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争执
第十七章
翌日,晨光初露。
躺在幔帐中的霍青眠是如做了噩梦般突然睁开眼的。但其实昨夜一夜无梦,睡得比以往都要静心。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帐顶,出神了许久,才在翻身后看见了隔着高高堆起的衣服、也躺在床上的闻寻雪。
大脑宕机了几秒。接着就是“嗷”一声惨叫,闻寻雪连带着一堆衣服被踢到了地上。
“等等等等!你听我解释1这是什么老土的台词,然而看着已经“唰”一声将长恨剑召到手上的霍青眠,闻寻雪还是瞬间脱口而出。
然素来杀伐果断的霍青眠怎会因这一句话就停手,只见她沉下眉头,弯腰就要用剑抹向对方的脖子,以告知对方不安分的下常
闻寻雪此时也来不及想那么多,见对方是跪在乱七八糟的衣袍上的,心思一动,当场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用力一扯。
霍青眠弯着腰,本就是半跪在床上,此时膝盖骤然失去重心,又被缠乱的衣袍拉得向前倾斜,拿剑的手顿时一歪,整个人朝前栽了下去。
闻寻雪本可以滚到一边,却下意识地只偏了头,长恨剑竖直插在地面落在她的耳侧,霍青眠则重重地压在她的胸上。
好歹是一个比她还要高几分的成年人,闻寻雪直接呛出声来,然后转头对上从她胸前抬起脑袋,脸颊憋得通红的霍青眠,又忍不住笑了:“师姐~大早上的不要这样心急嘛~”捏着嗓子像极了一只妖媚的狐狸精。
有道是不作不死,话音甫落,闻寻雪就又察觉到了浓烈杀气,于是连忙在对方动手前收起笑容,一脸委屈,飞速讨好求饶:“师姐,你看我身上还绑着绳子呢!能对你怎么样啊?”
“昨晚,昨晚是炭火灭了,你一直在那里发抖,我才想办法解开手腕的绳子,扒拉了几件榻上的衣袍,跳过去的。”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给你搭个温暖的巢,你瞧瞧你,现在神清气爽的,昨晚是不是睡得很舒服?”
“哎,我本来也没想睡你边上,就是觉得下面太冷,又太累,稍微躺了下,没想到睁开眼睛就天亮了,真不是故意的。”
一连串的话像放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得倒出来,不是事实,就是早就编好的理由。霍青眠虽然不想和这个人有更多的瓜葛,但从前的判断告诉她这人没有撒谎。
她昨晚的确状态不对,对方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帮了她。不仅帮了她,还真的乖乖听话,没有逃走。
闻寻雪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见对方垂下眼眸,立马开口,十分乖巧:“所以师姐,现在别杀我呗。”
两个人靠得很近,连对方说话时的胸膛起伏都能感受到。霍青眠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拄着长恨剑想要站起来,然而脚腕上缠的幔帐和衣袍一大堆,两个人又是四仰八叉的躺着,这厢以为是踩在地上,没想到是落在对方脚踝,对方痛得下意识一抽脚,这厢便又像没睡醒似的一个趔趄往下栽。
闻寻雪被胳膊肘一撑,再次咳嗽着呛出声。
霍青眠顿时也有几分尴尬,刚刚一生气,灵力都没有运转好。眼下见对方脸都涨得通红,只想赶紧把腿移开,在边上站起来,她们两个腿缠腿的实在太过荒谬。
屋外,伺候洗漱的婢子已经等候好一会儿了,然一直听见里面有动静,却迟迟不见门开,生怕里面出什么事。
虽然被压得是有几分痛,但是美人在怀,这点痛算什么。不得不说,霍青眠从前在长明宫的时候,身上就总挂着一些清新好闻的药香,眼下靠得这么近,更别提了,几乎整个人就被香气笼罩。淡淡的,像苦茶,但上瘾。
于是在对方正要站起来的瞬间,她又色从心头起,将松弛地捆绑在手臂的绳子挣开,双手抱住对方。
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巨快,闻寻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挨打了,但是她也不在乎,用力把对方抱得很紧,头靠在对方肩上,嘴唇似咬似吸地贴着衤果露的肌肤,闷声道:“师姐,我好想你埃”
这是实话,天大的实话。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说这种话,但就是不得不说。
于是理所当然的,她遭到了暴击。
门外的婢子在痛苦的叫喊声中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抱着肚子蜷在床旁边的闻寻雪、一地的衣袍和被子、以及站在旁边衣衫整齐的霍青眠。
“霍、霍姑娘……”婢子端着热水哆哆嗦嗦,突然十分后悔闯进来。因为她口中的霍姑娘除了衣衫整齐,头发都没梳,不仅头发没梳,脖子边上好像,还有一个被什么东西啃出来红印?
“放那儿就好。”虽被打断,但霍青眠并不是迁怒于人的性格。
婢子连忙应声,低下头小碎步走到梳妆台旁的木桌前,将物件摆好,又低下头如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从霍青眠身边走过。
门被阖上,霍青眠才重新低头看躺在地上的人。然而这人已没有蜷着身子,而是平躺着,望着屋顶,不知道在笑什么。
霍青眠不想去细想,也不想问,刚刚这人的无礼举动,挨过那一肘就算两清,她和这人不再有其他的恩怨,接下来就是将人交给德音,德音想怎么处置,不关她的事。
一边想着,一边坐到梳妆台前,硕大的铜镜照出她的脸,也照出她脖子左侧印着的一个清晰吮痕。
“……”霍青眠无言地闭上眼,深呼吸一口,终于忍不住回头,她不是生气,单纯就是非常疑惑,“闻寻雪,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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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相思病啊,你知道吗?”
“相思病,就是每天都很想你,想你,想得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我得这病已经很长时间了,本来以为见了面就没事,结果这病却犯得更加厉害,好折磨人埃”
“你问我为什么得这病,我也不知道,书上说是喜欢一个人才得相思病,我想了想,我确实挺喜欢你的,但是书上说是爱情的喜欢。爱情?你懂这玩意吗?开什么玩笑,我从不觉得自己有这种感情。所以这就十分离谱。”
“你问我为什么觉得自己没有这种感情,我……唔……”
“我没有问你,也不关心。”霍青眠押着闻寻雪前往德音所在的琼华殿,终于忍不住在半路又往对方嘴里塞了一团白绢。
她的印象中,这人从前话并不多,属于不可一世、十分张狂、跟你说话都是瞧得起你那种人。她不明白这次回来是吃错了什么药,不仅行为十分怪异,话也多得聒噪。
当然,不明白归不明白,她并不想去探究。送上门就送上门、不逃走就不逃走,反正眼下的结果,德音一定会欣慰。毕竟德音一直想让闻寻雪归在十二影门下。
闻寻雪被堵住了嘴,无奈,只得安静坐在轿子上,无聊地盯着霍青眠。
唉,刚刚又被捆紧了,机械手环也不搭理她了,她现在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不知道德音会把她怎么样。只希望德音恶趣味少一点,这样她逃出生天后,也不算白来这里一趟,好歹霍青眠认真地问了她一句“闻寻雪,你是不是有脖。
然而到琼华殿时,里面却没人。
霍青眠站在殿外,问驻守的贴身侍卫:“怎么你在此处,魔君人呢?”
侍卫答:“回霍姑娘,魔君出去了。”
霍青眠:“去哪儿了,派人去通传一声,就说闻寻雪在此处。”
侍卫十分为难,半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霍姑娘,魔君说他这回的生意亏大了,要亲自去西域跑一趟,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要找他。”
“别的事不管了?”霍青眠也不明白,为什么堂堂一个魔君活得比人还像人,这属于哪类趣味?
侍卫顿时趴得更低:“魔君说,有什么烂摊子,哦不,有什么重要的事,反正您会管,”后面越说越小声,“不要打扰他赚银子找乐子。”
闻寻雪坐在后面的轿子上,笑得直抖,德音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地没有事业心,太不靠谱了,她很喜欢。如果德音不在,那蜃楼中,不就彻底没有能对付她的吗?
霍青眠也想到了这点,回头看了眼闻寻雪,闻寻雪顿时笑得更厉害。
他不管,我凭什么要管?霍青眠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沉声道:“魔君并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所以你去找太簇吧。没什么事,也不要来打扰我。”
闻寻雪简直笑得不能自已,这就是传说中的十二影吗?内部简直比野连天还草率。
然而这不是更草率的,更草率的是霍青眠居然松了她的绳子、取出白绢,让她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放我走?”闻寻雪并着双手,示意霍青眠可以将她绑着。
霍青眠摇头,迈步朝方才的住所走:“你很奇怪,为什么不放你走?”
“我奇怪?1闻寻雪亦步亦趋跟在霍青眠身后,“当然不能放我走了,我打断了十二影攻打长明宫的计划,没有让你把那十对仙童带回来。”
“哦,那是我技不如人,中了你的计。”霍青眠回答得十分认真。
“就这样?”闻寻雪搞不懂了。
霍青眠也难以理解对方的想法:“不然?胜负乃兵家常事,并不值得记仇。他日若有机会,我仍可以再次行动。”
“那我也利用野连天断了德音的财路,德音恨我,你就不应该放我走啊1闻寻雪激动道。
“可看样子,他会有月余不会回来,绑住你一个月,我觉得做不到,所以放了你。”霍青眠转过一条巷子,“既然我已放了你,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你自己也知道,我们两个打起来,并不会有绝对的胜负,那就暂且到此为止吧。”
“霍青眠1闻寻雪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所以她早上的那些举动又是白费心力了?对方只是单纯地用利益得失在计算这些事情,完全不在乎这其中的情仇爱恨。偶尔愿意多花一点心思的,也只有救命恩人德音的事。
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落。
原来真的只有她有玻
霍青眠被闻寻雪抵在墙上,她比闻寻雪高一点点,并不惧怕:“如果你非要纠缠,我们也可以交手一次。”
“谁要和你交手1你身上那么重的伤,闻寻雪气死了,是不是绝情丹没有解除前,干什么都没用。
“那就松开。”霍青眠道。
“不松1闻寻雪开始较劲,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挨揍了。
霍青眠这下却没有立即动手,只是叹了口气,良久,盯着眼前人那双墨绿的瞳孔,淡淡道:“闻寻雪,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你虽非炼丹之人,也应知晓绝情丹的难处。”或者我决意吞下绝情丹时的心意。
“不要1闻寻雪后来才发觉,这段故事在开始的时候,她就没有真的记得所谓的任务。她想的无非是,霍青眠不能不在乎她,霍青眠不能受一身的苦。
“那你要什么呢?”霍青眠记得那句,金刚怒目,不如菩萨低眉。
“我要解你的绝情丹!我要和你双修1闻寻雪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反正,你不是受伤了吗?不要那些仙童,双修,也可以疗伤,所以师姐,看看我怎么样?”
巷子间是长久的沉默,连风都没有吹。
直到躲在树上的一群人受了惊吓从树上摔下来。
“咯咯咯”,木偶娃娃跟在巨猿身后笑着跑开了,螃蟹精和其余众人紧随其后,留下坐着轮椅不方便行动的太簇,太簇又惊又怕地盯着闻寻雪,在对方阴鸷的目光中,半晌,憋出一句:“有人说那个,真人金屋藏娇,就就就想过来看看是谁,没想到是明悟真人,打、打扰了,我们什么,什么也没听见,这就走,马上走1
话一说完,就夹着轮椅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而霍青眠还是没有说话。
闻寻雪捏着拳头,把怒火咽进肚子里,决定再说一遍,于是她扬起头,笑容满面地看着霍青眠,摆出生平十二分的乖巧姿态:“姐姐不是身负重伤,双修,瞧瞧我怎么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被长恨剑拎出了蜃楼外。
北洛河在身后滔滔不绝地喘息,霍青眠站在飘渺的蜃楼门口,看着狼狈坐在地上的闻寻雪,她说:“世间无情,修仙之人,尤为甚之。”
“闻寻雪,过去的事我只是不在乎了,并非不记得。”
“你既知我浑身伤痛,那我就请求你,这一次,莫再害我了。”
闻寻雪反驳的话还来不及说,那人已转过身,绝决地消失在蜃楼中。
“这一次,我绝不害你。”闻寻雪低下头,良久,还是小声说了出来。然而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害不害,哪一次又是你说得算。你要真有这本事,现在也不至于像条狗一样落魄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闻寻雪愣了下,不情愿地回头。
四只蛟龙抬着的水晶轿子中,一名身着紫色长裙、面相妖娆的女人悠闲地坐在榻上:“尊上,好久不见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