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道长走了
待到冷静下来,祈钰已经看不到宇文夙那头。
他欲从马身上飞身挣脱,却是此时,方才那群黑衣人再次出现,竟然纷纷向他出手。
他来不及思考为何这群黑衣人伤完宇文夙又要来围堵他。但只交手的瞬间,他便发现,这些黑衣人果然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也难怪他的随从没有一人发现这群黑衣人。
祈钰打斗间问出话,“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明德山庄造次。”
黑衣人其中一人接话了,“祈道长,太子殿下发话了,今日便是要你有来无回。”
祈钰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他并不是怀疑宇文夙,只是在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本能的恍惚了一下。
另一黑衣人阻拦道,“别跟他废话,尽快完成任务。”
祁钰还在恍然中,差些被突然冲上来的人刺中,他再开口,语气里多了不客气,“你们到底是何人派来的,为何要栽赃殿下?”
打斗中,又一黑衣人回他,“方才那一箭,本意是要你命。”
祈钰闻言又是一惊。
那箭上有术法。
宫廷之中他只知道宇文夙有如此能力。
深陷怀疑中不可自拔,祈钰忘了提醒自己,若目标真是自己,为何要故意引自己去到宇文夙身边才放箭,明明在西边的时候便有许多机会。
他气急大吼,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如此栽赃他心上之人,当着他的面挑拨离间,“你说谎。宇文夙不会对我下毒手,你们到底是何人指使?”
那人接着道,“你要是不舍得下黄泉,那就做了鬼自己去问太子殿下吧。”
祈钰被他几句话挑唆,越发的气愤了,他不客气道,“就凭你们!”
祈钰再不想与对方纠缠。
方才宇文夙中箭倒下,不知是否伤及性命。他巴不得立刻就到那人身边。
他本意是要使出身上术法,意在将对方尽快制服,去找宇文夙。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超乎他的意料。
他无法凝聚周身法力。
法力,没了。
他是真的惊慌失措起来。
他明明方才还掐诀设过结界,闭塞了两人身侧随人之人的视听。
祈钰瞳孔又是突然睁大。
他心知宇文夙有能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封印他的术法。
眼下,除了宇文夙,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人有本事封印了他的术法。
难道,真的是,宇文夙。
所以刚才的箭,真的是朝自己去的?
他之所以抓不住那箭,是因为箭身上设了印。
可这皇宫之中,除了他宇文夙,还有谁是修真人士?
对,一定还有其他修真人士,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这样告诉自己。
就在他怔楞的一瞬间,对方的长剑划破了他的衣衫。
没了术法傍身的祈钰,也不过比一介武夫稍微强上一星半点,对上如此高强的对手只留被逼得节节败退的下场。
自然不多片刻便全身是伤。
就在祈钰不敌,被逼的落马的同时,方才的哨声再次响起。
驮着他的那马匹,似听从召唤般,朝着哨声前去。
祈钰暗自庆幸片刻,好在方才对方一心置他于死地,并未将他座下畜生放在眼里。
是以,这马匹不曾受到丁点伤害。
现下驮着祈钰,飞快的朝哨声传来的方向飞奔。
祈钰听到后面紧跟上来的黑衣人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快,速战速决,必须在一刻钟之内解决他。”
马匹朝着西边悬崖靠近,祁钰心没来由的突突跳的厉害。
这西边悬崖本是他逃离计划中的一环,但现在被迫逼至悬崖边上,他却害怕起来。
就在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的时候,祈钰忽觉有人与自己擦面而过。
好快!
祈钰心想。
此人功法了得,不似普通人。
那人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了下来。
祁钰方能看清楚对方面目。
待看清对方面目,祁钰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那人,便是方才小道分开之前,宇文夙指给他的人。
他的震惊还未来得及恢复,便觉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方才察觉,对方在与自己擦面而过的一瞬间,已刺中自己腹部。
他坚持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
从马上摔下来的瞬间,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宇文夙。
宇文夙。
宇文夙。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想要把所有千丝万缕的蛛丝马迹综合起来,再为那人找各种牵强的借口。任何一个能洗脱嫌疑的借口,他都愿意接受。
可他竟然,连一个借口,都再找不出来。
从快马上摔下来的他在地上滚了几圈。
他滚到了一处矮竹处。
他在那里,触碰到什么机关。随即被突然弹起来的矮竹弹飞数米,直直的飞出悬崖边。
他掉下悬崖了。
他最后,还是,掉下悬崖了。
他心里苦笑。
这是他的计划,也不是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里,没有宇文夙的背叛。没有失了术法的无助。没有满身是伤。没有,死亡。
他不知道崖底多深,也不知道自己往下掉了多久。
直到他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他本能的伸手抓住了那东西。
竟然是一块石板。
他后背被撞的生疼,下坠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差点使他没抓牢石板。
忍者剧痛,他稍一用力,便飞身稳稳落在了凸出的石板上。
祁钰四下扫视一番,却见再往下数丈之外似乎有一处山洞。祁钰乘风而下,稳稳的立在洞口。
他席地而坐,尽可能的调养声息。
他顾不上身上的伤,慌忙将从进明德山庄开始的一系列事情联系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怀疑皇帝要对他下手,如今,他便再次将怀疑对象集中到了皇帝头上。
无论如何,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宇文夙会对自己下手的。
他想,他得要尽快回到地面上,告诉宇文夙皇帝的算计。
祁钰才在洞里落脚片刻,那些黑衣人便追了上来。
他估摸着,自己或许确实没掉太深,那些黑衣人是顺着绳索攀岩下来的。
他甚至开始联想,好巧不巧,竟然追到这里来。
但他没有时间过多联想,他必须找地方躲起来。
在一扫便知全貌的山洞里,他大抵是找不到藏身之所。但眼下与对方再过多纠缠,他也必死无疑。
他起手掐诀,对自己施了隐身术。
这般情形,他只能乞求他的法术已经恢复。
好在天随人愿。
关键时分,他的法术恢复了。
黑衣人进了洞。
明明是一眼便望到边的狭小空间,几人却也没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宇文夙指给他的那人也跟了来,说着让祁钰绝望的话,“仔细搜,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太子殿下说了,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黑衣人中有一人窃笑,“太子殿下原话不是这样的吧?太子殿下原话可说的是,祁钰不死,我们也不用活着回去见他了。”
那人看也未看对方一眼,话里话外都显得焦急,“都一样,仔细搜。”
黑衣人又说话了,“这洞一眼就能看完。”他睨了睨说话也不正眼看人的那人,“再者,方才被你重伤,就算掉下来落在这里,四周肯定也是有诸多血迹的,他的术法大抵是还没恢复的,不可能掩盖得了周围血迹。还要再往下搜吗?我去搭绳子。”
那人终于摆摆手,“不用了。这里已经离悬崖边十丈有余了,若是在这里没能找到他,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黑衣人接话道,“这里再掉下去,必死无疑了。”
那人点头赞同,“嗯,回去跟殿下复命吧。”
祁钰再也稳不住身形,按着受伤的腹部,整个暴露在空气中。
他没有逃过一劫的庆幸,更多的是被背叛,被抛弃的冰冷。
为什么?
他不明白,宇文夙,为什么,还是要置他于死地。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是那人,他却总是找诸多理由替那人开脱。
可现下,他再也找不到哪怕一个能行得通的理由了。
封印他术法的,是那人。
暗箭伤人的,是那人。
指了高手在他身边的,是那人。
与皇帝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只他傻傻的,对那人唯命是从。
他忽然觉得昨晚的一夜温存,变得可笑至极。
昨夜,是他自己卑微的匍匐在地,朝着那人示好,巴巴的求着那人,求着那人施舍些情意与他。
是他自己双手奉上了信任,让那人无后顾之忧的算计他。
他的突然告白,让那人顺水推舟,轻而易举的在自己的一次次信任中,将他自己推至万劫不复的深渊。
祁钰啊,你还想为那人狡辩什么?
他绝望的坐回地上,任那腹部流出的鲜血再次染了满地艳红。
他双手环抱着膝盖,将头枕在双臂之上。侧头看着洞口的方向。
面上没有表情。
他又想起来一些事情。
他想起来,在那人修习法术的事情暴露之后的那数个月里,那人是怎么对他的。
那人看着别人对他的诬陷无动于衷;看着皇帝处死小絮儿不加以阻拦;看着皇帝将自己下狱天牢也未去看过他哪怕一眼;看着负伤在身的他跪在寝殿前直至昏厥也未见上哪怕一面。
他血流不止,面色苍白不堪,仿若下一秒就会失去生命一般。但他全不在乎。
他心里苦笑,笑得比哭还难过。
他以为他和那人终于苦尽甘来。他以为他本可以和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以为他会和那人去寻一处静谧,终老余生。
这些他以为,在今日之前,明明都唾手可得。
明明方才在他与那人东西相奔之时,两人还难舍难分。
明明
明明那人一开始便将他算计进去,他只是心甘情愿的进了那人的牢笼
祁钰伤心欲绝。
他曾以为,没有那人,他便也没必要再活着了。
这世上,除了那人,到底有什么值得留恋。
雷劫之后,他余生唯一的梦想,便是与那人厮守。
他好难过。
可他甚至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是他自己,背叛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
祁钰也没等来死亡。
他不想死,却也没了活的欲望。
他撑起疲惫不堪的身子,抬头望望洞口外的天空。
秋日的烈阳高悬于空,外头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他突然低低笑起来,愤恨的自言自语,“这本就是一开始我要的结果。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我该高兴。”
他望着远处天空,静谧的高空里,连一只飞鸟都不见。
他喃喃自语着,“宇文夙,如果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那你便好好活下去吧。”
自顾自说着,他已泪流满面,“我要走了。无论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