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战

    宋家在江浙名胜古迹都有产业。翌日，宋家车队载众人抵达雁荡山脚下一座大城镇大客栈入住。刚落脚，却看到一个差役领付瑞进东上房一叙。众僧想起，付瑞之父是浙江地方官员。明朝对五十人以上集会监察甚严，宗族聚会、法会等活动还好些，像开帮立派这等敏感集会，为防聚众谋反，都要请官吏带兵士亲视。付瑞的父亲正是雁荡派请来观摩创派大典的。

    唐宋两家世仇，私下殴斗常有，但绝不会当着武林人物的面以命相搏，除非你有实力当场全部灭口。客栈环境清幽，食宿无一不好，清子正要美美睡个好觉，忘心门也不敲突然进来。清子心头一跳，以为忘心也是进来帮盖被子，清子连忙紧攥被单往肩头拉，道：“太师叔，你可别学方丈……”忘心拍了一下清子的头，道：“你这孩子，越长大话越不会说话了！”

    忘心折回门口，头探出去学了两声犬吠。只是宋家养的猎狗训练有素没有跟着叫。忘心回到床前，讪讪搔了搔光头。清子道：“太师叔，你今夜好生奇怪，发生什么事？”忘心右手捂住清子嘴巴，左手从怀里摸出《洗髓经》残页塞进清子怀中，低声道：“我总觉得哪儿都不对劲。你不会武功，他们绝想不到残页会放在你身上。”说完蹑手蹑脚走出去，轻轻安上门。

    清子不放心，跟着到门外，看到忘心一边回客房一边舒展筋骨，似乎明日真有一场大战。

    雁荡山，人称“袁中绝胜，海上名山。”秀美灵奇，非身临其境不能体会。一行人一身风尘仆仆被美景洗涤去了大半。雁荡山峰多是拔地而起，在丘陵为主的东南地区显得高耸入云，气势磅礴。远远看去，山顶正大兴建筑，土木的移动好似仙人日常生活一般。忘心叹道：“这的开派祖师真是好享受。”

    入得山中，瀑布更是一绝，她不以大取胜，而以优美风姿打动游人。台风刚刚过境，暴雨带来的雨水，让瀑布从悬崖峭壁上奔泻而下，近距离看，震天撼地。希施道：“待到少雨时节，瀑布从半空悠悠忽忽下坠，雾随风转，阳光照射，烟雾中 出现绚丽长虹，轻盈、柔美、娇媚、婀娜……值得再赏一次。”相貌丑陋的希施口吐这么多赞美女子的词语，让旁人浑身竖起鸡皮疙瘩。清子问道：“大师已来过雁荡山？”希施点头，道：“漂泊四海，游览名胜古迹也是一种乐趣。”念仁心道：“希施心态当真是好，换做别人整日迷路，哪有这种随处化缘只当游览的心境。”

    初出远门的南少林弟子更是兴奋，心胸顿时开阔，生出江山多娇，一展拳脚的气概。百晓知对众人道：“每处绝胜都被舞刀弄剑的门派占据，与占山为王也没什么分别。”众人一想，也确实如此，许多天险奇峰被大门派占据后轻易不让外人进入。念结道：“五年前我见过武当第七子杜莫光，此人武功修为还不如我，我入闽前也未闻他有惊天动地的举止，哪来的资历开宗立派？”念仁道：“师姐，怎么这样背后说人。”念结道：“我当面也这么说。”

    上山主路只有一条，每走上一段路，就有以前猎奇的游人另辟新径从主道分岔出去。宋成严为众人导游讲解，乔李二人腿脚短，用内功提速才能跟上众人，往往宋成严讲解完了他们才听到末尾几句，李秀妹道：“又不是你宋家的私人花园，我看到的风景跟你讲的不同。”她拉上乔阳志从偏道上走，说要二人独处，登上山顶汇合。宋成严心中恨道：“两个侏儒，待会有你们好看！”

    半山腰下的山路还算宽整，宋成严领众人观赏大龙湫瀑布后转过一线天，山路骤然陡峭。几个人多些心眼，分开走一线天，只觉得通体生寒，原来瀑布的支流流经一线天外。出了一线天又登了一段，在左手边伸出一段悬崖，有长宽各约两丈多的平地供游客小憩，有三个装束各异的道士在下象棋。

    此处透着古怪，武林佛道之间渐生嫌隙，希施念结等打算绕开。他们识得三人，武当第五子叶中成，青城黄长老和泰山玄虚子，与之全无交情。

    一代大师希佑除了人品武功还善于交际，生前与道教领袖武当诸老交好，是佛道之间的桥梁。希佑身死，武当掌门隐逸，佛道之间再无知交，关系也不温不火的降下去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看似想到一步妙招又不能说的技痒，观棋的玄虚子将腰间佩剑解下放置身旁。阳光照射到白银色的剑身，反光射在希施念结等人脸上，剑鞘上金色的八卦图特别刺眼。

    竖子安敢欺我焉。念结道：“雁荡山不兴佛道之风，怎么这雁荡派崇道，要把雁荡山变成道教山脉么？”

    对弈的叶中成和黄长老一子未落，就待有人开口，一起转过头来，装作刚看到众人。叶中成道：“我三人分别上山祝贺杜老弟创派，在此不期而遇。我与黄兄忽然想到当年下的一盘棋，因有事耽搁封棋，现在此布下残局一了所愿，不想又幸遇大师师太。”杜莫光脱离武当派，叶中成不再以师弟相称，他只提及希施念结，全然不把南少林寺诸人放在眼里。

    岩石上划出楚河汉界，把小石子磨平再刻上棋子，用剑是一把好剑，刻者的内力也入一流境界。黄长老道：“素闻希佑大师对桔中戏钻研甚深，堪称武林中的国手，可惜斯人已逝，令人不胜唏嘘。”希佑逝世的确切消息已传彻江湖，最后是与青城派白长老同归于尽，黄长老的语气中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得意。

    希施看地上，对弈双方摆的都是将士象（帅仕相），这算哪门子的残局？

    这是找茬了。辱及师兄，即使涵养再好也动真怒。希施道：“师兄技艺高超但心地仁慈，才被奸人有机可乘。贫僧曾学得师兄皮毛，替他教一教也无不可。”说完向棋盘走去，与三人对峙。

    四周天高山阔，众人身处狭小平地却有逼仄之感，平地两旁万仞深壑，渺不见底，有如踩云悬空。场地不利避让，有利兵器伤人。众人自觉地退回山路，也不见得宽敞多少。念结正要将长剑解下，希施道：“我剑法稀疏平常……”念结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吕洞宾是道家人物，这句说的倒也应景。

    希施道：“雁荡山风景多在半山腰下，再往前山路崎岖。游客在这里休息后便没有精神劲再上山。你们应当一鼓作气先走，我随后就来。”

    忘心道：“清子你留下，等会儿替希施带路，少林寺弟子随我先上山。”

    刀剑无眼，清子才不管别人的轻视，赶紧躲到一块大岩石后面。宋成严问付瑞，知道清子不会武功，是经僧。百晓知却是胆大，也留下来。

    玄虚子名声不响，年岁又最小，打了头阵。

    念仁心道：“武当剑术绵长，青城剑法快密，两种剑法打头阵都能消耗希施内力，洞窥他的武功套路。三人都是成名人物，怎么会想不到？看来三人关系并非铁板一块。”

    玄虚子身材高大，使的剑也比一般的剑宽上一寸。这把剑刚离剑鞘，剑招尚未展开，希施金刚指点剑脊，再化掌将剑拍了出去，半招不到。

    众人本想走走停停看比试，刚掉头要走，就听到剑掉入山壑的声响。铁剑和山壁相撞，初时轰然如雷，其后声响极小，终至杳不可闻。众人惊讶得各种表情都有，没想到希施功力竟已精至如斯。

    连希施自己都想不到。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拳脚与兵器相斗毕竟处于相对弱势，希施旨在抢攻，并不寄望能一掌拍掉玄虚子的剑。希施一点一掌看似简单，其实练过万余次，他眼力反应极快，正好玄虚子的剑也比普通剑宽重，才能一蹴而就。

    这三人若离了剑只怕挡不住希施一招半式。众人才迈开脚步，玄虚子就已经败下阵来，他脸色煞白转为羞红杵在一旁。宋成严脸色也变得难看，三人的剑均是宋家打造。

    叶中成与黄长老对视一眼，都忘了动，嚣张的气焰都被山风吹散了。

    念结道了一声：“走吧，已经没的看了。”众人转过第一个山路拐角。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雁荡山许多景点其实是同一座山峰，从不同角度可以看到不同景观，白天夜晚看同一座山峰也有不同的景色。下面的岩石就像刚搭好的戏台，几个人在唱戏一般。

    害怕复蹈前辙，叶中成极快的拔剑出击，已有违太极剑宗义。

    众人再向下看时，叶中成的太极剑已将希施卷入一道道剑圈之中。叶中成左右两手交替用剑，有几剑，左手画半圈右手再补画半圈，他的脚步也踩八卦阴阳，不断变化位置。太极剑圈犹如浪潮一般，不断汹涌而来。希施则如一叶孤舟随着巨浪颠簸。

    希施将脚下的象棋子一个个踢入剑圈中，瞬间碎成粉末，若以肉身相击，立刻会被绞成残废。众人隔着老远，拂面山风却像是由剑气催动过来。念结念仁均见过武当高手使剑，心道：“这太极剑画圈太快了，不合缓图之道，我若用剑相敌，早就胜了。”

    一只小燕子不幸卷入剑圈中，霎时尸骨无存，两人脸上粘上血和羽毛。忽听希施长啸一声，声震山际，众人耳膜作痛。一片片羽毛被希施掌风牵引，飘落剑圈之中，转悠转悠，就是不落地飞散。

    羽毛的飘动让希施寻得用剑的轨迹，反倒是他借物降物，以柔克刚。瞧准时机，双指一钳，又一把宋家打造的剑毁成两半。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黄长老已经后悔趟这浑水。未出剑，身体冒白气，他拼了损耗功力，一上来就将青城剑法快密的特点发挥到极致。

    众人拐过第二个山路，背对着阳光，黄长老的剑一道道白光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睛。两个人身形奇快，由于实在太快，远远看去好似原地不动。

    剑网密不透风，清子看到希施嘴巴开合，先说希佑与白长老之事，而后大段说教。开始能隐约听到几句，到后来只能听到一个词一个字从剑网中吐露出来。

    百晓知眼睛看不过来，提笔盲写，到后来忙中生智，先用符号记下想写的。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根本未见到希施防守，人随剑走，他的意识、临机变化等速度总高于黄长老。黄长老的剑明明已触到希施衣襟，却总是差希施身体分毫。

    一刻钟内，黄长老所有的青城剑法均已使完，他又一招重复的剑招。

    众人阵阵眼花，只看到希施许多的分 身归于本体时，已双手入白刃，将黄长老的剑掰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