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高不成
长安城下的这片地方本是一片荒地，随着来长安的人越来越多，没有通关文牒的人也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就在长安城下形成了一个小城镇，称之为小长安城。
说是小城镇，但也相当繁华。
道宫前来邀请杨春雪的第二天，平安当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人看上去和普通的小农并无二致，穿着洗的泛白的粗布衣服，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皮肤发黄发黑，应该是一个外地人。
小长安城虽不比长安，但是既然在其脚下自然也沾了点风光，以工商业为主，很少有这样的人。
“来当点什么？”杨春雪笑着问道。
来人把黑色布包一层层的打开，一个没有盖的紫砂茶壶安安静静的躺在木箱里
杨春雪隔着布包拿起茶壶，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您这是什么时候的物件，看着挺新的还。”
“是前朝的物件，一直当做传家宝埋在后院里，最近做生意实在是周转不开，就起了当了的念头。”来人回答道，看上去十分为难。
杨春雪的手一顿，一时间思绪乱飞。
在当今圣上的统治下，已经很难在陈朝境内发现任何前朝的物件了，何况已经过去了一千年，该逝去的都已经逝去。
也有一些流传下来的东西，但是圣上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一旦发现有人留存立刻斩之，因此现在市面上几乎没有流通的前朝物品，关键是也没什么人敢收这玩意。
毕竟谁也不想遭此无妄之灾。
摸了摸壶底，拓印着大周正统几个大字。
杨春雪放下茶壶，淡淡说道：“前朝的东西你也敢来当，还真是看得起我们平安当。”
来人嘿嘿一笑，看上去单纯而又朴素，“整个小长安城，也就你们平安当能处理好这东西。”
这话倒是没说错，虽然平安当只是个小当铺，但是平安当的伙计高叔是有点东西在的，杨春雪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唯一确定的就是高叔和自己的父亲算得上是莫逆之交，而且有些身手。
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宵小之徒敢打平安当的主意。
有名声不见得有客人，在这小长安城里平安当并不出众，但是大家都知道有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可以从他这里出手，比如前朝的剑和今朝的官。
靠的就是高叔的赫赫威名，没人敢毁约，大家都知道毁约的后果，如果有人把东西当到他这，转头就去官府告密，那么高叔一定会确保他不会活到当天的午时。
“知道规矩吗？”
来人点点头，“平安当的规矩谁不知道，契约已成，毁约者当受凌迟之罚。”
杨春雪推给来人一杯茶，问道：“先生叫什么名字？”
“鄙人张怀阳，不敢称先生，不过是一个四处云游，混的不怎么样的商人罢了。”
“弓长张？”
“弓长张。”
杨春雪自己抿了一口茶，静静问道：“张先生需要多少两银子？我平安当虽然能收这东西，但是前朝的物件风险也是很高的。”
“不多，一百两，一百两就足够了。”
其实这单生意无论如何都是赚的，杨春雪自己很清楚前朝的茶壶能值多少钱，虽然没有壶盖，但是那些大人物买这茶壶本身也不是为了喝茶用，一百两是一个相当合适的价格。
平安当的规矩和其他人并不一样，比起当铺，或许称之为鲜为人知的小型黑市更好一些，其他当铺赚的是抵押借款的利息钱，属于小生意，也没什么风险。
平安当则是买与卖的场所，杨春雪低价买下小人物的珍宝古董，再高价卖给长安城里的商贾富豪，赚的是其中差价，往往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仗着高叔这个高端武力，也一直没出什么问题。
甚至还衍生出这么一条规矩，契约已成，毁约者当受凌迟之罚。
杨春雪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收下了茶壶以及张怀阳的个人信息及其家人的个人信息，这是达成契约的基本保障。
契约已成。
把张怀阳送走之后，杨春雪重新细细端详这个茶壶，这种品质的前朝物品可不多见，如果卖给李员外，他起码可以赚到一千两银子，如果卖给官高一品的赵员外，那甚至可以赚到三千两。
“高叔，我们明天进长安。”
夜晚，平安当后院。
杨春雪坐在桌前看着月光，想着明天即将做成的大生意，又想着昨天道宫的邀请，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怕死没错，但是那不意味着他不羡慕今科状元简言，不羡慕世间第一将军陆之洞，羡慕他们身着华服战甲，羡慕他们舌战群儒，征战沙场，事实上，没人比十五岁就被迫继承当铺的他更加羡慕这些。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怕死，官场沉浮，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刀剑又不长眼，任何一条能够出人头地的路风险都十分的高。
事实上他本身就从事着最危险的职业之一，只不过在高叔的庇佑下显得有恃无恐，同成年人在商场沉静交锋的外表下，是一颗惶惶不可终日的内心。
他也想做一个第一，一个没有危险的第一，但他现在是当铺老板，所以他只能做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当铺老板。
高叔提着一壶酒坐到杨春雪旁边，问道：“明天都去哪？”
“方员外要的麋鹿皮找到了，明天给他送过去，已经预支过了银子，宰相的儿子要的蛐蛐儿也找到了，是和镇外田中的小孩拿十两银子换来的，其实有点亏，但是毕竟是宰相的儿子，多少要给一点面子，今天还收到了一个前朝的茶壶，明天去和赵员外谈一谈，应该可以做成。”
高叔看着月光下的杨春雪，喝了一口烈酒，缓缓说道：“春雪，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杨春雪一愣，猛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认识了十几年的高叔的名字。
“不太知道。”杨春雪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实在是不应该，在他心里早就把高叔当作父亲一般，朝夕相处感情十分深厚，现在发现居然连名字都不知道。
高叔看着星空，“我叫高不成。”
“高不成？”
“没错，高不成低不就的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