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挂掉电话后,王磊愣怔在了原地。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但又想起巴颂变成活傀儡一事,顿时惊慌失措地对陆惊鸿说:“陆先生,我妈妈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我敢保证并不是坏人。他们一定是被人利用了!”
陆惊鸿颔首,面色沉重如水。
就在这时,他远远望见黄金黎明协会的几个会员从远处提来几个铁桶,那几人协力将铁桶中的血液在地上泼成了一个六芒星的标志。
浓厚的血腥味在风雨中很快窜入鼻腔,紧接着只见阿什莉从包中拿出六个巴掌大的黑色人形蜡烛,分别摆在六芒星的六个角上。
“那些是什么?”王磊咋舌,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会用这些歪门邪道。
“是拍婴蜡烛。”陆惊鸿沉声道。当年他和费延初一起去缅甸办案的时候,就曾见阿赞法师用这种蜡烛当做法器。
“拍婴”是东南亚的阴神地灵,东南亚的法师们会用它的法相做成佛牌、蜡烛等工具,当做饲养恶灵的容器。如果用鲜血持续供养这些恶灵,它们就会承载住拍婴的法力。
陆惊鸿和费延初当初险些丧命,就是因为阿赞法师用这种方法饲养了一只恶灵。
一只就够头疼的了,更何况六个。
摆完最后一根蜡烛,阿什莉站起身子扬声道:“陆惊鸿,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言毕,她用银色匕首划破手指,将血珠分别滴在那六根蜡烛上,其余的会员们纷纷效仿,并配合她一起念诵起了咒语。
六根拍婴蜡烛上方的烛芯依次燃起幽蓝色的火苗,在暴雨中反而越燃越旺。最后一根烛芯点燃时,火苗处忽然蹿出六个形如拍婴的黑影一齐飞入树篱迷宫中。
“树篱迷宫估计困不住它们。程叔,去把我的桃木剑拿来。”陆惊鸿沉声道,又对王磊说:“我书柜后有个密室,开关是第三层上的黑色貔貅,你和程叔他们都去里面躲着,那里很安全。这里留我一人就已足够。”
“我不去!”王磊心知局势越来越糟,直接了当地回。况且要面对敌人还是自己的母亲。
“你放心。”陆惊鸿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柔和地说:“我不会为难你母亲。这里真的很危险,万一你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和你家人交代?”
就在这时,原本时刻变换着阵型的树篱迷宫忽然静止了。
陆惊鸿心知被他安置在迷宫四个角的符咒已经被破,黄金黎明协会的人很快也会攻进来。
“你们快进密室去。”他用命令的口吻对身后的一众人说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也不准出来!”
一旁的辛晚忽然开口,语气坚定地说道:“先生,陆家收留了我这么久,这份恩情我一直无以为报。香园是您祖上留下的基业,那些法器也是您师父留下的遗物,我一定不会让他们踏入香园半步!”
说完这番话后,不等陆惊鸿等人反应过来,她便从阳台上跳了下去,灵魂穿进了树篱迷宫之中。
原本被黑暗笼罩的迷宫忽然亮起桃红色的光,光线逐渐弥漫开来,漫天的桃花雨将黑夜变成了白昼,迷宫中的树木在桃红色的光晕中迅速生长,枝丫盘织交错在一处,很快挡住了那些闯入者的路。
可那些闯入者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他们拔出腰后别着的银色匕首,纷纷砍向挡住他们的藤蔓。
程叔取来桃木剑的同时在腰上戴上了狼帐鼓,严肃地说道:“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先生总是想支开我们。但在我和六婶心里早就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哪儿有孩子出事,父母却要逃走的道理?”
“没错。”六婶附和。
她毅然决然地摘下身上的围裙,抱起从房中取出已经落了灰的琵琶,对程叔笑着说:“我十四岁拜入陆家门下,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摸过琴了。老程,咱们合奏一曲《垓下之战》怎么样?”
“好啊。”
程叔的眼角笑出几道深深的沟壑,目光与六婶交汇,一人拍打着鼓点,一人拨动着琴弦。
眼前的一幕令陆惊鸿蓦地红了眼眶,他又何尝不是将六婶和程叔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看待?
行云流水的琵琶声与鼓点交相辉映,杀气十足,在空气中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能量波袭向树篱迷宫的侵入者。
还在迷宫中打转的人纷纷痛苦地捂住耳朵。明明是一首名曲,但在他们听来却是无法忍耐的噪音,有如一把利刃割绞着他们的神经。
可那六个恶灵却丝毫不受影响,它们从树篱迷宫的上方腾出,四面八方地一齐飞向陆惊鸿。
陆惊鸿手中隐隐颤抖着的桃木剑猛地脱出剑鞘,冲向上空,舍下天罡北斗阵。
剑身在他的头顶瞬间一分为六,没把剑气皆化作有形的龙头,带着炙焰般明亮的火焰,分别朝四面八方冲向那六个恶灵。
恶灵们发出怒极的嘶吼声,在半空中与桃木剑打得不可开交。
王磊在一旁看傻了,眼看着被程叔六婶的琴声折磨得双膝跪地的母亲,连忙向她喊道:“妈妈,你们赶紧收手吧!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阿什莉的双耳已涔出汩汩鲜血,赤红的双眼中写满了杀意,咄咄逼人地望着王磊:“儿子,快杀了陆惊鸿!”
看着母亲疯魔的样子,王磊喘息连连,噗通一下跪倒在陆惊鸿面前:“先生,求你们手下留情,救救我妈妈吧。”
陆惊鸿皱眉长叹:“你母亲应该是被人操控了,我眼下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先制伏那些恶灵。”
突然,半空中盘踞起一股巨大的黑色风涡由远及近,幽幽黑气鼎沸在暴雨之中,头顶上的恶灵顿时发出哀嚎般的嘶吼声,令众人不禁战栗。
直到风涡逼至树篱迷宫的上方,他们才发现风眼中居然躺着一人,正是盛世召。
“世召!”陆惊鸿嘶声呐喊着。程叔和六婶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与他一齐不可置信地望着半空中,琴声骤然停止。
可盛世召却没半点反应,他静静地躺在风涡中央,微闭着双眼,周身已被风刃割得伤痕累累,身上的衣服满是破洞,胸口依旧还插着那把匕首,像是已经没了气。
陆惊鸿心急如焚,迅速甩出一道黄符想要破解了那股风涡,可符咒飞至风眼时,却被活生生地吞了进去。
“盛世召已死,不必再做无用的挣扎了。”
只见克里斯上半身的衣服已被鼓起的肌肉所撑爆,突起的黑色青筋爬满全身,五官狰狞可怖,就连声音也变得阴森沙哑。
黄金黎明协会的众人纷纷避让到左右两边,给克里斯让出一条道。
克里斯又说:“只要交出那45样法器和另外一半七星灯,我就可以放了你们,否则盛世召就是你们所有人的下场!”
言毕,头顶上的风涡倏尔消散,盛世召的身子一落不落地摔到了陆惊鸿的眼前。
“世召!”
众人围拥过来,陆惊鸿慌忙探向盛世召的鼻息,已经不剩一点呼吸,又去触摸他的心跳和脉搏,已然没了半点反应。
绝望和愤怒令陆惊鸿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他跪在盛世召的身旁,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仿佛灵魂被抽干了一般,双目颓然地望着盛世召的脸。
他轻轻抚摸着盛世召冰冷的脸颊,泪水轰然涌出眼眶。自父母离世之后,他再未经历过这种肝肠寸断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被蛊毒所折磨着,早已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是盛世召的出现才给了他要好好继续活下的动力。
暴雨打湿了他的睫毛。模糊的泪目中,这三年与盛世召的种种像电影般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还有好多未说出口的话一直藏在心里。
那一天盛世召刚来,背着行李莽头在树篱迷宫中四处乱走,当时他正在书房中写字,注意力登时被吸引。
其实他一直挂念着自己的小徒弟,但自从被施青山赶出华国后,他也没有颜面在认盛世召为徒,但每年小徒弟过生日的时候,他都会亲自画一道平安符寄到华国。
想到自己命不久矣,他狠心要将盛世召赶回华国,但在想到盛世召半路上可能会遇见危险,还是决定让程叔偷偷开车跟了上去。
他对盛世召百般严厉,用竹条抽盛世召的手掌心,只传授他该传授的东西,其余一律不谈,就是希望等自己死的那天可以了无牵挂,盛世召可以不那么惦念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
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盛世召第一天上学迟到时,他原本想当着全班的面怒斥,但看见世召身上打架的痕迹时,心中忽然生出了想要偏袒的念头。
后来看见盛世召与他抢情书时面红耳赤的样子,他心里觉得自己的小徒弟可爱极了。
盛世召出去和王磊拼酒量,喝醉时倒在露露李怀里的时候,他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那次他发烧昏倒,盛世召整整抱了他一夜。那天晚上其实他并没有睡着,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盛世召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他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但他却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我是他的师父,也只能是他的师父。”
随着这种异样的感觉逐渐加深,他决定将盛世召送回华国上大学。
可当他将自己和尸变的施浮生锁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次对死亡产生了恐惧,他想活下去,想看着盛世召上大学、工作、想一直陪在盛世召身边。
他知道自己对盛世召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常规的师徒关系,可是对于盛世召的感情,他却不敢说出口,在昏死前的那一刻,他决定将这份隐秘的情感永远埋在心底。
后来在医院,他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意识却很清醒。他听见了盛世召对他表白,心里又开心又难过。他第一次感受到,当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时,这种感觉是多么的令人幸福。但他犹豫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身体能不能陪着盛世召到老。
可当盛世召偷偷亲吻他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压抑的情感,就像火山爆发了一般,趁着盛世召睡着的时候,终于再也遏制不住,偷偷回吻了盛世召。
看见盛世召和明飞亲近他会吃醋,盛世召面临危险的时候他时刻都提心吊胆着。
他原本打算,等盛世召顺利考上大学,他就勇敢表白。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世召”陆惊鸿用拇指摩挲着盛世召的唇,哑着嗓子道:“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和别人亲过么?那也是我的初吻。师父也喜欢你,是恋人的那种喜欢,和你一样”
“先生”见陆惊鸿颓然的模样,程叔红着眼眶说:“先生不要伤心了。七星灯就在克里斯手里,我今天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七星灯拿回来,让世召活过来!”
王磊也已哭得泣不成声。他扯着嗓子怒骂:“我艹你大爷的克里斯,老子今天要杀了你!”
克里斯的狂笑声在暴雨中只增不减,“很好。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当我也不必在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