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父子梦中奇缘
王敬,字梨园,是河东大名府的世家子弟。有一年,他到江南游历,停船在长江边上。
附近船上有个船家少女,漂亮极了,正坐在船头低着头绣鞋。
王梨园瞅了她好半天,那女子像是毫无察觉。王梨园便高声吟诵王维的洛阳女儿对门居一诗,故意让她听见。
女子好像也懂了是为她吟诵的,但也不过略一抬头,瞥了一眼,又低头刺绣起来。
王梨园更加情思飞驰,忘情地把一锭金子扔了过去,恰好落在女子的衣襟上。
女子依旧不抬头,顺手拾起,扔到岸上去了。王梨园只好讪讪地把金子拣回来。
他又拿出一副金镯扔过去,落在女子的脚旁,女子仍旧绣鞋,毫不理睬。
不一会儿,船家从外边回来,王梨园怕他发现金镯,正急得抓耳挠腮,却见女子从容地用脚把金镯勾来,遮掩过去了。
船家上船后就催女子收拾活计,一边自己解开缆绳,开船顺流而去。
王梨园望着远去的帆影,呆呆地坐在那里,心情十分怅惘。当时他刚丧妻不久,很后悔没有立即请媒人去和船家定下婚事。
再到周围船上打听,都不知刚才那位船家的姓名。王梨园赶紧让自己船上的艄公开船去赶,哪里还有那船的踪影!
不得已,王梨园只好先过江办事。北返时再沿江查访,却依然不见消息。
回家后,吃饭睡觉,都难以忘却那个船家女子的倩影。
第二年,王梨园又到南方去,专门买了一条小船,住在江边,天天察看往来的船只。
半年功夫,对这一带活动的船都熟悉了,唯独不见去年那条小船的踪影,而腰中的钱袋却渐渐空了,只好又回家来。
这一回,王梨园的思念之情更加急切,无论白天走路还是黑夜梦中,漂亮船家女的影子总是浮动在他的心头。
一天夜里,王梨园做了一个梦,他忽然到了江边一个小村落里,刚走过几家门口,就见一家柴门朝南开着,院内稀疏的翠竹编成篱笆,花木繁茂,像是一座亭园。
王梨园迳直进去,不远处忽见一株高大的合欢树,满树红丝低垂,浓荫诱人。
他不禁默念,元代虞集诗门前一树马缨花,写的大概就是这种景致吧?
再走几步,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处围着芦苇篱笆的光洁素朴的小院,院内北房三间,门关掩着。
回头看见南墙边有一间小屋,一株红蕉掩映在窗前。王梨园探身窥望,见屋内迎门一个衣架,上挂一条彩裙,知道是女子的闺房,急忙退了回来。
但屋里人似乎已经发觉有人来了,就迎了出来。王梨园一看,那俊俏的面庞,正是去年那个船家少女。
王梨园喜出望外。大叫道,这不是也有相见的一天吗?
二人正要亲昵,女子的父亲突然回来了。王梨园一惊,醒了过来,才知是一个梦。
回想梦中景物,历历如在眼前。王梨园便把这个美梦珍藏在心里,恐怕同别人说了,会破坏这美好的意念。
又过了一年多,王梨园再次到江南镇江去。城南刘太仆,是王家的世交,请王梨园去喝酒。
王梨园赴宴途中迷了路,误入一个小村,忽觉村中景物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一家院门里,正有一株高大的合欢树,宛然是梦中曾见的情景。他惊喜极了,投鞭翻身下马,闯了进去。院内景物,果然与美梦无异。
再往院内走,房舍格局也全符合。梦境既然应验,王梨园不再犹豫,直奔后院小南屋而去,船家女果然正在屋中。
她远远看见闯来的王梨园,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用门扇遮住自己,呵斥道,哪儿闯来的男子?
王梨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似乎仍在梦中。女子见他已经站在房门边,便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王梨园急得大叫起来,您难道不记得那个扔镯人了吗?
接着,便倾诉了几年来的相思之苦,并且述说了梦中的预兆。女子隔窗询问了王梨园的出身家世,王梨园都如实告诉了她。
女子说,您既是宦门之后,家中自然早有美妻了,还要我去干什么呢?
王梨园着急地说,如果不是因为思念您的话,我早就娶妻了!
女子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足见你的诚心。我的心事虽然难向父母表白,却也已经违命回绝过好几家的婚聘了。
那副金镯,我至今保存着,料想钟情者终究会有信息来的。
今天不巧,父母到外婆家去了,眼看就要回来,您暂且回去,然后请媒人前来正式提婚,我看一定如愿以偿。可是假如你想非礼成亲,那就打错算盘了!
王梨园正要匆匆退出,女子又望着他的背影远远地喊道王郎!我叫芸娘,姓孟,父亲的表字是江篱。你可别忘了呵!”
王梨园一边答应记住啦!一边跑出院门。
王梨园
到刘太仆家赴宴,因为心里有事,便早早结束筵饮,告辞回来,赶紧到小村里去拜见孟江篱。
孟江篱很有礼貌地接待了王梨园,在院中篱笆墙边设了桌凳请他就座。
王梨园谢座后,先作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便说明来意,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百两银子作为聘礼。
不料老人摆摆手,说道,对不起,我的女儿已经许配人家了。
王梨园急得嚷道,我打听得确确实实,明明是尚在待聘中,您为什么这样拒绝呢?
江篱老人平静地说,我刚才说的,全是实话,不敢有半点撒谎。
王梨园听了,立刻失魂落魄,垂头丧气地告辞出来。
王梨园回到住处,左思右想,无处找媒人。一夜辗转反侧,不能成寐。
回想在刘太仆家,本来是想把这事告诉他的,只因为害怕他耻笑自己娶一个船家女,没好意思开口。
现在情急无奈。只得前去求他。于是天一明,便跑到太仆家,把情况告诉他。
太仆笑了,说,原来如此。不用急。这老头儿,我还与他有点瓜葛,他是我祖母的内侄孙。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王梨园这才鼓起勇气,倾吐了几年来藏在心中的隐情。
太仆一听,却诧异道,江篱本是个贫苦农民,从来不以撑船为业,你是不是弄错了呢?
于是,他打发儿子大郎到孟家去询问。江篱老人解释说,我家虽然贫穷,却决不是卖婚的人。昨天王公子以金银作媒,我觉得他大概以为我们穷人家见钱眼开,见利而动,所以不敢高攀这门亲事。今天你来,既是太仆公的意思,必定没错。但我这女儿很任性娇惯,好人家不合她的心意也往往拒绝,我得跟她商量商量,免得日后落下埋怨。
说着,起身走进内室。一会儿出来,拱手笑道,现在完全可以照太仆公的意思办了。
于是二人约定吉日,大郎告辞回家,向太仆报告了喜讯。王梨园治办了丰盛的嫁妆,到孟家交了彩礼,借刘太仆家的房子,举行了婚礼。
完婚后,住了三天,王梨园带着芸娘,辞别岳父北返。途中夜间住在船上,新婚夫妻闲谈起来。
王梨园问芸娘道,那一年就是在这一带遇见你的,当时就疑心你不像船家女。你那是乘船到哪里去呢?
芸娘说,我叔父家在江北,那是我们借船去看望他。我家虽然贫寒,只够吃穿,没有积蓄,可是这种意外而来的财物,我们不贪恋。我笑你当时两眼瞪得圆圆的,一次又一次地想用金钱打动人心。
听你吟诵古人诗句,知道是个风雅文士,可又疑心是轻薄浮浪子弟把人家当作荡妇挑逗呢。哼,假如让我爹发现了你那金镯,你就死无葬身之地啦!你看我爱财心切吗?
王梨园听了笑道,你固然聪明,却还是掉进我的圈套里了!
芸娘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王梨园故意停住,笑而不言。芸娘一个劲地追问,王梨园才说,离家一天天近了,这事也不能再瞒你。实话告诉你吧,我家里是有妻子的,是吴尚书的女儿。
芸娘不信,王梨园故意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芸娘听了,一声不响,突然起身跑出船舱,王梨园急忙拖着鞋子往外赶,芸娘却已经跳进江中去了。
王梨园大喊救人,周围船只一阵骚动。然而但见江上夜色茫茫,星光点点,哪儿去找芸娘的影子呢?
王梨园号啕大哭,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悔恨莫及。他沿江出高价雇水手打捞芸娘的遗体,丝毫不见踪影。
最后只好返回大名府家中,又是悲痛,又是忧愁,害怕岳父来探望闺女,那时如何交代?
恰巧,他的姐夫在河南做官,于是王梨园到那里去住了一年多才回来。
归途中遇上大雨,王梨园到村子里一个农家去避雨,见那院中房舍整洁,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婴孩在房厦下面逗弄玩耍。
婴孩看见王梨园进来,就扑过来叫他抱。王梨园觉得有点怪,又见婴孩长得秀气可爱,便抱过来搁在膝上。老太太唤他,他也不去。
一会儿,雨过天晴,王梨园把这小家伙举起来交给老太太,走下堂阶,让仆人整装动身。
哪知婴孩却哭闹喊叫起来,爸爸走了!
老太太笑这孩子喊陌生人为爸爸,连忙呵斥制止,抱起他回室内去了。
王梨园正在等待仆人整治行装,忽见一个美丽少妇抱着那婴孩从室内屏风后面走出来。
王梨园愈看愈像芸娘,正在疑惑,芸娘已经骂起来,负心汉!你自己丢下的这块肉,叫人怎么处置?
王梨园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婴孩是他的儿子,不禁一阵心酸,也来不及问他们母子如何来到这里,先把当初的戏言解释表白了一番,芸娘方才转怒为喜,二人相对流下泪来。
接着芸娘述说了事情的经过,这家主人莫翁,因为六旬无子。领着老婆到浙江南海普陀寺去进香。
归途中在长江岸边停船时,正好芸娘顺流而下,恰好碰到莫翁的船舷。
莫翁急忙让人把她打捞上来,抢救了一夜,芸娘才苏醒过来。
莫翁见芸娘是良家女子,便高兴地认作干女儿,带回家来。过了几个月,想给她聘个夫家,芸娘表示不愿改嫁。
到十个月上,芸娘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寄生。事有凑巧,王梨园到这家来避雨,这时寄生已经快满周岁了。
王梨园听了,大喜过望,于是重新卸车,入室拜见了老翁老太太,同样以岳父岳母相称。住了几天,夫妻携带儿子及莫老夫妇一起返回大名府。
一进家门,孟翁已来王家等待两月了。孟翁刚来时,王家人们情辞恍惚,使孟翁感到奇怪。
现在相见,真相大白,大家高兴起来,孟翁才知道以前的闪烁支吾是事出有因的了。
王寄生,字叫王孙,是郡中名士。小时,父母因为他在襁褓中就能识得父亲,认为他天生聪慧,所以十分钟爱。
长大以后。出落得越发秀美,八九岁能写文章,十四岁考入郡学,立志要自己选择对偶。父亲王梨园有个妹妹叫二娘,嫁给了秀才郑子侨,生了个非常聪明漂亮的女儿,起名叫闺秀。王孙见了闺秀后,十分爱慕,日思夜想,渐渐地就不吃不喝,生起病来。
父母忧虑伤心,苦苦询问缘故。王孙便将心事讲了。父亲无可奈何,只得请媒人去妹妹家提亲。
郑子侨为人古板严谨,觉得中表亲上再做亲于理不合,便推辞了这门亲事。王孙得知,病势更加沉重。
母亲芸娘无计可施,只好暗地里恳求二娘,要闺秀来家安慰安慰王孙。郑子侨得知,怒不可遏,说的话也难听起来。于是,梨园夫妇彻底绝望,只好听任王孙死活了。
本郡有一姓张的大户人家,五个女儿都很漂亮。最小的一个叫五可,尤其美丽,是姊妹中最出类拔萃的,一直还没订亲。
一天,五可在去扫墓的路上,碰到王孙,从车子中偷偷看了一眼,一见钟情,回家后告诉了母亲。母亲探知她的心事,便叫来一个姓于的媒婆,向她流露了许亲给王孙的意思。
于氏会意,立即到王家来。这时,王孙还在病中,于氏得知,笑着说,公子的病我能治好。
芸娘询问缘故,于氏便说明来意,又把五可夸赞了一番。芸娘非常喜欢,让于氏快去跟王孙说说。
于氏走进内室,抚摸着王孙告诉他这件事,王孙摇着头说,你请的医生不对我的病症,有什么办法!
于氏笑着说,治病,要问是不是好医生。如果是好的,即使求的是医和而来由是医缓,也可以啊!何必非求那个人,死了也要等她,这不是太傻了吗?
王孙流着泪叹息道,但普天下的医生,却再也没有好过医和的!
于氏讥笑道,公子怎么这样见识不广呢?
于是又把五可的容貌神情、体态衣著,连说带比划,极力描述了一番。
王孙还是摇着头说,算了吧!这人并不是我心中所想的人!
于是便回过头去,面对墙壁,再也不听。于氏见他心意不变,只好起身离去。
又一天,王孙昏昏沉沉中,忽见一个丫鬟进来说,你想念的人来了!王孙惊喜万分,从床上一跃而起,急忙出门,只见一个漂亮的美人已站在庭院中。
仔细一看,却不是闺秀,穿着身松花色细褶绣裙,微微露出一双脚,美丽绝伦,真是不亚于天仙!王孙忙施礼,询问姓名。
美人回答说,我就是五可。您是一个痴情的人,却把情意都倾注到闺秀身上,叫人不平!
王孙道歉说,我平生没见过漂亮女子,所以心中只有一个闺秀,现在我知罪了!
两人便订下婚誓,正在手握着手依依不舍时,芸娘来探病,用手抚摸王孙,王孙一下子醒了过来,却是一个梦。回想梦中五可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
暗想,五可如真是像梦见的那样漂亮,何必非求那难以相遇的人呢!便把刚才的梦告诉了母亲。
芸娘很喜欢他心思转变,立即就要请媒人去提亲。王孙恐怕梦见的不确实,便托邻居一个熟悉张家的老太太。借故去张家暗地里相看五可。
老太太来到张家,五可正在病中,靠着枕头,手托着腮,婀娜多姿,无与伦比。
老太太便上前问,姑娘得了什么病?
五可玩弄着腰带,默默不语。她母亲代答道,哪里有什么病!连续几天和爹娘呕气呢!
老太太又问缘故,五可母亲诉说道,好几家提亲的,都不愿意,非像王家寄生一样的不嫁。是我这个做娘的劝了两句,就使性子好几天不吃不喝了!
老太太笑着说,姑娘和王郎相配,倒真是一对玉人!他如果见了姑娘,恐怕也想念得憔悴要死。我回去后,就让他家来提亲,怎么样?
五可忙阻止说,您千万别!如果不成,越发成了笑料了!
老太太赌咒发誓,担保必定能成,五可才露出了笑容。回去后,老太太向王孙讲了五可的相貌,和于媒婆对五可的描述一模一样。
王孙又详细询问五可的衣著,也与梦中见的一样,心中大喜。心情虽然稍舒畅了些,但还是不敢太相信别人说的。
又过了几天,王孙病渐渐好了,把于媒婆找了来,请她想办法让自己亲眼见见五可。
于氏为难,姑且答应下走了。过了很久,没有回音。王孙焦躁不堪,正要打发人去询问,于氏突然笑眯眯地来了,说,幸亏有个好机会,五娘最近身体有病,每天都让奴婢们扶着到对院去散步。公子可去她家附近藏起来等着,五娘走路迟缓,到时就可以仔细相看相看了。
王孙大喜。第二天,早早骑马前去,于氏已先等在那里。让王孙把马拴在树上,领他进入临街的一处房子,为他取了座位,闭上门走了。
不一会儿,五可果然扶着丫鬟走出家门来。王孙忙从门缝里凝目注视着。五可经过门外时,于氏故意指指天上的云,又指指路边的树,让五可看,以使她走慢点。王孙看了个仔细,心里惊喜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不一会儿,于氏进门来笑着说,可以代替闺秀吗?王孙欢欢喜喜,再三致谢。返回家后,要父母立即托媒人去提亲。媒人赶到张家,张家却回答说五可已许了别人了!
王孙闻听,悔恨忧闷,又立刻生起病来。父母既忧虑,又伤心,责备他自己耽误了好事。王孙也不说话,只是每天喝一小碗米汁度日。不几天,便瘦骨嶙峋,病得比前次更厉害了。
几天后,于媒婆忽然来到王家。见了王孙,惊讶地问,怎么病成这个样子?
王孙流着泪,将五可已许人的事告诉了于氏。于氏笑道,痴公子!起初人家主动许亲,你不答应。今天你求着人家,哪里就能那么爽快呢?即使她真许了人家,也还能再想办法。若早点和我商量,就是许给了京城皇帝老爷的儿子,我也能再夺回来!
王孙欢喜非常,求于氏给想个办法。于氏便叫他赶快写下书信庚帖,派人送去,约定第二天在张家会齐。
王梨园担心这样太唐突,会遭人家拒绝。于氏说,前些天我已和张公说好,才过了几天又突然翻悔?况且他真把女儿许给了人家,也还没有书信庚帖。
俗话说先做饭的先吃,还怀疑什么?
王梨园只好依从。第二天,便派了两个仆人送信去。张家也没说别的,收下书信,重重地赏了两个仆人回来。
王孙的病一下子就好了,从此后,再不把闺秀放在心上了。
先前,郑子侨拒绝王家提亲时,闺秀便不高兴。后来听说王孙已与张家姑娘订亲,心里越发忧郁烦闷,也病了起来,身体逐渐衰弱。
父母究问,也不说话。丫鬟窥知她的心事,悄悄地告诉了二娘。郑子侨听说后,非常生气,也不请医生诊治,听之任之。
二娘怨怪地说,我侄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怎么这样迂腐固执,要害死我的女儿!
郑子侨大怒,骂道,你生的好女儿!不如早点死了,也免得让人家笑话!
从此夫妻反目。二娘便和女儿商量,可以仍然嫁给王孙,只是只好做二房了。闺秀低着头,样子像是十分愿意。
二娘又和丈夫商量,郑子侨更加恼怒,一切事都推给二娘,权当自己没有这个女儿,再也不闻不问了。
二娘爱女心切,便想按照自己答应的去做,闺秀才喜欢,病也渐渐好了。
二娘暗地里打听,知道还有几天王孙就要娶亲了。到了那天,天刚明,二娘便以侄子要结婚,需要回娘家探亲为理由,打发人去向哥哥王桂庵借仆人和车马。
王梨园很爱护妹妹,觉得妹妹是邻村,路又不远,便让迎亲的车马先去接回二娘。
车子一到,二娘便将女儿梳妆打扮好,命车子拉着,让两个仆人、两个婆子护送着往王家赶来。
到了王家门口,用红毡铺地,走了进去。这时,鼓乐手早已会齐准备好,跟来的仆人便喝命奏乐,一时吹擂大作,人声鼎沸。
王孙急忙跑过来一看,见一女子头蒙红帕,大吃一惊,刚想跑开,郑家仆人过来捉住,让两个人交拜。
王孙稀里糊涂地拜完,两个婆子扶着女子径直到新房坐下,王孙才醒悟过来是闺秀。
全家一片惊惶,不知如何办才好。这时,天渐渐黑了,王孙不敢再去张家迎亲。
无可奈何中,王梨园只得派仆人去张家说明情况。张公大怒,便想退亲。五可不肯,说,她虽然先到,但并没正式订婚,不如让王家快来迎娶。
事已至此,张公只得照此办理,让王家的仆人赶快回去禀报。王梨园还是不敢去。父子二人相对谋划,真是喜也不是,怒也不是,无计可施。
张家等了很久,没见王家来人,便自己备车,将五可送到了王家门上。
王梨园只得另设一新房,让五可住下。王孙来回奔跑于两座新房中,疲于应付。芸娘便给二女调停,让她们按年龄大小确定名分,两人都答应。
可等五可听说闺秀比自己还稍大点,得称姐姐,便面有难色。芸娘很是担心。
婚后三朝那天,二人同去拜见婆母,五可见闺秀风姿绰约,似乎比自己还略胜一筹,便甘心居次,二人的名分才终于定下来。
但王梨园夫妇始终担心二人时间长了会互不相容。没想到两人却是言语投机、相敬相爱,连衣服也换着穿,真像亲姊妹一般。
后来,王孙问五可当初为什么拒绝提亲,五可笑着说,没别的!当初你拒绝于媒婆来许亲,我只是想报复报复你。你还没见过我,心中只有闺秀。既然见了我,我也稍微傲慢点,看你对待我比对待闺秀如何!假若你为了她生病,而不为了我生病,我也就不强求了!
王孙笑到,这报应也太毒了!但不是于媒婆,我怎能够见你一面呢?
五可说,是我自己想让你看看的,媒婆有什么能为?经过那座房门时,我岂不知里面有个人正虎视耽耽?我们梦中已订下誓约,你怎么还不相信,非去看看不可呢?
王孙惊问,你是怎么知道梦中订下婚誓的事的?
五可说,我病中梦见到了你家,醒来后觉得太荒诞。后来听说你也梦见了我,我才知道我的魂魄真来过这里。
王孙极为惊异,详细讲述了自己当时梦中的情景,二人做梦的日期时辰都完全相符。
王梨园父子两人的姻缘都从梦中来,也算是奇事了,所以一并记下这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