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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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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九声音本就沙哑,现在又刻意压低声音,说的又是悲伤故事,很像梦魇呓语。清子断断续续听出个大概。

    明太祖朱元璋驾 崩后,许多禁 令都已名存实亡。明成祖朱棣起兵北上,天下兵祸横行,民间也求自保,兵器需求激增。坊间私下锻造兵器,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家就此发迹变泰。

    天下初定,朝廷收紧兵器的管制,但对民间兵器交易却无力禁止,只当买卖菜刀,私下默许。兵器生意和贩私盐一样是暴利行当,四川唐门初创时,宋阀早已雄踞河北,打通了京师人脉,根深蒂固。唐门首位家主唐旷天,也就是唐九的曾曾爷爷,胸怀抱负,北上求见宋阀家主,代理川陕的门路,十几次登门都吃了闭门羹。

    在宋家门前学“程门立雪”的早排到了城门口。唐旷天不愿无功而返,边想心事边绕着宋家大院走。路过后门庭院,园内传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唐旷天心生好奇,伏在墙头往下看。

    一位小姐,拿着一把纸糊的大刀,跟一群丫鬟妈子闹在一处。下人们随着主子的性子装腔作势,东倒西歪“死”在一旁。小姐脸上画了厚厚的红妆,贴着长长的胡须从鬓角满到下颚,便自以为是美关公。她横刀立于胸口,一抖一定,倚刀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唐旷天心中大乐:“这大小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在这后花园里疯婆子似的耍大刀。关公唱《牡丹亭》倒也有趣。”小姐倒转刀头,摇曳身姿,像边扫地边跳舞,徐徐唱道:“可叹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唐旷天差点没从墙上笑摔下来。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唐旷天正值年少轻狂,知好 色则慕少艾,一时玩心性起,笑唱道:“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

    墙头这一出口,举院成慌,倒地装死的下人们忙跑去通报,护着大小姐。这位小姐就是唐九的曾曾奶奶宋金娥。她深居墙闱,但小说看多了,成日幻想,此时竟处变不惊,天生极具胆色,甚至心头涌上一丝窃喜。她顺着剧里的情节,背身,又转脸偷睨,小声咕哝:“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话语细如雨丝落地,唐旷天没听见,却也猜出是剧中唱词,大笑道:“小姐,咱爱煞你哩!”正待高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宋家的高手已经向他扑来。

    唐旷天没有立刻逃走,这些天在宋家门外积累的怨气撒在宋家身上。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武功出奇的不错。

    清子听到这,想:“常读言情的深闺小姐,自以为被囚家中,自顾自怜是天下最可怜女子。做的梦就是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不畏艰难险阻来搭救自己。”清子隐约看到唐九眉目间,悠然神往,动情之色。

    唐旷天负伤败逃,却撒下了情网,网住了宋金娥。后来两人经历千辛万苦终于结合一起。宋金娥在炼金锻铁上展现了惊人天赋,不会武功的她,制作武器,尤其是制作暗器上的造诣,天下无人能比。

    唐九将故事说到这里,忽然沉默,清子和她紧贴一起,才能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此时此刻,莫道无声,其音却如雷。清子感受到唐九的心境,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唐九对清子,竟忽有无可言喻的逢知己之感。

    双眸光彩闪动后,唐九眼里似要射出火来,扫过地上宋成严的尸体。一转刹那,又极度厌恶起清子:“这个和尚一贯善于骗人,看起来目光真诚句句实话,实则将人引入构中。对忘尘如此,对希佑希施如此,对我自然也是如此,我怎么可以将死前把他当做知己?!”

    清子正专心的听故事,怀疑这种爱情的真实性,被唐九的目光热得心中一跳。

    唐九切齿痛心继续说道:“宋阀一直将曾奶奶视为家族之耻,又眼看我唐家做大,便设毒计,慌称曾曾奶 奶的娘亲病重,催她回宋家。曾曾爷爷明知凶多吉少,还是跟去了。宋阀威胁曾曾奶奶,要她害死曾曾爷爷,曾曾奶奶宁死不从,曾曾爷爷一人血战宋阀。”

    唐九识字,只为看懂武功书籍。这个故事唐家代代歌颂,深印其心。此番置之死地,心中荡漾,说得竟颇具文采。称呼上连说好多曾字,吐字清晰,感情真挚。

    “曾曾爷爷自知当日无幸,他只恨壮志未酬,再也不能和心爱之人厮守一生。回想起入川的诸葛武侯不也是大雨之中未能烧死司马懿而饮恨、泪满襟的么?千百年后,英雄齐等悲凉,曾曾爷爷悲从中来,暗器出手,普普通通一招‘诸天雨花’竟融入大雨之中,随着雨点下落,尽诛宋阀高手。这一手‘武侯遗恨’杀得宋阀十数年不能恢复元气,不敢和我们唐家作对。‘武侯遗恨’成为唐门无人能企及的奥义,就此失传。后来我们唐家三代,人人誓从宋阀夺回曾曾爷爷、奶 奶的尸首合葬。谁要能做到,只要他是姓唐,他就是唐门家主。”

    唐九冷笑,言色森魅,她越说越是口 干 舌 燥,后来吐着口臭之气。她用脚趾指着开肠破肚的宋成严,说道:“此人不过是宋家一个小角 色,从小也灌输了这个故事,只不过美化的是他们宋家。自那以后,只要唐宋两家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清子像在听书,入了迷,心中却是不信:“居然把自己和诸葛武侯相比,什么暗器融入大雨之中,神话传说吧。”随即又想到:“她明知是一个故事,有可能不实,还是选择深信不疑。她也不过是唐门大家族中的小角 色,她这是自我麻醉,活下去的借口之一吧。”

    “姑姑很小就离开唐家拜师峨眉,所以心中种下的仇恨不深,念仁也是。她们在时,唐宋没有大矛盾,是因为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十年一次的唐宋楼之战是双方一起找到的平衡。”唐九平时对人只说三分话,此时似要把剩下的全吐出来,“希施妄想着弥合两家矛盾,真是白费功夫。”

    “你说,宋阀的人是不是都该死?”唐九不能动,眼珠子还是一样的犀利。清子不便恶口诅咒,忙不迭的眨眼,表示深以为许。唐九又用提问似的语气诅咒了好几句……在这愚蠢的,用眼神你问我答中,唐九得到了当下的满足、肯定。

    唐九看着清子,为自己编织的故事醉神很久,幽然道:“曾曾奶奶嫁入唐门时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唐家暗器天下第一,唐宋两家南北并峙。”

    二人在如此恶劣情景下,以哑言方式,说的话却比先前总和还多。听完唐九最后一句,清子隐约明白唐九人生的终极所求。他突然觉得,死对唐九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

    又相对无言,一片死寂中,倏然听到轻微的打嗝声。循声望去,一只蝎爪从黑土里破土而出,另一只爪子随后破土。它身子还未露出,就不停的挥舞着爪子,像是知道有强敌环伺,先做好自我防护。

    上面的人不久前杀得惊心动魄,下面六只毒物也准备斗得你死我活。

    千钧一发之际,陷阱外传来轻“沙沙”的脚步声,有个声音在叫唤,虽用的是少数民族语言,但天下“妈妈”的用声都很相似,听音色,绝对是个年轻少女。

    少女的声音在陷阱里有短促的回响,煞是好听。坑脏昏污的陷阱里传进一股清新,让底下二人为之一振。

    清子大喜过望,刚要开口呼救,却被唐九咬住嘴巴。嘴对嘴,轻轻的咬,有点疼,又不至于疼得叫出声。

    震惊冲昏了清子开口呼救的念头。

    唐九感到无比讽刺:“罢了,两人相拥着化作骷髅,筋骨相连,若有机会被人发掘,谁都会认为是一对夫妻情侣吧。”

    松开唇,唐九摇头示意,敌我未明。

    持久的震惊,盖住了清子脑海中的思虑:“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敌我未明!难道你们唐家和少数民族也有仇怨?”

    这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但清子心目中理想的情侣,显然不是唐九这样的女子。他像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明知被谁捡了,却永远强要不回来。

    唐九目光朝上。这少女脸未现,胸先至。眼花了吧,好像没穿衣服,待要眨眼再看,少女已伏低身子,却看不到脸,全被长长头发遮住。

    唐九自信耳力:“我没听错,是在叫‘妈妈’,可陷阱中哪有第三个活人?”

    少女弄不清陷阱里面的情况,也没兴趣细看。她转过身,蹲下来,拉屎。

    还没等唐九弄清楚,清子只感觉脑后一热。有湿黏黏的东西一团又一团掉到蟾蜍上,然后滑到脑后,很有黏性,欲落不落。

    “何物?”

    “别动,她只是丢了几袋垃圾。”清子动作再大些,粪便就会掉到唐九脸上了,唐九又骗清子一次。

    “真的?”清子居然还闻了闻,没有恶臭,倒是有一点清淡的补药味道。

    少女随手拔草叶擦屁股,上身先走,丰臀随后。

    清子良久听不到响动。他低低的声音,说得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愤怒:“方才还对你讲活在当下的典故。你这般谨慎小心,活活错失获救的机会!”

    “我咬了你嘴巴,不正是活在当下么?”唐九内心第一次示弱。

    忽然听得陷阱上一阵籁籁之声。

    “好极,又有人来!”清子顾不得了,待要高声呼救。

    “好像是蛇。”唐九发觉自己的耳力又提高了。

    二人言毕,异声斗起,似乎是各色毒物,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围住陷阱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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