第16章 善后
当天晚上,为庆祝成都大捷,灭叛军于城下,汉军中有数的高级将领们都到皇宫中参加了宫中举办的庆祝宴。晚宴上,文臣武将你来我往,推杯换盏,歌舞升平,其乐融融。虽然还有江州未克,但首恶已诛,大局已定,悬在季汉众人头上的那把利剑已悄然落下。紧张许久的神经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娱乐一下,也是应该的。
但汉军和前线指挥官们并没有休息,原定的军事计划仍按部就班,有序地进行着。
南中汉军分兵五千,在牙门将毛炅的带领下连夜前往江州。飞军两千人马由孟柄将军率领,在前面开路兼向导。他们携带着李丰的人头,快速前往,大将军的命令很明确,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平叛,确保今年的春耕。
南中另五千人马则在另一牙门将董元的率领下前往广汉郡冶所,控制住局势,震慑宵小。另外两千飞军则在阿楠哙的率领下与城内宿卫军交接了那些投降的叛军后,连夜前往犍为郡,控制住那里的局势。
淮海王刘乐则带着两千多人的杂军到成都,将那些投降的叛军看管起来。虽然他们人少,要监管面对十余倍的人数,但放下武器的平民和奴隶是没有一点杀伤力的,况且人心在汉!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虎贲中郎将,只是一千石的中低层武将,还没有资格参与宫中晏席。陈子杰继续值守在北门城墙上,城下的尸堆还在那里,没有人去处理,好在天气较冷,还没有发出臭味,否则就难受了。城墙上必要的警戒还是要有的,只是警戒级别稍微降低了两级而已。
今日主要战事集中在城外,陈子杰难得当了一天的看客,但他们都不敢放松,就连叛军放下武器坐在地上,他们都没有打开城门击杀叛军的想法,所有的将士都太累了!
传回来的消息终于让他松了一口气,叛军被全歼!首恶被枭首!
刚入夜,查完哨的陈子杰就在城门楼上很快进入梦境。梦中,依稀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充斥着脑海。他努力想抓住什么,但怎么也抓不着。
忽然,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他就像一只鹰飞到天上,俯视着一片片高山,其中一座山腰有无数间巨石垒成的大房子,还有高高的烟囱冒着黑烟,大房子里流漟着一炉炉铁水,一些不知名的怪物正把冷凝后的铁水敲打成片状、块状、长条状。此山下就是一条江流,江上的像船一样的钢铁怪物停在岸边,正在装卸着各种物料,巨大的怪物正轻而易举地把沉重的铁块搬上船去。……他想停下来看个究竟,但自已却不能控制,一直往前飞,各种景象从眼前掠过,他努力想让自已停下来,但手脚丝毫动弹不了。……
正在彷徨间,他醒了,望着窗外已发白的天际,不由产生一阵阵疑虑,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崔恺还在熟睡,不忍心打扰他,这些天来,他俩高度紧张,身心早已疲惫不堪。现在放松了,就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收拾完毕后,他独自一人领着王固及数名亲兵,沿着城墙巡视了一遍。城墙上倒是收拾的比较干净,只是很多血渍来不及清洗,血腥味还很刺鼻。城墙上执勤的将士,看到他后,作着一个个标准的军礼,向他表达敬意。
吃过早饭,城中各坊各里的长老们,安排各家出人收拾街道,搬去死尸,清洗血渍。原来叛军大营中住着两万多投降的叛军,也被汉军监督着,到城下抬死尸,乱葬岗上掘墓穴,收拾残败的战场。
陈子杰让逐渐恢复的,没有值勤的将士到城墙上清洗血渍,他自己又到伤兵营走了一遭,看望了与他同生共死的袍泽们。
这次他率领的一千白耳兵,加上后来其它城墙支援的三百名,战后,还剩下不到六百名,丁壮补充了三次,估计有两千五百人阵亡,何山带来的五百壮士,还剩下三百五十人,宁义带过来的家兵也只剩下一百人左右,额张与王固的人只损失了十来个,最好的是那些马贼竟全部完好无损。虽然看起来损失巨大,但战果同样也是巨大的,城下一万五千余具尸体都是他们的战绩。
战事持续的几天里,陈子杰都呆在城墙上,一直没有回过家。每次老爹来,都对他说家里无事,让他安心,但他一直放心不下。作为一个将领,他得以身作则,属下中好多人家都在城中,他们也一直坚守在城墙上。
城防的防守级别终于降到正常,他才和陈子豪有机会回家看看。
大门紧闭,门上的刀斧砍戳的痕迹犹在。弟弟陈子豪叫开大门,把他给吓了一跳,原来,家中的男女老少都拿着武器,站在院中,连二妹手里都拿着一根长矛。首当其冲的竟然是巴鲁和那措,正对着他跃跃欲试,张管事手里的铁链被繃得笔直。
陈子杰正与两只狗亲热时,老爹和王麻子从房中走了出来,一个拿弩,一个拿枪,穿着汉军制式盔甲。陈子杰给两个老家伙解释了过后,他俩才让众人收回自己的武器,全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原来,前天晚上城内的叛军冲击皇城之前,到各家府邸都骚扰了一番,有好几家大臣没有准备被屠了个干净。
家里幸好早有准备,并有两条恶犬,当这两只狗咬死了两个领头人时,吓得其他几十个叛军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为防不测,这些天小孩子和老弱都集中在大厅之中,能动的人都在前院拿着武器守着。连王麻子的婆娘都抓着个木棍,准备与坏人拼命。
二妹还是把他照顾得细致入微,给他烧了洗澡水,把干净的衣服给他备好,服待他洗完澡,梳完头和他緾绵一阵,才带着小宝到娘亲那里忙去。陈子杰心里酸酸的,感到有点对不起二妹。
家里没事,陈子杰放下心来,他想到城外何家码头去看看,有一百五十多人死在这次战役中,他们只是自愿的平民,而不是征来的丁壮,更不是士兵,季汉可怜的财政肯定拿不出更多的钱来抚恤他们的家人。他得与何山商量一下如何做才不冷了他们的心。
他换了一身便服,叫上陈子豪,出城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何家码头的棚户区,陈子杰看到了好几家人门前挂着白布,插着招魂幡,还看见许多人头緾白布,正在祭奠自己的亲人。
自诸葛丞相死后,益州所有平民都头裹白布,以示对丞相深切怀念,又以川中多湿气,白布緾头可除头痛,因此川人长此以往,竟行成一种“白练緾头”的风俗。
陈子杰来到码头岸边,长望因涤锦而变绿的锦江水,随着微风,不由思绪万千。
好在这次叛乱对码头没有损失,只是江中看不到几条船,估计叛乱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码头上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只是一个扫地的老妈子正在清扫风吹过来的树叶。
在此之前,他和何山就把此码头好好的规划了一番。码头上被分了好几个区,装卸区、休息区、货场、车场等,并用砖石隔了起来,便于管理。每个区还专门安排了负责管事的人打理。数个臭水沟被疏浚,大水坑被填平,道路重新铲平夯实,破旧的房子要么拆除,要么翻新。道路两侧还种上了一些好看的景观树。每天还不定时,雇有老妈子负责打扫地面。保证了来到码头的人,都有一个整洁的好印象。
工作是很见成效的,以前码头上的脏乱差的形象改观了不少。码头货物的吞吐能力比以往增加了好几倍。
何山姗姗来迟,问其原因,原来他参加一个好兄弟的葬礼去了。头上裹着白布,眼睛还红肿着,看样子是动了真感情。
“……都安顿好了吧?”陈子杰不知道怎样安慰他。
“都安顿好了,五百名兄弟中,三百二十人完好无损,每人给了一百钱。四十二人受了伤,根据伤情,每给了三百到五百钱不等。死了一百五十八位兄弟,他们家里每人给了八百钱。还承诺给他们家里安排一些好的活计。……所有人都很感动,没有人怨恨将军!……”
“这次多亏了这些兄弟们,不要吝啬那些钱财,能多给点就多给点。这钱你先垫着,从我费用里出吧。……这个事也给我提了一个醒,以后每个月的收入中,都留下一笔钱放在那里攒着,一旦有谁需要帮助的话,这个钱可以从里面出。”
“将军想得周到,我替这些人向你磕三个响头!”何山说完,作势要向陈子杰磕头,陈子杰赶忙挡住他。
“立峰(何山字),你这是作践我,我可跟你没完!……另外,为表我对这些兄弟们的感谢,我准备出些钱,建个私塾找些落第士子教孩子们识字。白天让孩子们帮大人劳作,晚上便让他们来读读书,写写字,不能当个睁眼瞎!”
“将军,你说的是真的,能读书写字,只有世家们才有资格!如果能让他们读书,那是他们家祖坟冒了青烟。……”这个时代能识字已是一个了不得的人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还在为每日两餐发愁,就根本没有想过能去读书,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已,怪不得何山如此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