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涧芳
第二十四章
镇国公府。
内室中,陆瞻独自除去衣衫,露出白皙精壮的上身,他自幼便每日晨起,练功一个时辰,强筋健骨,脱衣后立即显得宽肩窄腰,腹肌对称,线条清晰流畅。
反手给左肩上完药后,他倒嘶一口凉气,动作迟缓地系上绷带,老半天才打好一个蝴蝶结,自己皱着眉伸长脖子看了看,无奈地重新把衣衫穿上。
外间传来轻微的叩门声,一名身手利落矫健的男子随后走进,正是上次救了蒋太傅的车夫姜识,他熟悉地来到内间,拱手作揖时便开始回禀今日之事:“世子,已经调查清楚,今日那三名护卫,是元家的人。”
陆瞻提前猜到结果,印证之后也没有露出惊诧,只淡淡地点点头:“下去吧。”
姜识没挪脚,神色犹豫地看了眼他左肩,陆瞻随后说:“伤口都处理好了,小伤不打紧。”
姜识只得说:“世子,下次这种事,还是让我来,您别犯险。”
陆瞻苦笑:“你若失手,我还是没法向太子交代,自己动手是早晚的事,这样也好,省得多伤你一个。”
姜识无声地唉了一句,又有些焦灼地问:“太子还会再下手吗?”
陆瞻摇摇头:“不知,但他暂时没有合适的人手做这件事,蒋太傅怎么样了?”
姜识:“断了两跟肋骨,昏过去了,还得赔人家卖香料的钱。不过当时最疼的时候都没昏,应该是装昏的。”
陆瞻:“。。。。。。”
姜识见世子低眉沉默,轻轻地退出去,将门关上。
元家的人救了蒋太傅,说明元晞知道蒋太傅有危险,而她只在太学与蒋太傅有接触,显然是看出太子会动手。可她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管怎样,他的小姑娘至少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脆弱。
想到她,陆瞻心里很快甜了起来,疼痛感瞬间惘若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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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晞这几日印堂明亮,像渡上了一层透明釉色,玉容皎皎,一颦一笑美得嚣张惊人。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打击了纠缠陆瞻的萧馨月,保护了蒋太傅的安全,亲人和好友们还一起为她欢度生辰,最最惊喜的是,曹景桁私下与她通气,他去西北行商时结识了西戎的扩廓将军,两人性情投契,结为了异姓兄弟,曹景桁有意在西北扩张,打通曹家至西域各国的商路。
这个好消息大大超出元晞的期待,原本只想让刘管家跟去,防止都尉府的探子在底下动手脚,结果他们竟跟西戎的大人物攀上了关系,等曹家在西戎站稳脚跟,版图扩张到西域之后,都尉府再想管也管不了,皇帝也只能望洋兴叹干瞪眼了。
只要看好陈沁,让探子的密报通通先过自己的手,都尉府就是睁眼瞎。等曹家的实力再壮大,脱离皇帝的控制范围,表兄就不会再遭人暗算,外公也不会抑郁而终了。
因此她最近不时哼着小调,像只快乐的小鸟,周围的人都被她逗乐感染。小鱼嘴损,直接调侃公主喝了猴尿,被急眼的涧芳一个手绷子弹在脑门上,留下豆大的红印。
元晞向来跟两个婢女胡闹惯的,见状给涧芳鼓劲说:“你替我收拾小鱼,我就把大哥给你看好了。”
羞得涧芳说不出话,手一摔,不管了!
元晞坏笑得像个调戏良女的恶少。
太学。
蒋太傅派了自己的弟子来代课,白面书生一个,只会照本宣科,在太子面前连眉毛都不敢抬,无趣得大部分人怏怏地趴在桌上,拿耳朵扇蚊子。
元晞脸上依旧旎足了笑意,宛如一尊笑美人像。蒋太傅不来,实在是太好了!那老先生太能给自己惹事找祸,能得都被杀了两回了!
陆瞻时不时无意地撑起脑袋,目光朝她飘去,相当于磕药,已经上了瘾。不嗑的话肩伤就疼,眼睛磕一眼小姑娘,他的疼痛就停止了。
秦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元晞随着年纪越来越美,他越来越自惭形愧,加上打架那日,他被陆瞻推到墙角,愈发起了危机感,世子对元晞不会有那种心思吧?
还有那架飞车,最后是怎么按照他的计划路线来到宫里的?是那几名工匠,还是另外有什么事自己不知道的?
总而言之,他不能放任,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是自己先喜欢元晞的,世子想横刀夺爱,绝不可能。
散学后,秦翊拦住陆瞻:“世子留步。”
陆瞻冷眼:“何事?”
秦翊深吸口气,尽量有理有据地说:“世子可会驾驶飞车?我有一辆,正在宫中,不如。。。”
“不会。”陆瞻打断道。
“那,世子那日将我推到墙角,至今都没有解释过。若是为了保护公主,我自然无话可说,若是世子对我有什么看法,也不妨明言。”
周王皱着眉,扭头就走,简直像被秦翊污了眼,不忍直视。还好元晞已经成了妹妹,要不然这傻小子搞不好会连皇子们都挨个过一遍招。
陆瞻冷冰冰地看了眼秦翊:“秦公子多虑了。”
一句话答完,他转身跟上太子,这几日蒋太傅不来,太子的杀心也淡了,精神正常很多,应该私底下也有降芸神香的功劳。
他可不想在太子头脑清明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可秦翊不放心,抬脚跟了上来,嘴里絮絮叨叨:“世子那日替公主挡了萧馨月,也算是英雄救美,我素来不知道世子是个热心肠,还以为。。。。。。”
陆瞻望着太子阴晴的脸色,心想你是想点我骨头来烧啊!立刻沉下脸,说道:“我素来冷心,除了忠于殿下,对谁都一视同仁,况且那日周王和宁王都出手了,我为大庆的臣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秦翊一喜,提声说:“世子是说,您对公主没有特别的意思?”
元晞和沈庭早就收拾好书袋,远远走在太子前面,听到这里,两人的脚步缓了下来,背影有些凝滞。
陆瞻立刻凉声答道:“秦公子多虑了。”
说完脸色冷黑,用一副送终的眼神望着秦翊,眼角不自觉地向斜前方窥了一下,几不可察。
元晞和沈庭就一步没停地走了。
秦翊眼巴巴雀跃得跟只啃到骨头的大狗似的,全身摇了起来:“既如此,就不耽误世子了。”
说完抢到陆瞻和太子身前,追了上去。
太子这才骂了一句:“周王也不管管这姓秦的。”
陆瞻用目光鄙夷着摇起尾巴跑的秦翊,对太子的话露出赞许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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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越来越圆,转眼一月已过,八月中秋将近。
元焘从益州回到金陵,元晞也会在宫中的团圆宴后回府,与元府的家人们过节。
这次回府,她特意把涧芳带上。元焘当面虽不说什么,可每次回府他都会来兰睎院转一圈,见到只有小鱼之后,面带失落而去。
涧芳自从上次被元晞挑破那层窗户纸,就跟做了贼似的,一听元焘回来,心里更藏不住了。
无论如何,她是紫棂殿的宫女,身份只是个丫头,而元焘是皇后的侄子,元府的嫡孙,将来要做家主的。因此有些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这次中秋,她其实不太想出宫,怕有些妄念会吞了自己,也担心紫棂殿里没人管事。
可拗不过元晞,她只得硬着头皮,向青菱交代清楚事情,安排好手下的小宫女们,和小鱼一起,陪公主回去。
元府昨日祭拜祠堂,今日办团圆宴,元焘清早无事,便坐着马车来宫外接妹妹。
元晞一把拉过涧芳,推布袋似的把她推到元焘的马车上,口中说道:“宫里的马车我跟小鱼习惯了躺在里面,你来的话我们就不够地方了,你就上府里的车吧。”
说罢对哥哥眨眨眼,自己和小鱼扭头去坐宫里的车,两人笑的偷鸡摸狗,跟在后面不时伸头看。
涧芳从脸红到脖子,连头发丝都透着难为情。正想掀开车帘跳下去,元焘已经弓身凑进车内,目光相碰,空气像淬了火,又迅速地各自转开,两人对坐。
“上次你帮我打的络子,我每天都带着。”马车走过半条街后,元焘才憋出这一句。
涧芳始终低着头,绞着十指,听完抬起眼往元焘腰间瞥去,果然看见自己打的梅花络子,好端端地系在鞶带上,心头一羞,头埋得更低了。
“这是给你的,我所有的络子都是你做的,一直想回报你点什么,又不知道你的心意,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元焘手里递过一支红宝石簪子,表情木讷地说。
听到那句“不知道你的心意”,涧芳蓦地抬起头,四目相接,她努力镇定情绪,稳住声音说道:“不用了,原本就是奴婢做惯的事,不能接您的赏。”
元焘立刻急了,脸色涨红:“这不是赏赐,你别误会,我没把你当奴婢。”
一边说着,一边把簪子递近了些。
涧芳犯难,又跟鹌鹑似的低埋了脑袋。
元焘索性往前一步,将簪子放到了涧芳手里,两人就这样,像两个对坐着的闷葫芦,回到了元府。
元焘先跳下车缘板,伸出手去扶涧芳,涧芳又犯了难,想接又不想接的样子。
元焘横下心,抓住她的手,把人往下一带,涧芳心里正没主意,被他一拉,整个人就扑到他身上去。
手忙脚乱地推开时,宫里的马车停在了几步开外,车帘高卷,两只脑瓜四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纠缠的二人,一霎后车帘放下,古怪的爆笑传来,元晞和小鱼前仰后合地倒在车里。
回到兰睎院,涧芳就和小鱼马不停蹄地安排小丫头铺床,去厨房要早膳,元晞四仰八叉地往宝座上一躺,石榴树下绿影幽幽。
“晞儿,你哥哥呢?”曹氏带着小舟穿过院门正对的影壁,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哥哥回他院里了,娘找他有事?”
曹氏随意坐在一旁的圆石凳上,看不够似的看着女儿,半响后才说:“正好今日准备了很多点心,你给高家的丫头递个帖子,请她来家里做客吧。”
元晞装听不懂:“啊?为啥单请泠兰过来?”
曹氏扶额,噢了一声,干脆地接道:“那好,把那日来府里给你过生辰的小姐妹们都请来,娘替你好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