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职位升迁
熊杰有时候拉座离自己租住的地方不远的话，也会买把青菜，回家煮面条吃。一是便宜，二是方便。对于出租车司机来说，坐在车上，握着方向盘，才踏实。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就是效益。
下午六点来钟，把人送到延安大学创新学院，顺道在侯家湾市场买了一把发蔫的青菜叶子，摊主都懒得上秤，说你拿走吧，不要钱。熊杰说，那不行，买卖嘛，我买你卖，哪儿有不要钱的道理。摊主一摆手，那你给五毛钱吧。熊杰见摊主大气，也不好意思占他便宜，又称了两根黄瓜，准备洗洗带上晚上出车吃。
他把车停在乔家村垃圾站门口，正好碰见房东乔三民提着板凳，摇着蒲扇，走到村口。熊杰喊了一声叔，出去呀。乔三民说，把他家的，停电了，上广场歇凉啊。熊杰问啥时候来电。乔三民说电工正修呢，可能还得一蹦子。
熊杰做饭用的电磁炉，没电也做不了饭，只好把车一锁，去对过的户县软面吃一碗宽面。
村里停电，这门面属于商业用电，没有停。
“来了，先坐，面汤自己倒。”老板都是熟人，在厨房正忙，招呼了一声。
熊杰自己倒了面汤，剥好了蒜，摸了摸口袋，烟忘在车上了。跑到柜台，冲老板喊一句，抽你根烟。拿了老板一根磨砂猴。老板说，抽你的，又问道，老样子还是咋？
“加二两肉。”熊杰想了想，说道。
“哎呀，今儿看相把货杀了。”老板调侃他。
“扯你的面，少花椒人。”熊杰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烟线。
正说话呢，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老板，三合一，辣子醋多。”
熊杰听声音耳熟，扭头一看，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额贼，徐师！”熊杰站了起来，和那汉子打招呼。原来是以前的同行徐川。有心给人家发根烟，自己抽的还是老板的烟。
“老熊，我日，你还没死。”徐川重重的拍了一下熊杰的肩膀，哈哈一笑。
徐川拿了碗，咕咚咚连喝三碗，这才放肆的打了个嗝，提着汤壶坐在了熊杰对面，又给熊杰把面汤续上，从口袋里掏出芙蓉王，给熊杰发了一支，熊杰把手里的烟举起来说有呢。徐川说，夹上。熊杰接过烟，夹在耳朵上。
“你现在干啥呢？咋这长时间没见你了。”熊杰问道。
“胡球混，饿不死就行了。”徐川大拿起熊杰的打火机，点着了烟。
“这货，正经问你呢。”熊杰相当真诚。
徐川左右摇摇头，活动活动颈椎，把凳子往后挪了挪，身体前倾，用两个胳膊支着桌子说道：“跑滴滴呢。”
一听徐川跑滴滴，熊杰就气不打一处来，当然他不是针对徐川，他只是针对这个行业。出租车司机最恨的就是网约车，同时也最看不起网约车。虽然他们出租车也可以接滴滴单，但是他从来不接。网约车约束太多，对司机严苛。他们开出租车的，挑单，拒载，绕路，议价，早都形成了习惯，这在网约车里是决不允许的。
“我还当你给富婆当司机去了。”气归气，徐川也算谈得来的朋友，熊杰打趣道。
“喔车不好开，费油的很！”徐川一脸坏笑。
“咋样吗？”熊杰随口问道，在他看来，网约车跟他们收入也差不了多少。他们交份子钱，网约车交租金。快车的起步价还没有他们出租高。
“哎，弄不下多钱。”徐川也是一脸苦相：“累球嘛哈滴，一个月也就万把元。”
“这多！”熊杰显然没想到，但是他认为徐川有吹牛的嫌疑，问道：“你喔车，一个月租金多钱？”
“我给他交锤子租金，我是私户。”徐川不屑地说道。
“怪撒起咧。”熊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说好听点叫私户，说难听话就是黑车，非法营运。
“运政不查？”熊杰追问。
“眼睛放亮，胆放正，没事。”徐川掐着烟屁股，狠狠的吸了一口。
“还是要小心，逮住划不来。”熊杰心想，还是自己开出租踏实，手续齐全，不用提心吊胆被运管追着撵几条街。
“逮住能咋，运政是个锤子。”徐川显然对熊杰有些鄙夷：“你没看现在满大街跑的滴滴，有几个公户。没有私户大军，滴滴早都倒闭了。”
“单子咋样么？”熊杰继续问道。
“不如以前了，一天也就三五百元到头了。这二年，贼他妈的啥情况，你最清楚，人都不坐车。”徐川大骂。
熊杰一合计，一天三五百，一月一万多，和刚才说的对上了，这家伙没胡说。
面，上来了。
熊杰还在找一次性筷子，徐川抓起墙角筷笼里落灰的竹筷，呼噜呼噜的刨起来。熊杰拿了筷子，回到桌子前的时候，徐川已经端起碗，把碗底那点面，往嘴里送了。
“你不行把我这碗也吃了。”熊杰被徐川这吃相惊住了。
徐川理都不理他，又咕咚咚喝了三碗面汤，舒一口气，懒懒的往椅子背上一靠，两手摸着肚子，半天不说话。
熊杰给面里加了油泼辣子，挑起几根面，也吸溜起来。
徐川身体右倾，左边屁股微微抬起，一使劲，放了个屁，这才舒服下来，引起其他食客强烈的不满。
徐川管你他妈那么多，爱咋咋地，怎么自在怎么活。点一支烟，缓缓抽着。
“你这屁，真正臭。”熊杰被恶心的吃不下饭了。
徐川哈哈大笑：“几天么拉屎了，屁从屎上过，肯定臭。”
邻座一个小伙子听不下去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伙计，咋说话呢，让人吃不吃！”
徐川身体没有动，头缓缓斜过去，一瞪眼：“夹紧！”
小伙子站起来，没挪地方，抬头挑衅道：“咋！”
徐川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的一笑：“安安坐下吃你的面，想挨打，往出走。”
熊杰和老板急忙劝架，小伙子冲老板说，面钱不给了，你找他要。老板连忙说，对了对了，你走你的。
小伙子临走扔下一句场面话，头也没敢回，出门不见影了。
徐川这体格，一般人降不住。
“好伙儿，吃个面，你静静的么。”老板损失一单，冲徐川抱怨道。
“算我的，你慌啥。”徐川一只脚踩着凳子，半蹲半坐，眯着眼抽烟。
熊杰示意老板不要再说了，都是熟人，不要闹的不愉快。老板也深知做生意不容易，轻易不敢得罪人，也只好忍气吞声的回了柜台。
徐川抽完烟，找到墙上的二维码，给老板扫了五十块钱，摇着手机，把付款凭证给老板看：“五十，够不。嘟囔锤子呢！”
说完，也不跟熊杰打招呼，大摇大摆出门去了。
老板气的嘴唇子都发抖，指着徐川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
熊杰吃碗面，安抚了老板几句，扯了一截子卫生纸，把嘴一擦，跟老板打个招呼，也出了门。
刚走出门，被徐川叫住了。
徐川正坐在自己的比亚迪f3里，后座两个女娃，看样子像学生。
“老熊，来来来，给你个北站。”徐川冲熊杰喊道，叫住了熊杰，又回头冲两个女娃说：“我加气呀，你把单子一取消，我叫我伙计把你送过去，出租车，正规的，行不？”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态度令女娃不敢反驳。
女娃赶紧下了车，小心的对徐川说：“叔叔，你把后备箱开一下，我拿行李箱。”
徐川看都没看女娃说：“开着呢，自己取。”
两个女娃把行李箱拿下来，后备箱还没顾上盖，徐川就一脚油门朝东去了，熊杰只听见徐川喊了一句，发微信。
熊杰指了指对面的出租车，说，走。
两个女娃急忙摆摆手说，不用了，叔叔，我们重新叫个车。
熊杰无语了，说我这是出租车，正规的。
两个女娃话都不回，推着行李箱一阵小跑，行李箱的轮子在坑洼的水泥地上跑丢一个。
晚上徐川不耐烦的发来微信，问熊杰要介绍费。
熊杰说，人家俩娃就没坐我的车，叫你吓跑了。
过了许久，徐川回了一句：你能歘！
14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大自然有他固有的规律。人生同样如此：有欢笑，就有眼泪；有相聚，也会有离别。
发工资的第二天，张海泉所在的部门，集体跳槽。这个消息，张海泉其实早都知道了。曹辉陆陆续续又联系了他好几次，想让他过去，张海泉还是那句话，考虑一下。
没有同意，就是拒绝。曹辉这种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是他欣赏张海泉的技术，他在技术部当组长的时候，很多技术难题都是张海泉负责的，可以说，一个张海泉，顶半个技术团队。曹辉也不想藏着掖着，很坦诚的直接告诉张海泉，他已经把技术部门全部挖过来了，包括部门经理刘晓宇。
张海泉不为所动。他从实习就在公司，十几年了，他对公司有很深的感情。虽然公司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他甚至因为自己从未升迁而抱怨过，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公司，况且还是以这样的形式去柳大江的公司。
曹辉说，我可以等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过来。
技术部撂挑子，一大堆事情就压在了张海泉一个人身上，他分身乏术，连轴加班，一两天不合眼是常事，累了就在工位上趴着睡一会。
徐凯和史振峰劝他别这么卖命，公司是别人的，身体是自己的。
韩世友终于良心发现，亲自和张海泉谈话。在对张海泉的辛苦付出表示欣慰之外，工资上浮百分之十五；职位调整为代经理。并希望张海泉不辜负公司的信任，做好新人传、帮、带工作，挑起大梁，重新把技术部建立起来。另外承诺，只要他好好干，年底就把他代经理的职位调整为正式的部门经理。
张海泉被老总一番话说的，感恩万分，激情澎湃，一再表示绝不会辜负领导，对不起公司，一定把技术部的工作干好。
不管怎么说，张海泉平地踏步十几年，终于高升了。他把这个消息，第一个通知了赵小青。赵小青给他回了一个：你真棒！
徐凯和史振峰嚷嚷着让张海泉请客，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好好庆祝一下。张海泉说等过一阵子吧，最近手头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徐凯说，你他妈再忙，也得吃饭不是。
张海泉指了指工位桌子底下，徐凯低头一看，满满一箱子方便面。
人事部很快招聘了六个技术人员，都是有工作经验的老手，可以直接上手工作，这让张海泉轻松了不少。
技术部在张海泉的带领下，工作务实，踏实吃苦，每天都是公司各部门之中来的最早的，走的最晚的。
在当月的评选中，张海泉的部门被授予最佳团队奖。遗憾的是，优秀部门经理，因为张海泉是代经理，被外联部老主任获得了。这让张海泉非常失望。韩世友为了弥补张海泉的缺憾，私下给他发了和老主任一样的奖金。
因为获得了最佳团队奖，张海泉邀请徐凯和史振峰一起参加部门的庆功晚宴。徐凯欣然同意，作为朋友，他也替张海泉开心。史振峰推脱自己有重要的客户已经约好了，就不去了。并私下给徐凯发消息让他也别去了。徐凯没在意，表示自己晚上没啥事，过去给海泉庆贺庆贺。
徐凯下班，收拾好东西，到技术部找张海泉一起过去，没想到张海泉和其他几个部门经理早早就走了。等他到酒店的时候，包间已经坐满了人，韩世友、彭红英都赫然在列，另外行政部、财务部等头头脑脑也到了。只有外联部老主任因为身体原因，没有过来。
张海泉正忙着和各位领导寒暄，没有看见徐凯。他想悄悄找个桌角坐下，却发现没有多余的凳子。最后还是服务员看见了，才拿来一个凳子，却没有地方加塞。徐凯一冲动，就想摔凳子走人。彭红英拉住他，招呼技术部员工挪一挪，才腾出一点地方，让徐凯勉强侧着身子坐了下来。
张海泉喊服务员拿来菜单，双手捧着递给韩世友，让韩总点菜。韩世友没动，彭红英接过菜单，说，韩总从来不点菜，我来打个样。点了一道龙虾汤过桥东星斑。韩世友微微点头。
各部门经理都相互推脱不会点菜，顺时针传着菜单，最后还是传到了张海泉手里。张海泉还想谦让一番，被拦住了。行政部经理孙茜笑着说张经理，你就别谦虚了，大家都饿了。
张海泉便大着胆子，点了几道菜。他也不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只拣最贵的指给服务员。
菜没上来，技术部几个新员工闹哄哄的让张海泉讲两句，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张海泉示意不要胡闹，让韩世友韩总先讲两句，并带头鼓掌。
韩世友摆摆手说道：“大家随意一些。”然后冲财务部总监吩咐：“所有开销走公司账上。”
财务部总监连连答应。
张海泉技术能力出众，这种场合，他就显得稚嫩了。听韩世友这么说，连忙站起身阻止道：“韩总，我请大家吃个饭，怎么能花公司的钱，这不行。”又冲财务总监说：“季总，今天谁跟我抢着买单，我跟谁急。”
韩世友微微皱了一下眉，孙茜悄悄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一下财务总监，两人相视一笑，不露痕迹。
徐凯恨不能替张海泉找个地缝钻进去。
菜，上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
第一道菜就是脆皮烤乳猪。
韩世友是回民，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张海泉却偏偏点了一道烤乳猪。
张海泉全然没看出大家的尴尬，还亲自上手，切了一块烤乳猪，准备夹到韩世友碟子中。
彭红英急忙拦住他，说等菜齐了大家再动筷子。
张海泉解释道：“这烤乳猪，凉了就不好吃了。”
刚说完这句话，张海泉脑子就嗡一声，如坠冰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韩世友抬起手腕看看表，问行政部总监孙茜：“晚上的会议几点开始。”
孙茜一拍脑袋，抱歉的说道：“哎呦，韩总，对不起，我失职，会议已经开始了。”
韩世友起身离席，冲大家道一声抱歉，有重要的会议要回公司，让大家玩的开心。并特意让彭红英留下，代表他，和大家同乐。
孙茜跟着韩世友一起走了，张海泉把他们送到停车场，眼看着韩世友上了车，几次想跟他解释一下，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到包间，技术部几位新员工不明就里，吵吵着问张海泉吃完饭，是不是能去k歌。
张海泉目光呆滞，瘫坐在椅子上。
彭红英招呼大家吃菜，说这脆皮烤乳猪，确实香嫩多汁。
徐凯终于可以坐正了身体，自顾自的揪下一个乳猪腿，大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