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万劫不坏
从离开洛城兜兜转转两年过去，常述把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捋了好几遍，直到近些时日，心情才逐渐平复。
关于云池的相关的问题，从记事起问了道长无数次，都没有确切答案，所以常述也没在这些问题上多做思考。
道长用生命换取了他的自由，用柳相逢的话说，他免去了被拉去配种的厄运。
在三清殿里，常述看到道长留下的手书时，一如年幼时在深夜里躲在殿中抽泣，只是再也没人站在窗外默默注视，更不会有“李记”的糖葫芦隔天出现在床头。 “每件事都分两面看，有好有坏，对你来说坏的无非是我离开了，好的是可以自由生活！可能暂时你不这么认为。”。
“对于我来说，坏的是少了两年相处的时间，好的是解决了一个难题，当然暂时你也不太认同。”。
“抽取他人精元培育后代的手段很残忍，但对于那些顶级宗门来说，好的是万无一失，好掌控，坏的没有。”。
“所以我不希望你死，特别是被人抽干精元而死，好在一切都解决了，就这样吧，哦，千万别哭，就算要哭，也找不到坟头，所以我也听不见——张道灵。”。
离开伏牛镇，离开洛城，离开熟悉的人！这是常述的决定，或许永远，或许短暂……
他想为道长做点什么，或者说总得活出点意义吧！
如意山虽然没有伏牛山的奇峰林立、山清水秀，但也景色宜人，关键是不坏门在这里，万劫不坏的不坏。
再肥硕的兔子，吃的人多了，也就不够分了，当驼背老头的目光又一次游走在大黄身上时，后者被迫又去抓了一只，“你们是否在此常住？”，驼背老头打着饱嗝，随意的问道。
“明天走！”，“哦！兔子还有很多，可惜了！”，常述倒不是反感对方来的突兀，且吃了两只烤兔，明天要动身，因为不坏门明天要收徒弟。
这是常述在三清殿的书中翻了好久才找到的出路，也是他离开故乡的原因。
书中介绍，这是福祉大陆迄今为止仅存的练体门派，当肉身练到极致，硬抗天罚后，可与化灵强者分庭抗礼！
驼背老头直夸常述有志气，眼光独到，夸的常述都有些不好意思，又烤了一只兔子后，驼背老头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鸟语花香，当然昨夜的兔子也很香……
常述很奇怪，按说今天应该很热闹才是，但一路走来人影都未见一个，又爬了一阵，远远传来叫好之声，常述才意识到是自己来晚了。
石阶越来越宽，前方的建筑若隐若现，常述加快步伐，登上最后一阶，双手撑着膝盖，等气喘匀了，直起身子向前行去。
平台之上男男女女大概二十多人，围成一个圆圈，人人高声呼喊，兴奋异常！对于常述的到来视而不见。
“九百九十二，于胖胖，坚持一下。”，“啧啧啧，于胖胖千万别逞强！”，“哼，自不量力！”……众人七嘴八舌，场中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正单手倒立，随着胳膊慢慢弯曲再直起，空中的身子摇摇晃晃，随时可能砸向地面。
“一千，我去，于胖胖你还是人吗？”，话音刚落，那胖子双手撑地，一用力，身子弹了起来双脚稳稳落在地上，常述颇为震惊，这么灵活的胖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你，你还有你，速速交出僻古丹！”，胖子伸出手在人群中点了几人，“妈的，这胖子是不是黑熊精转世，一身蛮力忒是吓人！”。
被点名的几人，嘴中嘟囔着，极不情愿的交出一粒灰色丹药，胖子也不计较，丹药到手小心的揣入怀中，大吼一声，“还有谁要来！”
“请问，这儿是不坏门吗，今日是否收徒。”，常述轻轻扯了扯前方的男子，那名男子回头盯着他，“你说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
“这里是不坏门吗，是否今日收徒！”，常述提高了音量，话毕，众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向了他，常述心中一颤，“我不会又亮了吧！”，缓缓抬头，还好头顶并没有光柱……
“小兄弟，这里正是不坏门，也正是今日收徒。”，于胖胖拨开众人，来到常述身前。
真是好消息，看来地方找对了，日子也来对了，“我是来报名的！”，“哈哈哈，我没听错吧！”，先前被常述扯着衣服问话的男子忽然大笑起来。
“这人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竟然想来不坏门做徒弟，哈哈笑死我了。”，“对对对！不但被驴踢了，而且是头胖驴，哈哈……”。
一时间常述有些错愕，不知这些人为何冷嘲热讽，眉头渐渐皱起，也不说话，绕开众人往前方的大门走去。
“小兄弟留步，我是不坏门的大弟子，你，你被录取了！”，“啊？”，常述回头看着二百多斤的胖子，一脸迷茫，胖子搓搓手尴尬一笑，“当然，还是要考核一番的。”。
胖子笑呵呵的拉起常述的手，两人一同朝大门走去，常述本想甩开，奈何胖子抓得很牢，且越走越快，仿佛怕常述跑了似的，几个大步就要迈入大门。
“慢着！”，伴随一声尖啸，一把飞剑迎面刺来，不是胖子反应灵敏，及时止步，常述当场便要被刺个窟窿。
见二人停下脚步，一名身着绿袍的男子收了飞剑，“赢了就想跑，不坏门依旧不入流！”。
胖子转过身，刚想发火，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刚才赢得的丹药，一一还给对方，拉起常述跨进大门，“咚”得一声，大门紧闭，门外众人面面相觑。
“罗师兄，怎么办！”，名叫罗耀的绿袍男子哈哈一笑，“凉拌，刚才我用飞剑测试，那少年只是一般货色，诸位道友，只要把今日所见如实转告宗门即可。”，说完领着两个同样装束的人离开。
剩余的人相互一抱拳，纷纷下山，不一会儿走的一干二净。
“师兄，师尊让我等在此盯着，为何要匆匆返回！”，罗耀虽然不屑，但还是解释道，“近百年除了于胖胖，不坏门每年招人，你可曾见到来拜师学艺的！”。
罗耀不等对方回答，继续说道：“今天谁不是过来看个笑话，羞辱一番于胖胖，现在既然有了变数，回去如实禀报即可！”。
问话的年轻人挠挠头，“那如果还有人到不坏门拜师的话，我们岂不是不知道？”，罗耀像看傻子一般瞅着这个小师弟，目光一凝，小师弟唯唯诺诺不再言语。
进入大门，常述倒抽一口凉气，大门正对的空地上鸡鸭嘎嘎叫，牛羊遍地走，更让常述心惊肉跳的是一个白毛猴子正蹲在地上，一手往炉子中攒着柴火，一手拿着勺子尝着锅里的汤水，回头朝常述一笑，后者毛骨悚然……
“小兄弟别见外，这些都是，都是我和师父养的……”，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于胖胖满脸通红，大吼一声，“去去去，舔什么舔，能吃吗？还没到开饭时间！”。
院中一阵鸡飞狗跳，常述甩了甩手上被一只大黄牛留下的口水，胡乱在衣服上抹了抹，指着那只白毛猴子，“这是……”，“哦，别理它，它能听懂人话，小心挠你！”，于胖胖凑近常述，趴在他耳朵上，轻轻的说着。
如果不是左手被人用力的攥着，常述保证头也不回冲出大门，跑下山去……
二人穿过院子，进入大厅，于胖胖简单做了介绍，从大厅的后门走出，来到后院，常述不安的心才略微放下。
后院里井然有序的种着一排排青菜，中间留有两人宽的小道，小道尽头留了一块空地，一张石桌，两个石凳，绕过石桌，三间一模一样的房屋并排而建，把常述按到石凳上，于胖胖到房中取了一盘桃子，二人一问一答聊了起来。
“小兄弟可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嗯，你怎么知道！”，“哈，整个封缘城谁不知我不坏门，傻子才来拜师……咳咳……”，好似桃子卡到了喉咙，于胖胖呛的眼泪直流，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见对方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赶忙岔开话题
初秋的天，燥热难耐，豆大的汗珠从常述额头渗出，一刻不曾停歇，“我还有只狗在山中等候，天色已晚，我想……”，“你想把它接到这里是不是，你不早说！”。 “馒头，馒头”，于胖胖朝前院大声的呼喊，不一会儿，那只白毛猴子蹒跚而来，于胖胖连说带比划，最后掏出一颗药丸弹进猴子口中，等白毛猴子转身离开，于胖胖一拍桌子，“小兄弟放心，一个时辰之内，保准把狗子给你带来。”。
常述嘴巴大张，竟无言以对，于胖胖今天显然很高兴，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胖胖，今天收获如何，可有人前来拜师学艺啊！”，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于胖胖满脸，唾沫横飞，“小兄弟，师傅下山卖艺，呸呸呸，下山访友回来了，你稍等，我去迎接！”。
常述不知对面的胖子怎会如此激动，只是那道声音有点耳熟，“哗啦”，常述站起身浑身僵硬，看着一同跨进后院的二人，彻底心凉。
“哈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我说为何山中野兔欢呼雀跃，原来是又添一名爱徒啊！”。
何止是熟悉，一边大笑一边走到近前的正是爱吃烤兔的驼背老头。
那老头往石凳一坐，翘起二郎腿，示意常述也坐，笑咪咪的说道，“既然通过了本门的考核，那就正式认识一下，这是你大师兄于胖胖，作为掌门，我代表不坏门全体上下，对你表示热烈欢迎……”。
“我，我通过考核了吗？”，常述轻声问道，“师弟真是忘性大，刚才在大殿，我给师弟做介绍时，师弟频频点头，既然认同了本门的发展，就是通过考核了！”。
于胖胖有些纳闷，暗道，“师弟看起来呆呆的，脑子果然不好使，算了，以后多指指点指点也许就变好了。”
其实这也不怪于胖胖会如此想，以往他给别人介绍时，被人骂的的狗血淋头，大声呵斥不坏门误人子弟，修炼之法就是一坨狗屎，而今日在大殿，他讲的绘声绘色，常述听得聚精会神，更是点头附和，所以按照师傅所说，只有认同本门的，方能收为弟子。
常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越来越低，“敢问贵门共有几人！”，这次不等驼背老头作答，于胖胖大声说道，“以前两人，如今三人！”
常述指了指驼背老头和于胖胖，最后手指指向自己，那二人一起点头。
“汪汪汪”，就在此时，前院传来狗子凄惨的叫声，不一会儿，白毛猴子骑着大黄，一手揪着狗子耳朵，一手拍着狗子屁股，来到后院，一人一狗相互对视，一脸衰相……
或许是猜到了常述的想法，驼背老者收起笑容，正色道：“不是一般人不入不坏门，一切外因皆在打磨自身，你可明白！”。
常述一激灵，道长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岂能因外物干扰自己的初衷。
常述一撩长袍，跪拜于地，“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好好好！”，驼背老头又恢复了笑容，扶起常述。
“师弟，我还不知你叫什么！”，于胖胖挠挠头一脸尴尬，“姓常名述，师兄叫我小常即可，敢问师兄名号！”，于胖胖斜眼望向师傅，“哈哈，你师兄排行老二，大名于老二，你叫他于胖胖就行。”，常述表情肃穆，一弯腰，“师兄在上，还请多多关照！”
于胖胖赶紧上前扶起，猛然抱起常述向空中抛去，连抛三次，常述晕头转向，但看着真诚无比的于胖胖，两人一同哈哈大笑，后者嘴角上扬，眼如弯月，一如既往的好看……
“好了，好了，吓着你师弟！”，待二人逐渐平复，驼背老头又嘱咐了几句，二人齐齐点头后，便独自回到房中。
“师兄，我还不知师傅名讳。”，“记好了师弟，驼塔天王——铁目真！”“啊？”，常述只觉此名无比威猛。
不知不觉，常述已在不坏门修行一月，每天早上跑步的习惯不曾落下，只是身边人从柳相逢换成了于胖胖。
跑步回来，白毛猴子都会熬上一锅青菜粥，师徒三人围着石桌吃完，铁目真便会指导二人练功，于胖胖打拳，常述则举着石桌在院中游走，所谓练体先练力。
从滚着走到扛着走，再到双手举起石桌健步如飞，常述进展神速，就连于胖胖当年也是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如此。
下午，二人则要修习功法，没有秘籍，只是口授，于胖胖说，常述记，只是这一个月内，常述也没打通任何经脉，于胖胖则告诉他，他用三年才打通了一条脉络。
常述也渐渐弄清了不坏门为何会是现在这般光景。
寻常宗门讲究的是吸纳天地灵气，寻求长生之道，而不坏门则是锤炼自身，达到肉身成圣，所以一直以来不被认可，甚至受到打压。
发展到至今，可谓是举步维艰，但名气倒是越发响亮，往年那些被其他宗门淘汰的人，听说不坏门可肉身成圣，便一股脑涌入如意山，不坏门来者不惧，尽数收纳。
可到最后却跑了个精光，这些人到处宣扬，不坏门简直就是阎王殿，进门后不论男女先要足足挨够一百鞭，抽的众人鬼哭狼嚎，夺门而逃……
也有咬牙坚持的，挨到百鞭过后，脱光衣服浑身上下涂上特制药膏，盘坐于太阳底下坚持两个时辰便可过关，那膏药也不知是何物所制，涂在身上初时清凉无比，渐渐发热然后发痒，奇痒难忍！当然这也是不坏门没有女弟子的原因。
熬过前两关，好吃好喝休养三天，便会迎来最后一项测试——跳崖，所以即便心性再坚定之人，也吓得连夜起身逃出山门……
也有其他宗门识灵镜弟子伪装成普通人前来测试，前两关封闭感应轻松而过，就连跳崖也是毫发无伤，不坏门不管不问，毕竟通过测试就是自己人。
但万万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每日三餐吃的不知何物，比屎还难吃，而且必须全部吃完，唯一好处就是吃完浑身便充满力量，好去山中做苦力，每天挖够十块灵石，挖到夜幕降临才勉强凑够，回到山中继续吃“屎”一般的食物。
好不容易挖了十天换来一天休息，门中长者便会带领他们赶到封缘城，用灵石换来的大量食材，需要这些人背回门中，每人背负也不重，但想到自己死命挖矿，然后换成肩头所负，背回山中做成难以下咽的食物，吃完继续挖，如此反复，便有人开始崩溃。
来到不坏门不但屁也没学到，更是被人当驴用了一个月，关键是自身修为还有隐隐倒退之势，这些其他宗门混进来的，便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顾不上收拾，连夜而逃，而不坏门对此也不追究，依然我行我素……
自此，不坏门在福祉大陆名声大噪，自虐门、挖矿门，废物门……人人出言不逊，冷嘲热讽！
直到三千年前影族入侵，不坏门一代掌门——步惊凡死战不退，为其他宗门争取了三天反击时间，再也无人小瞧，同时也无人问津……
常述是这一百年中唯一一个来到如意山，拜在不坏门的弟子，当然于胖胖做不得数，常述猜想，师兄可能是师尊偷偷抱回的娃娃，将来要给他养老送终的吧！
他没有问，也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