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空洞
毋念堂的一处休息室中,泛鹤侧躺在一把精致且舒适的躺椅上,手中正翻阅着一份来自约都的报告。
“小帆,你觉得我最近心情有什么大的变化吗?”
面对上位突如其来的一问,小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呃……我觉得没有什么变化?”
泛鹤对这个回答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满不满意,眼神也始终放在手中的报告上。
“如果真要说有的话,都是小的变化。”小帆补充回答。
泛鹤合上报告,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淡淡地道:“其实我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小帆的目光瞟了瞟站在一边的带刀青年,也是上位的贴身侍卫陈初青。
他依旧是一张死鱼脸,似乎从不关心上位说的话,却又极度关心上位。
泛鹤再次发声道:“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幻想过当我再次见到故人之时,我会是多么喜悦、激动、甚至癫狂。”
小帆这才反应过来,上位在意的并不是她的心情发生了变化,而是她的心情为什么没有发生变化。
“我想是因为上位身处各种政治斗争多年,经历了太多风雨,已经习惯了遇到任何事都本能地保持冷静。”
泛鹤的笑声如风铃般响起,她背过身去无法令人看见她的神情。
小帆忽然有一种错觉,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天真的少女,传入耳朵的也是少女无邪的笑声。
“是我变得冷漠了吗?”泛鹤喃喃地说。
房间很安静,她的话虽然小声但在室内依然非常的清晰。
小帆连忙解释道:“上位,您不是冷漠,而是善于隐藏情绪。”
泛鹤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园林风光。
她其实都明白,最近言启的出现,让她有一些看不清自己了。
她想起了一个著名的心理现象:
有的人至亲去世之后,他也许在当时不会感到无比的悲伤,甚至一段时间都是冷漠的态度。
但在后来的生活中,看到曾经他用过的物件,或是重复着和他曾在一起做过的事情。
才意识到这些情景永远不能再现,有什么东西彻底的离开了自己,可能所有的情绪就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这种冷漠,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了。
以至于至亲早已成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大脑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的离开。
直到生活中出现的巨大空洞完全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才知道那个人对自己多么重要……
泛鹤笑了,她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原来她就是那个失去至亲的人,而言启便是那个她曾失去的至亲。
可不同的是,当得知他离开的消息时,虽宛若天塌一般,她却没有来得及悲伤的时间。
她继承了他的赤北,他的人民,他的理想,这个担子她一挑就是将近二十年。
她的生活从赤北变天的那一刻就发生了巨变,一直持续到今天。
这份迟来的悲伤直到言启的出现,和那份失而复得的情感交织在一起,造成她现在的茫然。
她在接受他的离去,又在接受他的归来。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那个空洞在自己的心中是多么的巨大。
她又一次笑了,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可又不知道为什么而笑。
————
接待言启的车停在了毋念堂的门口,乌代尔刚下车想帮坐在后座的言启开门,结果他自己直接打开门下了车。
“带我去找她。”
乌代尔虽然欣赏他不像那些大贵族摆着大架子,但从他的身上却也看不出来访者的礼节。
负责接待事务的他见过大部分来访的宾客,但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年轻的男人绝对是生客。
平易近人是优点,但在别人的地方过于随和就是对主人的不尊重。
乌代尔非常倾佩他的主人,每一声“上位”都是发自内心的敬仰。
面对这位陌生的贵宾如此随意、大摇大摆地走进上位办公的地方,心里自然会有不悦。
但出于待客之道,乌代尔更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丢了上位的脸面。
所以他依然十分恭敬礼貌地带领着言启向办公室走去。
“上位,言先生到了。”
泛鹤示意乌代尔可以退下了,自己却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你来了。”
别说乌代尔听得心中诧异,连言启听着她的语气都不免有些疑惑。
待乌代尔离开办公室之后,言启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但没有立刻说话。
泛鹤则除了那句“你来了”之后也是一言不发,始终低着头批阅着文件资料。
言启看不透她现在的想法,却也不乏耐心,既然主人不说话,他这个贵宾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耗着,言启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小帆姑娘和带刀侍卫陈初青,但两人如雕塑一般伫立在那里。
言启努力感受着室内三人的气息。
陈初青还是如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在他进入办公室的同时,感知感知性异能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
而小帆的能息倒没有什么变化,但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气息却有着不可忽略的波动。
至于主座上的泛鹤,无论是气息和能息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陌生。
她的敛息是言启教的,水平自然没的话说,但今天的她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言启坐的愈久愈觉得不安,可他忽然也固执起来了。
他今天就是要一直沉默到底,他倒要看看泛鹤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眼神在房间内悄悄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变化。
果然被他发现了什么,在他喝茶的一瞬间,小帆的脸部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
这姑娘居然在憋笑,他奶奶的几个人不会在拿我寻开心吧?
可冷静下来后,言启不禁怀疑这会不会是一次试探。
毕竟他上次的言论和曾经的靳玄实在是有些如出一辙,对方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他反而有些开心,要是小鹤真的认出了他,他也就不反驳了。
言启索性闭上双眼静坐养神,他的时间多得很。
他的脑海中也不禁在问:现在的我究竟是个怎样的形象,曾经的我又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总是欺负你的无赖,也是教给你许多的老师,更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至亲之人。
小鹤啊小鹤,你是否真的想起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