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陈崇古
楚家兄弟二人相顾无言，一只酒葫芦互相交换，推杯换盏，很快二人就喝的脑袋不清不楚。
楚红河借酒发问：“大哥，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妖女你看上了了她那里？”
楚云天很清楚弟弟说的是谁，他从楚红河的手里将酒壶抢了过来，冷哼一声：“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楚红河大着舌头，看着北方的城头，一声冷笑：“小孩子？哥哥啊，老祖可是将麝月送给了我，你还说我是小孩子？”
楚云天摇着脑袋:“老祖已经告诉我了，你确实长大了，现在大哥应该也叫你一声家主了！”
楚云天撑着身子站起来，冲着楚红河拱手行礼，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家主！”
楚红河一时不知所措，自己暗地里和自家大哥较真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现在突然达成自己心中所想，他竟然一丝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楚红河坦然受了自家大哥这一礼，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大着舌头说道：“哎，大哥，我知道你这一拜是什么意思！你多余话也不要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人呐，就是贱，一旦别人不和你争，山珍海味吃着都不香，一旦有人和你抢，一块馊馒头，你也觉得那是美味珍馐！”
楚云天不置可否，楚家家主之位，他已经放弃，后面是什么滋味他也没有机会去尝试！这世界总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么样，一旦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后面的结果。谁也不能例外！
………
北俱芦洲的桃花就要败了，空气的温度已经不再如同刀子般直刺人心，尽管一早一晚仍然春寒料峭，可是在通往黑石城的各条官道上，许多早就闻到风声的卖茶人已经开始缓缓向着黑石城渐渐聚集。他们大多停留在黑石城十里外的飞马镇，静等着这一场战争的结束。
谁胜谁负，与他们何干？
不管是北狄人还是黑石城，谁胜了这一场战争，卖茶人的生意都不会受到多大影响。北狄人胜，就将今年自己的茶卖给北狄人，黑石城胜，茶叶就卖给黑石城楚宋齐梁陈。反正往年的生意就是这样做的，卖茶人获利颇丰。
只是今日在这一群卖茶人中，一个翩翩少年郎尤为引人瞩目，他牵着一匹白马儿，不紧不慢地走进飞马镇，看到一群人聚集在镇外。也就不在进镇，拧身又走了回来，寻了一处偏僻的桌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少年郎面白无须，他头戴一顶如青色软翅巾，面如银盘，剑眉横竖，一双如星俊目，分外有神。少年郎天庭饱满，地角丰圆，一袭白色海青，风流潇洒，贴在身上，更显得精神十足。
少年郎名为陈崇古，北俱芦洲幽州道人氏。本是当地名门望族，奈何其父英年早逝，不一年其母也馆继去世，从此家道中落。好在陈崇古自有倾慕当世大儒张千载，从小就有安邦定国的志向，学文之余，又跟着家中长老王青萍学剑。
十七岁时，一手苍云剑在幽州道也是所向披靡，鲜逢敌手。
陈崇古二十岁时，一日在雪梨树下，读《逍遥游》，倦怠时偶然做了一个关于蝴蝶的梦，醒来后偶有所感，自创一种虚实相间的步法，自名虚空步，若是配合苍云剑法，一时竟然可以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让陈崇古以剑入道。
王青萍当时就说，陈崇古已经踏上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未曾达到的境界，
王青萍言，自己终其一生也只能望其项背，从此师父变徒弟，甘拜下风。陈崇古不敢托大，架不住王青萍心诚，只得答应。
奈何王青萍资质平平，纵然是陈崇古将自己的所悟所得倾囊相授，王青萍也未能习得陈崇古虚空步的精髓，最终只是略通皮毛便再无寸进。
“黑石城这一战，你们怎么看？”
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忽然开口问道。他对面一个身材偏瘦的汉子接口道：“还能怎么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罢了，历朝历代，那一次不是这样！”
黝黑汉子嗤之以鼻：“你倒瞎用个什么酸词，得是想中举？我告诉你，一旦北狄人占领黑石城，百姓还能有个好？现在百姓日子过的苦一点，但至少还都是一个人，一旦北狄人入城，想想我大周儿郎，可不都得做北狄人的包衣？”
这是陈崇古忽然听见一个软糯糯的声音说道：“阿达，什么是包衣？”
陈崇古看见黝黑汉子和偏瘦的汉子身边竟然还跟着一个姑娘。姑娘长得普通，身材却是极好。
陈崇古不由自主多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感受到了陈崇古赤裸裸的眼神，姑娘下意识瞥了一眼陈崇古，见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原本一肚子的火气登时被她扔在九霄之外，整个人一时之间竟然转身脸红了起来。
黝黑汉子解释道：“包衣，就是菜市口头上插标卖首之后，没了自由身的奴才！想打想杀，全凭主人高兴。”
偏瘦的汉子比较精明，此时已经发现了姑娘和陈崇古之前的端倪。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把环首刀，走了过来。偏瘦汉子指着陈崇古说道：“小子，你可知道齐良山汉风谷？不知道？得得得，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你马上就要知道了！第一条：谁都不能乱看我丁哥的宝贝，否则我剁了他！”
偏瘦的汉子无可奈何，手中的环首刀已经劈下，丝毫不给陈崇古反应的机会，分明走的是一击必杀的路子。陈崇古若是普通的武夫，此时应该已经被劈成两节，死的不能再死。
只是陈崇古自从悟的虚空步，身法早就不是世俗武夫可以看见，随着偏瘦汉子一刀劈下，他眼前的陈崇古似乎已经裂成两半，只等着鲜血流出。可汉子等了很久之后，那里有什么鲜血，就是眼前的陈崇古也渐渐消失。
“这这这……”
偏瘦汉子脸色煞白，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这是百日撞鬼了。
“兄台，这一刀您砍的爽不爽？”
忽然偏瘦汉子身后传来陈崇古的声音，等他回头看时，只见陈崇古就站在自己身后一丈的地方，顺手从走过来的小二手里续了一杯茶。
偏瘦汉子亡魂大冒，今日这是遇到传说中的仙人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仙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家中上有八十岁老母……”
陈崇古鼻子中重重哼出一道浊气：“你们这些人也真有意思？一个个，看着也不是同龄人，老母亲居然齐齐整整的全是八十岁，你自己不觉得很假？”
就在这时，黝黑汉子带着自己闺女走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仙人，还请您高抬贵手，绕过我这莽撞的弟弟，我这里有白银千两奉上！”
“哦……”
已经准备揭过此事的陈崇古，听到千两白银，登时来了兴趣。他这一路北行，身上出发时的那点盘缠早就用光，盘算着到了黑石城，找一家大户人家补充点银子。
此时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省的自己再做那梁上君子。
“也不是不……”
陈崇古话还没说完，黝黑汉子身边的姑娘也是有样学样，跪倒在他面前。
“大仙，你若是放过我丁叔叔，我冷星秀愿为做牛做马，伺候您一辈子！”
嘶……陈崇古倒吸一口冷气，将黝黑汉子手上的银票抽走，放进自己的空间法器中，这冷星秀初看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哪想到真遇上了事情，登时就变身彪悍女子，让人防不胜防！
“冷姑娘不必如此，我也不是什么仙人，只是身法比普通人高了一点点！我一个普通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可养活不起丫鬟！”
冷星秀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黝黑汉子拉住。黝黑汉子冲着陈崇古说道：“仙人，你这是准备去黑石城吗？”
陈崇古点了点头。
黝黑汉子将陈崇古请到自己那一桌坐下：“仙人，黑石城此时已经封城，城主府与城中第一家族楚家正在激战……好几条街已然被打成瓦砾场……仙人，我劝您还是不要去了！”
陈崇古有些好奇：“既然已经封城，这些城中内务，你是如何晓得？”
黝黑汉子嘿嘿一笑：“我汉风谷贩卖茶叶，过得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在黑石城中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虽然我不能告诉你这消息如何传出来，但是我敢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作保，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陈崇古沉吟良久，这才说道：“那我想进城，不知道兄台可有办法？”
黝黑汉子为难的想了好一会，才郑重的说道：“没有!仙人，除非您有那缩地成寸的神通！
“哎，我要是会那些高深仙术，我和你们……”
陈崇古摇了摇头，自从他在雪梨树下一梦入道，悟得虚空步之后，似乎他这一生与大道的缘分，就耗尽了一般。
每每他动了寻仙问道的心思，什么齐云山，龙虎山，武当山，全部将他拒之门外，遇到心善的会说一声“施主既然已经找到自己的道，何必再和吾等通路？”；遇到心毒的，往往还会对他痛下杀手，逼问虚空步。若不是虚空步脚踩虚实之间，陈崇古觉得，自己的出道不是巅峰，而是马里亚纳海沟。
想到此处，陈崇古自思自叹，想想自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萤窗苦读，愿意穷首皓经，奈何他接触的文章皆为世俗显学，不是为钱就是为权，纵然是学得满腹锦纶，又能如何，与大道无益？
陈崇古想起女帝陛下在自己出京时，在灞河桥边折柳相赠说过一番话：“我知你志在仙途，屈身大内只是想从皇家藏书中窥得天机，只是这样其实你已然落了下乘！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纸上得来的感悟终究浅了一些，真正的修行之人，还是要多出去走走!也许，看见朝露，看见落霞，看见清风，看见一处山峦，看见一个姑娘……你就会突然破境！”
陈崇古聪慧异常，登时明白陛下的意思，京城大内已经不是自己还能待的地方。早点离开，陛下方能安心。世人都说女帝陛下心狠手辣，身边功臣几无善终？
他陈崇古能活到现在，靠的不就是女帝？若不是女帝陛下，他陈崇古此时定然还在幽州道舞枪弄棒，那有现在他现在的身份！
陈崇古将往事从眼前拂去，落魄一时有什么好怜惜的？这次帮了陛下之后，自己也该去西牛贺洲、东胜神洲、南部儋州，甚至这个天下的中心须弥山走上一遭，据说那里不光是佛法的圣地，道祖最后也是去了须弥山……也许自己在哪里就会更有所悟。
哎，修行真好啊！
黝黑汉子叫来店家，要了一壶开水，给了一两银子之后，从自己的空间法器里拿出一包如同针尖一般的茶叶，方巾茶壶中，过了一会之后，黝黑汉子招呼自己姑娘。一通花里胡哨的茶艺之后，这才给陈崇古斟满一杯茶。
黝黑汉子说道：“仙长，不嫌弃的话，尝尝辛一山今年的新茶，针尖！”
陈崇古看着眼前白瓷杯中的青绿色的茶水，深深的闻了一下，嘴里即刻喊道：“好茶好茶，茶香浓而不厌，茶汤清亮如玉……”
陈崇古将茶盏放在唇边，轻轻一洽，幽幽说道：“掌柜的，你们这茶里可是有金铁的味道？不知是何缘故？”
冷姑娘手中的茶壶忽然松开，白瓷儿茶壶落在地上茶水破了一地，茶壶竟然还没有碎！
黝黑汉子黝黑的脸愈发黝黑，他强装笑颜：“仙长开玩笑了，金铁本就是大周禁制私人运往黑石城的物资，你就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啊！那可是要杀头的！”
陈崇古笑了笑，开口说了一句诗：“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大掌柜的，从辛一山我就跟着你们一路，你觉得骗我有意义吗？我只是想再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回头的机会！”
黝黑汉子哈哈哈大笑，此时再也忍不住：“兀那小子，你既然已经尝到了这针尖茶里有金铁的味道，那你有没有尝到十香软筋散的味道呢？你现在是不是全身无力，眼皮打架，好像睡觉，是也不是？”
“卑鄙！”
陈崇古手抚额头浑身酸涩，挣扎着想站起身来，谁知，竟然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姓冷的姑娘此时盈盈一笑：“阿达，苍云剑陈崇古折在我等手里，往后江湖上不知道如何传扬我冷家三杰的名声！”
黝黑汉子突然一巴掌抽在冷姑娘普通的脸上，一脚将她踹翻：“冷家三杰？我告诉你，只有冷家双雄！什么丁家三杰，一个女子竟然敢和自己父辈齐名，没大没小！”
姓冷的普通女子，原本兴奋的脸色，变得阴冷下来，他看着自己父亲和二叔在陈崇古身上四处乱翻，似乎想寻找什么值钱的玩意。只是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黝黑汉子冲着陈崇古怒道：“你的空间法器呢？女帝让你带来的红衣大炮呢？”
“原来如此！”
陈崇古忽然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指着黝黑汉子，对着姑娘说道：“冷姑娘，弃恶从善，浪子回头金不换那！”
黝黑汉子前胸上忽然出现一把刀尖，他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我是你父亲，你怎么可以……”
说完，姓冷的黝黑汉子倒地，立扑!偏瘦的丁姓汉子吃惊之余，抡起环首刀就向着自家侄女劈来，势要宰了这个不孝女。
不想一到剑光划过，陈崇古一剑将他持刀的手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