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开学礼
解曦有晨练的习惯。
在读书的时候，他通常会在六点起床，用他那一身绝不吵醒室友的刷牙洗脸换衣服技能把自己收拾好后，小心翼翼关上宿舍门，去学校的运动场开始晨练。一直到七点半才会跑回宿舍，洗澡，叫醒要上课的室友，准备八点上第一节课。
当他收到二十八中作息时间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开心的，因为体育课不会排在第一节课，这意味着他可以八点才来上班。而且根据他的观察，实际上只要没有课，他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大多不会安安静静在办公室里呆着，说人话就是，翘班。
所以一开始，他保持着自己的生活习惯。早上六点起床，在学校附近运动到七点半，洗澡换衣服，然后拎着前一天晚上准备的早饭悠哉游哉地往办公室走。
但就在正式开学的一周时间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新教师约饭群里总能看见刘东南活跃的身影。而他每一次开头，基本都带着“郦月清”三个字，说的话，也都是只有一起去吃早饭才能听到的八卦。
原来她是这样的作息时间，原来和她一起吃早饭还能有这么多的相关信息可以知道。
解曦看了看桌上的杂粮面包，干脆地把它塞进小冰箱里。
从第二天起，他就开始每天早上都找准时机和借口，故意偶遇郦月清，并一同跟着其他老师去饭堂吃早饭。
前几天幸运地发现了炸毛的郦月清这件事，让他越加积极，也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十分有意义。
开学第二周的星期二，因为学校安排而早早抵达学校的解曦特意绕到郦月清的（2）班。本想着今天大概没办法和她一起吃早饭，只是想去看她一眼，没想到刚到楼梯口，他就听见了不大不小的背书声。
声音清脆响亮，是多年老教师独有的响度，却又不属于任何一位语文老师，而是来自一位化学老师。
是郦月清。
他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了穿着二十八中校服的她，站在某间教室的座位前，被老师点名起来背书的场景。声音也许比现在更加清脆，音量再小一些，也许带着那个年纪独有的甜美与可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再清脆，也敌不过岁月的磋磨，终究带着些许嘶哑，让他不得不回想起那年在大学校门前，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全文一字不落，没有丝毫停顿，流畅至极。
班上的学生不约而同鼓起了掌，郦月清示意停下。
“愿赌服输？”
“服，服还不行吗？”
解曦轻笑出声，站在楼梯口轻轻替她鼓掌。
“咦，解老师站在这里干什么？”
“哦，张老师早上好，刚刚路过这里，听见有学生背书呢。”他故意没说他听出来是郦月清。也许被别的老师知道她跟学生打赌背书，她会不好意思。
张老师往过道走了几步，正好看见郦月清在班门口的半个身子，回过头来笑着跟解曦解释：“多半不是学生背的，是郦老师。她每年都背几个语文还有英语的篇目去唬学生，还有，听老雷说，她是化学科组唯一一个能把元素周期表完完整整背下来的，而且还是竖着背，就是为了在开学的时候把学生给唬住。”
解曦眨了眨眼，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郦月清，真有你的。
被吐槽的郦月清莫名打了个寒颤，暗道昨天没休息好精神头都不太行。
她今天醒得特别早——凌晨五点四十二分，她就醒来了。
平时总是不够睡的她今日却忽然睡不着，叫她马上起床，她又觉得有点亏，干脆拿起手机开始清乙游日常。二十分钟后，她的日常终于做完了。
起床洗漱，她刷着牙，手机放在镜子前，明明只是想看一眼正在挂机耗体力的手游，却清晰地看见镜中的自己，看见这个名为郦月清的女人。
还差几个月就三十岁，因为脸圆，哪怕年年都被学生气得要死不活，她的脸上也依旧没有皱纹。皮肤还算白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略小，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这是她最自豪的地方。至于什么天鹅颈之类的，她是一个没有，身材也只是一般般，算不上胖子，但也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瘦子，更没有前凸后翘。
她就是个普通人，大概只有她会觉得自己好看的普通人。
“这不是挺好看的嘛，怎么没有‘麻甩佬’看上我。”转念一想，她哈哈大笑，“呸呸呸，‘麻甩佬’不要看上我！”
拍了拍自己的脸，郦月清赶在六点二十之前换好衣服出门上班。
六点五十分，郦月清抵达学校。六点五十五分，她出现在班级里。
今年这个班的小孩比上一届活泼很多，那些网络流行词，他们比她还懂。像那个什么“芭比q”，他们天天念叨，她一开始根本跟不上，后来偷偷回办公室查了才终于明白过来。
活泼有活泼的好，郦月清作为一个资深网络冲浪爱好者，他们说的梗她大部分情况下都能早早知道。像那个“啊对对对”，她抢在兔崽子们之前说出口，导致兔崽子们对她及其有好感，很多时候她说什么，兔崽子们都会听一听；而徐昌海那样高压胁迫，他们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先反抗再被迫听话。
好感度起点高的好处就是，比如那个胆子肥得不行的文佩琦，第一天见她的时候就凭着她手机挂绳里那个q版的冷然亚克力挂件认出她是乙女游戏《未定恋人》的玩家，当天下午在上晚读前她来巡查的时候就敢抓着她直接问出口。
这一问不要紧，好几个男生开始留意郦月清手机里到底安了什么游戏，结果不到半个月时间，不但扒出她是《未定恋人》冷然单推的事实，还知道了她玩《英雄方舟》、《蹦蹦蹦》等等好几个游戏，次次有什么游戏活动，就扎堆儿过来问她玩没玩抽没抽到。
郦月清本身并没有太多时间玩游戏，竞技类的游戏她总是维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抽卡游戏……拉倒吧，她这辈子的娱乐投入怕是都进了游戏商的口袋里，次次抽卡次次吃井，她早就麻木了。
但活泼也有活泼的不好，她有的时候在这群人面前就不是特别有威严，有时候讲话这群兔崽子总爱跟她杠几句，气得扎心扎肺。好在她大多数情况下上课时不开玩笑，平日里管理得也比较严，又是按开学就定好的班规行事，这帮人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太蹬鼻子上脸。只是有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活泼过头一些。
比如此时此刻，正应该是早读的时间，她希望看见的是这帮兔崽子拿着书开始背英语课文或者背古文，她不想看到的是他们还在聊周末去了哪个剧本杀喝了哪家店的奶茶。而现实总是与幻想背道而驰，她想看到的一个没有，她不想看到的整个教室全都是。
于是她敲了敲后门，“喂，读书啊。”
张文聪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笑眯眯地朝他大喊：“老师，还有五分钟才上早读！”
郦月清半笑不笑地答：“行，那晚点我抽你背《师说》，背不出来我罚你抄！”
张文聪大惊：“老师我们还没学啊！”
“但你不是说没到时间可以不早读吗？那整本书的必背篇目你应该早就背下来了才对嘛。”
张文聪大概从没想过这老师还能这么来一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你……”
郦月清并不打算放过他：“我什么？你这么点课文，狗都能背下来，就你唧唧歪歪的。张文聪，来打个赌，我这个脱离文科十几年的人要是能通篇背下来，你整个高一就天天比别人早到二十分钟，所有的语文早读你来负责领背，全班哪个人没背出来你来监督背锅，怎么样？”
张文聪一听这化学老师口气居然这么大，反问：“那老师你要是没背对怎么办？”
“我要是没背对我就给你免掉所有的寒假作业！”
有谁能跟免作业过不去呢？
张文聪一拍桌子，“好！”
班上的小傻子们一通起哄，郦月清抬手示意不要吭声，清了清嗓子，一步踏进班里。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
她背了个爽，但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在外头听了个干净。
跟班上的语文老师简单交代了情况，顺利看完早读，郦月清迈步向饭堂走去，忽然觉得身边好像有点安静，像是少了个人。她回头看去，前后都是每天一起去饭堂吃早饭的老面孔，好像又没什么异常。
奇怪，这感觉到底哪里来的？
刘乐兰见郦月清独自前来，笑眯眯地反问：“咦，阿郦，今天怎么没见解老师？”
解老师？
说起来，好像是啊，以往身边总有一个话多的解曦，今天怎么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