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岔路口
“喂，韩简路，你太不像话了，你个混蛋，怎么不喝啊？”
“田洋说的对，快喝，不然我硬灌你了！”
坐在我对面的高中同学们满脸通红，把不知听了多少遍的台词塞给我，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回答同样的话了。
“我一开始就说了，今天滴酒不沾。”
“喂！你是不想和我们喝酒了？”
“你们自己喝不就行了嘛！”
听到我的回答，两个朋友从桌子前探出身子，把啤酒杯使劲摁在我的脸颊上。
这两个朋友喝了酒后瞬间就变成了小混混，真是的，酒瘾怎么这么大！
眼前摆着比吃光的盘子还要多的啤酒瓶，两个朋友兴致勃勃地挽着肩膀，一脸得意地大笑着，津津有味地喝光了啤酒。
时隔半年再见面，大家的发型和气质或多或少变了一些，但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有变化啊！
虽然我不太喜欢田洋，但久违地和高中朋友见面还是很不错的，我沉浸在些许怀念中，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橙汁。
“喂！喝什么橙汁啊！”
“就是就是，韩简路你见过一群男人聚会喝橙汁的嘛！”
“喂喂喂！田洋，江涛越你们两个够了，有完没完啊！”
我一边恶狠狠地骂着满脸都是横肉的两人，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盛在大盘子里的“凉拌萝卜丝”。
这两个人的纠缠是常有的事，虽然很烦人，但随便应付一下就没问题了。
“你们两个喝的太多了！”
坐在我旁边的是有着天然卷发，一脸冷静的高中同学叶旭。
这家伙是喝多少都不会醉的类型，真不知道胃里究竟装着怎样的过滤器。
“叶旭，你干嘛替这小子说话，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了，不喝酒合适吗？”
“简路一开始不就说了吗！今天还要骑摩托车上夜班，不能喝酒。”
“那喝一杯总行吧！”
田洋和江涛越依旧一唱一和想让我喝一杯，看来此时的脑袋已经被酒精完全占领了。
“笨蛋，让他喝一杯，出了事故死掉，都是我们的责任。”
“……”
“……”
其他两人听到这句话后都瞬间僵住了。
“开玩笑的！”
叶旭一边哧哧笑着，一边喝了一大杯啤酒。
也许是热情突然被这个玩笑冷却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由得耸了耸肩。
“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简路。”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两个人轻轻地道歉，我也一边往嘴里塞着清爽酸甜的萝卜丝一边回答。
“谢谢你叶旭。”
“瞎客气什么！”
叶旭挥挥手，开始拿起桌上的菜单继续向点菜，这家伙是真能喝啊！
我们又点了些菜和酒，当然还有我的橙汁，随后聊了一会儿彼此的私生活。
田洋依然每天被会计公司中的领导骂着，总说他数据整理不全。
江涛越比高中时代更粗俗了，说话也粗俗，戴着亮晶晶的戒指、项链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在某个地方当理发师，最近又交了新女朋友。
叶旭考取了教师资格证，终于实现了当高中化学教师的梦想，江涛越嘲笑说，在现在这个时代，教师是个郁闷的职业，但叶旭回答说自己做得很开心。
叶旭这小子从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偷偷拿化学老师的实验烧杯泡咖啡喝，对化学是真的热爱啊！
我向他打趣问道。
“现在的高中生是不是比咱们那个时候更累啊？”
“是啊，不过算是充实吧！”
“唉！咱们那时候都是玩累的啊……”
“对了，简路最近怎么样？在哪里上夜班呢？”
“……”
果然最后还是绕到了这个话题，四个人中只有我还没有正式的工作，整天游手好闲，所以一谈到这个话题，总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在高中时代我也认真学习过，但人生总是令人唏嘘，现在的我竟然变成了自由职业者。
“现在……在便利店打工。”
“噗……”
“哈……不会吧？”
话音刚落，田洋和江涛越就笑了出来，只有叶旭轻声说道。
“便利店打工……我给你介绍个好地方吧！”
“不用，时薪挺高的。”
“是嘛！”
我轻轻点了点头。
“哦，哪里的便利店？”
“这个一句两句说不清。”
我微微侧着头应付了过去。
“好吧！总之，如果简路你也能像我们一样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那该多好啊！”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了，叶旭 。”
“啊？你打算一辈子都做自由职业者吗？”
“没……没有。”
“咦？简路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怎么啦？简路，你今天看起来很奇怪啊！”
“是啊！”
我装出一副装傻的样子，三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也难怪他们会这么想，因为从刚才开始我的动作就一直很奇怪，我自己也承认这一点。
在上菜过道的地方，一直有个缺胳膊的小男孩在慢悠悠走着。
我如果把眼前的画面说出来，肯定会被嘲笑的，但如果一直被这样怀疑，还真不舒服的，就一边试探性的说着一边将辣子鸡丁放在嘴里。
“那个……”
看到我一本正经的态度，三个朋友都探出身子看向我。
“怎么了？”
“那个，关于最近的事……我……”
“怎么回事？”
“简路你终于有女人了？”
“其实……我……可以看到幽灵了。”
像是在飞机上投下一颗炸弹似的，啤酒杯里的泡沫也瞬间没了。
气氛安静了10多秒，然后饭桌上炸翻了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
“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呼……呼!”
“噗……简路……你……哈哈！”
三人像是约好一样，特别豪迈地笑了出来。
啊……看吧！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了……
“怎么可能！哈哈哈！”
“简路你这玩笑也得太夸张了！哈哈哈! !”
“噗……哈哈哈！”
田洋像屁股着了火似的拍着桌子，满脸通红地笑着。
江涛越含着泪捧腹大笑。
至于叶旭，像是在忍着，但也跟着笑了，不过眼神中又流露出一丝难过。
“你们完全不相信吗……”
我又小声问着，不知是该替他们感到庆幸，还是可怜。
“虽然简路你这家伙基本不会说谎，但这次玩笑开大了！被现在网络上的东西洗脑了吧？”
“你这小子是不是来之前已经喝过一次酒了？满嘴胡话，幽灵那种东西你还真信啊？”
“……”
叶旭若有所思的没有说话。
而说到这里，我感觉再怎么说也没法让他们相信，于是决定不说了，笑着搪塞过去，大家也觉得有趣，又笑了起来。
没错，对于我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相信的。
如果我是听众，也一定会像田洋他们这样一笑置之。
“不过，既然提起这种事了，你们想不想听点刺激的？”
江涛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手说道。
我们三个都不用猜，这家伙所说的猛料大多都是些无聊的东西，什么引诱哪个女孩怀孕啦，跟谁的女人上床啦，一夜情啦，又劈腿啦之类的。
怎么想都不值得称为是猛料，而是些不值一提的垃圾故事。
虽然耳根子不想听到这些话，但我刚才的爆炸性发言可能会被他的蠢话所掩盖，所以还是先忍着听一听吧！
“喂，你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
“一定又是女人的事！想都不用想！”
江涛越露出一副迫不及待想说的表情。
“我平时喜欢和女朋友一起开车兜风，经常去各种各样的地方。”
“然后呢？”
“可是最近，我和女朋友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所以想要刺激一下，然后就去了附近有名的灵异景点。”
“啊！”
“你？”
叶旭和我都顿时皱起了眉头，而田洋兴致勃勃地瞪大了眼睛。
“当时她害怕得一直抓着我的胳膊，特别可爱！”
“切，去了什么地方？”
田洋一问，江涛越便得意地说出了去过的地方，那里是一处被抛弃的废屋。
他继续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道。
“那里已经破烂不堪，看起来也很阴暗，摆着一堆椅子和绳子，听说很多人都去那里自杀，我刚进去时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涛越掩饰不住兴奋的样子，诡异地笑着，如果是在便利店工作之前的我，听了这家伙的话，一定会觉得太可笑了！
但此时连这样的想法一点都没有，喉咙里发出“咕嘟”一声。
“后来怎么样了”
“我们在门口做爱回来了，哈哈哈。”
“你们真是傻……”，田洋没忍住骂了一句。
“喂！你这小子怎么没个分寸啊？在那种地方也能做得出来？”，叶旭也嘟囔着。
“……”
“简路，你怎么不说话？不像你风格啊！”
即使田洋摇晃着我的肩膀，此时的我也一言不发，紧闭双唇。
头好痛……后脑勺好像被绳子或者什么东西狠狠地捆住了，耳膜里响起了令人费解的咯吱咯吱声。
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就意味着只有我听到了这个声音。
虽然一滴酒也没喝，却突然感到恶心，渐渐感到寒意。
我压抑着想吐的感觉，眼睛连眨都忘记了，无法离开某样存在。
就在眼前江涛越的脖子上，树枝般纤细的手臂缠绕在一起，就像从后面抱住他一样，在轻轻勒住那家伙的脖子。
恶心的画面……
露出骨头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时而像生物一样摇晃。
我马上就理解了，那是这小子从废屋里“带来”的东西。
那肯定是自杀的女人中的一部分，现在想要慢慢跟随着他，甚至附身在体内。
江涛越若无其事地耸起双肩。
“最近总觉得肩膀有些沉重。”
对于这样的自言自语，我很想告诉他实情是怎么样的。
我一直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叶旭和田洋都问我怎么了。
眼前的江涛越漫不经心地用拳头拍着那个女人的肩膀，雪白的手臂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脖子。
我看不见那个女人的脸，只有散乱的黑发搭下来，但能感受到一股安静却黑乎乎的恶意。
【我要杀了你！】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随即耳边又传来奇怪的咯吱咯吱声，我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橙汁，站起身来，想要把声音抖开。
因为是突然站起来的，三个人当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涛越，记得，最近领着你女朋友祛一祛晦气吧！听好了，一定，一定要去！”
我狠狠地吐出这句话，推着坐在过道一侧的叶旭直奔厕所。
我皱着眉头，与擦肩而过的店员撞在一起。
该死……该死！
又看见这些恶心的东西了！
我进了餐厅的卫生间，用冷水使劲洗脸。
望着眼前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倒是没那么差。
“……”
无论在哪都会看到那样的东西，回想起来简直要吐了。
最近……我开始经常看到奇怪的东西。
尽管永泽警告我说这就是所谓的“幽灵”，但我还是不顾一切地赖着在便利店不走，结果，我无意中获得了可以看见“幽灵”的能力。
虽然开始时，会阴差阳错的区分错，不过随着次数越来越多，这种能力也越来越强。
而且那些“幽灵”有时候出现的样子也不是全身出现，甚至会只出现腿、手臂、脖子等部位，我的心脏承受能力也随着部位的恶心程度加强了。
记得有人开玩笑说过想看看幽灵长什么样，老实说，不是什么好东西，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天前我发现，我住的公寓的天花板上住着什么东西。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讨厌的虫子之类的，但那东西总是会在深夜天花板上发出声响，是东西滚动后的那种声音。
一想到有那些东西在夜里窜来窜去，就觉得无比恶心。
还有，一张大叔的脸有时会从窗户往这边看，我住的公寓是两层楼。
也就是说，逻辑上说得通得就是那个大叔的身高有电线杆那么高，或者爬上公寓外的墙，当然，这种事不会出现，真实情况是那个大叔也是不知哪里来的“幽灵”
他总是我对视几秒后就消失，吃饭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起床的时候，从厕所回来的时候。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当看向窗边时，一个陌生大叔正露出四分之一的脸看着我，一开始发现的时候吓得跳了起来，但之后他似乎什么也没做，所以我也不太在意这事了。
郁闷的时候拉上窗帘就万事解决了。
自从我开始在那家便利店打工之后，我的日常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路？”
“啊？”
听到有人叫我，抬头一看，镜子里的我身后站着叶旭。
“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当然有声音，只是你在发呆而已。”
“是……是嘛！”
“因为你一直在厕所里，即便是大号，也该完事了，所以我过来看看。”
“没什么，我只是洗个脸，马上就回去了。”
“是吗……真的没事吗？”
“嗯？”
我转身望着叶旭，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一脸严肃。
“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
“就是你刚才对我们说的话啊！”
听了他的话，我睁大了眼睛。
“果然是真的！”
“为什么，你……”
叶旭不由得耸了耸肩。
“我一开始也以为你是在开玩笑，但你说谎的时候一定会下意识地挠挠头，然后咬着牙。”
这是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习惯。
叶旭是所有朋友中最细腻、最能体察他人的人，可能也是因为每天和学生打交道的关系，揣摩对方行为背后的意思是做老师的看家本领。
“但是今天说那句话的时候没有挠头，而且样子也很奇怪，一直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看，偶尔还会露出很可怕的表情。”
“我的表情有那么可怕吗”
“是啊。”
“你相信吗？”
“这个嘛！总之我知道你没有说谎。”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顿时浑身无力，但那是小小的安心感。
因为在这段时间中，我的精神一直承受着太多太多，就像泥浆一样积存在心中，我其实不想一个人承受，想和便利店之外的人倾诉我内心深处的一切。
随后，我流畅，毫不犹豫，从头到尾把我经历过的所有令人发指的事情对叶旭说了。
他中途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还是多次附和着，让我把话说完。
这几个星期，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坚决不相信的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是真的存在，我的常识全部被颠覆了，同时我也获得了奇怪的能力。
“那你真是承受了很多啊！”，所有的故事结束后，叶旭露出担心的神情对我说道。
他的眼神中虽然存在着怀疑的眼神，但还是愿意最终相信我吧！
“那你还没有辞职？”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还不辞职？”
“我……”
“都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想继续下去？”
“……”
“在继续卷入奇怪的事情之前，我想你还是早点辞职比较好，虽然具体状况我不太清楚，但现在连幽灵都能看到了，多糟糕啊！”
“可……”
“我知道你很固执，但没必要那么固执，最好不要勉强自己，不然说不定以后会遭遇更恐怖的事情。”
叶旭一边说着担心的话，一边说服我辞职。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我还是想在那里再试一试。”
叶旭对我的回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其实我也觉得说这种话很傻。
“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是吗……”
“喂！别露出那种表情，我现在可是能看到幽灵的人了。”，我刻意将语气放松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叶旭有些懊恼回答着。
“这可能是一种惩罚吧！”
“惩罚？”
“很有趣吧？”
“我笑不出来。”
我用无奈的眼神笑着，叶旭却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难道是因为……周慧吗？”
他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我立刻回答说道。
“不是的。”
“……没错，简路，你是因为她……所以……”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在骗我！”
“我……”
当叶旭说到“骗”这个字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是啊！我为什么还要欺骗他？
“因为周慧的事，所以不能从那家便利店辞职是不是？”
听到这里，我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焦躁，拍了拍洗脸台。
因为叶旭就像顺风耳一样，干净利落地说出了我的真心话，连自己都想否定的真心话。
“不好意思……让你替我担心了。”
我想缓和一下因为我而紧张的气氛，但僵硬的声音反而觉得更尴尬了。
尽管如此，叶旭大概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情，用明朗的声音让我抬起头来。
“只要你决定了，就没那么容易改变……记得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我会帮你的……不要勉强。”
我点了点头。
啊……这家伙，真是个好人！
从厕所回来，四个人又聊起了一些令人怀念的往事，我因为还要去便利店，就同大家道别了。
走的时候，我又委婉地叮嘱了江涛越，一定要找地方祛祛晦气。
跨上摩托车，沿着道路行驶，热闹的街道很快就消失了，来到一条灯光稀少的小路上。
那么，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