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女流不能走
“哈哈哈!好香的酒!”门口传来一声大笑,笑声刚落,就见一人一头走了进来。
这时吴乙从后院回来了,看见此人就跑上前去,道:“信上说你今天就到,晚饭后我还在路口瞭你,不想你才来。快,我给你引荐几位贵客!”
吴乙引着来人一一介绍谢科、婶娘、秦伯等人,那人一一见过,听到是谢科谢映登,自是吃惊不小。
吴乙拉着来人对谢科道:“他叫胡列,登州人士,以前秦二哥在山东的旧友,现在做海商生意。”
堂中来了新人,自是热络。孙良和王琦俩人抽空出去看看酒,顺便加点木炭。一会儿,孙良捧着一个陶罐回来了,敞开的罐口散发着浓烈的酒香。
这是?酒?胡列看着罐子里澄澈透明的酒,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鼻子和感觉告诉他,这都是事实。
孙良已经拿来了几个碗,没敢倒满,怕再出谢七哥那样的笑话。端到胡列的手上,看他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也就笑笑。等把这不足一口的酒液干下去,胡列对孙良打了个辑,道:“多谢孙兄,否则,我这老脸就要掉到地上去了。”
大家本来没事,包括婶娘都把酒喝完,可这胡列一说,大家都闭口不言,眼睛却往谢科身上瞅。
谢科一脸黑线:“胡列!休要胡咧咧!”
哈哈哈……这回,大家憋不住了。
“蒸酒竟然真的蒸出了……酒精……对,酒的精华,就叫它酒精,这真是个奇思妙想。”谢科听到原委,大为感叹。
“我倒是想啊,这酒……精,比那水酒的劲头、味道强出何止百倍,就是不知产量如何。否则,吴乙兄可在店内蒸酒销售,我等以后也好沾光一二不是?”胡列毕竟是跑海商的,头脑极快。
对对,众人附和。
吴乙心里早就盘算开了,这东西就是一层窗户纸。好在小少爷机灵,怕打扰了客人,专门找个没人的院子,这秘方就只有屋中几人知晓。于是,他就清清嗓子,道:“各位,胡列兄说得甚合我意,这酒精绝对是个大买卖,目前只有在座几位知道,我意……”
“我不算。”谢科出声道。嗯,我才进来就喝晕了,这不能算。说完,施施然就出了门去。
“呵呵,我还要跟小少爷去祭祖呢。”秦伯也出去了。
“我,我再去拿点酒。”孙良就没了影。
“哎呀,我院子里还煮着菜汤呢!”王琦赶紧跑了出去。
“哥,哥,你等等我。”王景也走了。
“这酒太烈了,怎么头晕了呢?”胡金晃着头离开了。
“我是女流。”婶娘看见吴乙看她,刚要起身就被拦住。
“女流不能走……”
这时代,高度酒就是个金矿,门槛还这么低,干起来还不用费脑子。这些人真是的,这是在往外推钱啊。秦忪见他们推让,也不参与,领着小丫头走出了大堂。那小鸟一见小丫头,又扑棱棱的飞了过来。
院子里快成工坊了,在火把的照耀下,那套蒸酒的火盆傍边,又摆了一套更加简陋的蒸具,水已经开了,大罐口上冒着大量的白汽,一根竹竿就一头搁在罐口,一头接个瓦罐。
王琦走过来道:“刚才听了小少爷的话,我就想试试,如果是菜汤,煮出来的白雾到底是什么,可惜没有剩菜了,我就化了点盐水。”
“嗯。”秦忪一乐。看着瓦罐上的白霜,心道,你这一试,怕不是又试出一个更惊世骇俗的“女流不能走”来?
果然,小丫头踮起脚尖,艰难的用指尖刮了一点白色的东西,刚刚放到嘴里,然后就是一声大叫:“哎呀,齁死彩儿啦!”
彩儿的惊呼,立刻招来了众人的关注,大家纷纷冲过来围在秦忪和小丫头身边警戒起来。正在大堂里和吴乙商量蒸酒生意的婶娘也飞了出来,借着廊柱七闪八闪,人影就站在秦忪和彩儿身边。
谢科发了一声长啸,早已身形一动,窜到半空中的枯枝上,手擎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弓,警惕的注视着周围。
和秦忪同来的家将,已经登房跃屋,在四角布控,如临大敌一般。同时,听见客栈外传来很多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被圈在核心的秦忪登时大喜,彩儿一声尖叫,居然还发现了情况!看这情况,一定是客栈外边有情况。看师父紧张的样子,还不是一两个尖嘴猴腮的蟊贼鼓捣出来的小情况,说不定还是一大群满脸胡腮的江洋大盗大举来袭的大情况。呵呵,看我“不留姓名”大侠一展身手,双锏翻飞,杀得你们人仰马翻,管教你来得去不得!
不料,他身体刚刚一动,就像撞到了墙上。除了身前的彩儿,他四周全是人。身边的秦伯小声的说了声:息声!他就只好老老实实的侧耳倾听院外的声音了。心说,本大侠还是武艺不精啊,连个四十多岁的老头都撞不动。
一炷香后,墙外传来了很多怪鸟的叫声。
谢科从树上跳下来,问清原委,才下令撤回警戒。秦忪暗赞,秦叔父这些江湖朋友确实厉害,为了保护秦叔父爱女,瞬间就能摆出个铁桶阵来,比之自己和彩儿两人开玩笑一样的抓鸡阵,强上不知几百倍。
谢科已经走到大罐前,伸手一抹放进嘴里,道:“嗯,上好的盐。”
秦忪也上前一步,说道:“王叔叔,没想到,你无心之举,煮个咸水居然能煮出盐来。我看你加的盐还少,要是罐再大些,盐再多化进一些,说不定结出来的盐就不是一小层,而是一大块呢。”
王琦想想,还真是这样,就道:“小少爷说的是,我在路上好好琢磨琢磨这蒸煮之法,到齐州后不妨再试。”
秦忪看他表情,就知道,一个化学家就要诞生了。又转头对谢科道:“谢叔父,给那个酒水蒸出来的酒起名叫酒精,那这个呢?”
谢科思量了一下:“这盐本该叫盐精的,但酒精是取精留废,这盐却是排废留精,道不同,就叫精盐吧,精字置后,以别其出处。”
大家听了,都说有道理。
秦忪暗暗发笑,这种取名法子好啊。以后炼铁时,铁水包里调碳后倒出来的钢水就叫精铁,往里加了料的合金钢留在炉里就叫铁精,呵呵呵。
然后,又是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怎么经营。明摆着,精盐和酒精一样,都是捅破一层窗户纸而已。正是这层窗户纸,蒙蔽了很多人一辈子。精盐量产不是问题,销路不是问题,资本也不是问题,还没开始重视盐铁之利的朝廷更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粗盐都产于世家!碰了这个,就是踩了老虎的尾巴,现在世家的声望和威势,连李唐都避让三分。
就凭一个小小的翼国公和一个名不经传的商人,就想染指这种行业?不要说去做,就是公开说说,也会把你阴死。
沉吟半晌,谢科发话了:“兹事体大,各位私下里先试着。容我跟二哥说一下,再回谢家禀报一声,万事请家中长辈来定。”
好。大家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啊。
秦忪这才觉得,他来到大唐,还有比行侠仗义和获取军功更重要的事情,因为,第一个敌人出现了,世家。
百年的皇朝,千年的世家,可不是说说就完了的,那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他们各自独立,却又盘根错节。看起来是独霸一方,却又同气连枝。他们像是一只只各自在网上趴着的毒蜘蛛,几乎游离于任何朝廷的管制之外,靠着祖宗的福荫,却吸着百姓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