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06
人声鼎沸的酒馆里，来往人流络绎不绝。喝得面红耳赤的人们争吵划拳，嘴巴里飘着浓烈的酒味、牛肚包和烤橄榄的味道，熏人欲醉。端酒的侍者在乱七八糟堆叠的桌椅与拥挤的人群之间艰难穿行，在把酒送完后，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下，便又有客人伸手招呼。
尤恩和费伊坐在酒馆最角落里。角落的那张桌子紧挨着装饰着一面巨大帝国旗帜的墙，他们正好可以躲在后面掩人耳目，并且借机偷听到其他人的对话。
尤恩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脊背挺得笔直，正在认真偷听隔壁一桌两个中年男人的谈话。
其中一名男子喝了一口麦芽酒，向自己的同伴抱怨道：“她明明已经不爱我了，嘴上却仍然甜言蜜语——我前些日子亲眼看见她与她那个表哥一起出门了，她从来没有让我陪同她出门过！”
同伴已经喝得半醉了，趴在桌子上打了一个酒嗝，半天才道：“你就没有错吗？你不也常常喝酒喝到烂醉，半夜才回去吗？她欠你了什么！”
“那是男人的爱好！我也不过只是喝个酒……”
尤恩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忽然感觉手心里多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杯柠檬朗姆酒冰淇淋。他的骑士长冲他微微一笑：“殿下，尝尝吧。据说是这家店的招牌。”
卖酒的酒馆，招牌却是冰淇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尤恩拿着勺子挖了一勺送进嘴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吃！”
入口先是一股淡淡的酒味，紧接着就是柠檬的清香，酸甜冰凉的口感随即在嘴巴里化开，最后留下的是香草与牛奶悠长绵甜的香味。
费伊轻笑：“这家店的老板如果知道了您对他的肯定，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吃完了冰淇淋，隔壁桌的人似乎是临时有事，不久也付钱离开了。之后再来的人也无非是聊些家长里短、道听途说的八卦琐事，尤恩听得有些无聊，单手托着下巴，无意识地咬着勺子。
费伊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后在他身边坐下，挨着他对他亲密耳语道：“殿下。”
尤恩不太适应这样过分接近的距离，皱眉往后退开了一点，问：“干嘛？”
“您很在意我昨天说过的那件事吗？”费伊在最开始尤恩提出要出城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很少制止王子想要做的事情，除非那件事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或是会直接或间接危及王子的安危。
尤恩也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除了偶尔有些事会对费伊隐瞒，其他情况下都是坦诚相告的：“对啊，我挺在意的。”
“为什么？”
年轻的王子殿下对光明神如此在意，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尤恩觉得机会来了，放下勺子，咳嗽一声，正色道，“那是因为光明神大人是最最崇高圣洁的存在，我不容许有任何人污蔑抹黑光明神大人。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些人存在，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虽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光明神看不看得见他现在的表现，但是无论何时，表明忠心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费伊眨了眨蓝色的眼睛，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脸上扬起一抹笑来：“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尤恩重重点头：“嗯，就是这样的。”
应付完费伊后，尤恩又在酒馆里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儿。因为等了半天都搜集不到他感兴趣的消息，而且那些人聊的八卦又都出奇的无聊，他就打算换个阵地了。
就在尤恩站在店门口，抱着手臂等费伊付完钱出来的时候，前面忽然有一个高挑的棕发青年一边笑嘻嘻地和身后的人说话，一边朝酒馆大门走来。尤恩想给对方让路，往边上挪了一点，没想到被身后横出来的石阶绊了一下，一时重心不稳，直接撞到了那人身上。
那青年被这么一撞，原本有些不悦，只等他回过头来看清撞他的人，眼里闪过一抹惊艳，立刻伸手扶住了尤恩的手臂，热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尤恩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了身体，摇头道：“没事。”
“对不起啊，我刚刚在和人讲一些趣事，实在是没有注意……”明明是尤恩撞到了人家身上，那棕发青年却态度极好地叠声道歉，让尤恩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乔舒亚，你还没说完呢，那个符号和光明神到底有什么关系？”刚才正与棕发青年说话的矮个子男孩见对方就这么忽视了他，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摆，急切地问。
尤恩的动作一下子顿住。光明神？
“啊呀，你不要急嘛。等我们进去坐下我再给你讲……”
尤恩忽然抬起头，抓住了那位名叫乔舒亚的棕发青年的手臂，眼睛直视着他，真诚地问：“我对你们刚刚聊的趣事有些兴趣，方便我一起听吗？”
乔舒亚被这双纯黑色的漂亮眼睛看着，一时间头晕目眩，都忘了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等反应过来后，他又惊又喜：“当然可以！”
三人正要进入酒馆，迎面遇上结完账出来的费伊。骑士长停下脚步，微笑着扫了一眼另外两个人，对自家十分擅长勾搭陌生人的王子询问道：“您现在又要进去吗？”
“对。”尤恩理直气壮道，“你先在外面等我吧。”
费伊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在即将走出门口时，他忽然转头瞥了一眼乔舒亚。
乔舒亚莫名从这个眼神中咂摸出了几分敌意，他看着离开的青年高大的背影，感到两人相处模式的奇怪，便问了一句：“这位是……”
“哦，他是我的表哥。”尤恩不以为意，转头又笑着推着他往里走了几步，“快点嘛，我等不及了。”
这句话尾音上调，软的要命，听着像在不自觉的撒娇。乔舒亚听得心口直跳，晕晕乎乎地就进去了，哪儿还会去管他们之间什么关系？
等一落座，尤恩便迫不及待道：“我刚听你们说符号和光明神什么的。光明神怎么了吗？”
乔舒亚清醒了一点，解释说：“这就要从头说起了。是上周我与我父亲出门经商时……哦，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他是赫伯特·索蒂里奥，就是那位著名的民间商人赫伯特。”
说完，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尤恩，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尤恩哪儿知道什么商人赫伯特？他胡乱点了两下头，催促道：“然后呢。”
乔舒亚愣了愣，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和他经商时途经诺尔恰小镇，那儿正好出了一件大事，只不过现在消息被人封锁起来了。”
尤恩知道诺尔恰小镇，那是一座位于帝国边境区域的偏远小镇，以盛产香甜醇厚的红葡萄酒闻名。听闻那里风景秀丽宜人，拥有长眠的绿色火山和绵延不息的弯曲河流，是一处疗养与度假的圣地。
“据说，诺尔恰小镇上有一户人家，一家四口全都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那户人家的邻居透露到，这一家四口平时为人诚信，温和友善，不曾与别人结仇。而在他们一家人失踪前一天，曾好心接待过一个路过此地的黑袍男人。那个男人身份成谜，部分人猜测是异教徒。”
“有人进去看过，那户人家的屋子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贵重物品也一个不少，但是唯有卧室的墙壁上，被人用黑色的油漆画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与五芒星拼成的不知名符号。”
脑内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尤恩呼吸猛地窒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乔舒亚的手，迫切地问道：“那个十字架是正十字架还是逆十字架？”
“嗯？”乔舒亚皱了下眉，似乎是在回忆，“是正十字架吧。如果是逆十字架，不可能没有强调……不过话说回来逆十字架很少见吧？”
是的，光明神对外没有任何象征符号。尤恩那日看到的符号，大概知晓的人也很少。
但是这怎么可能……
尤恩慢慢松开了手，靠在椅子上。
如果是正十字架的话，那就说明，那个墙壁上的符号，很大可能与他那天在光明神偏殿里看到的符号正好相反。
符号的倒置，在符号学中，往往代表着……
所以费伊说的，那些暗中入侵帝国的叛神势力，极有可能是真的？
那他是不是得去光明神殿提醒一下赫勒？
乔舒亚看到少年神色怔怔，有些担心地凑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尤恩心中装着事，此刻也待不下去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那我就先走了。”
乔舒亚愣了一下，见对方连桌子上刚送过来的酒水和点心都一口没动，起身就要离开，一下子急了，不假思索地站起来拉住他的手：“怎么就要走了？”
红发少年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他，漂亮的黑色眼睛里装着疑惑。
乔舒亚被他这一眼看的顿时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是唐突了，一时有些窘迫，随便找了个借口：“你，你都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艾伦。”尤恩自然不会把真名告诉他。他的大名在整个帝国如雷贯耳，说出来的话不得把人吓死？
“艾伦，艾伦。”乔舒亚跟着念了几句，好像要把这个名字记进心里去似的，“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尤恩毕竟是个王子，出城还是不太方便的，偶尔才会出来一次。
乔舒亚却误认为这是下一次见面的承诺，眼睛都亮了起来：“那，那我等你！我父亲近期在外城做生意，我也会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
“好啊，我有空会回来找你的。”尤恩礼尚往来道。他也感觉到了对方对他无端的殷勤，只他现在的身份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对方这么讨好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