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三月的天阴晴不定,早上从公司出来,还是阳光明媚,到了下午就有些阴沉沉的。
从公交车下来,谢知时理了理头发,用鲨鱼夹固定在脑后,勾起耳鬓松散下来的几缕。
白皙的手指勾着乌发,发丝从脸颊擦过。
谢知时拿出手机,看了眼步行导航的距离。
大概十分钟可以到小区。
呼出一口气,确定了小区位置,小心把手机捏住,生怕像上个月一样上班途中被偷了。
如果可以,在熬了一个通宵后,她想在出租屋里睡一觉。
但她缺钱。
很缺。
往帝锦小区走去的路上,谢知时想起了这半年来的遭遇。
几乎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上司职场骚扰,压三个月工资,大概七万块。
房租和医药费压得她喘不过气,临近年前不得不选择辞职。
尽管辞职后拿到了一个月的薪资,但对于她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过年期间靠着兼职勉强维生,过完年才入职现在的公司。
手机震了两下,她看了眼来电,是妈妈打来的。
“妈?”
“小时,你去哪了?不是早上才回来吗?怎么不再睡会儿。”
“我出门买点东西,今天可以调休,你在家等我。”
谢知时语气温柔,耐心哄着,“我很快回去,大概一个多小时。”
电话那边的谢母应了一声,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两句。
挂了电话,她看着眼前的小区大门,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往门口岗亭走去。
帝锦公馆。
荔城最有钱的小区之一。
谢知时想,她果然不是有钱人,否则怎么会难以跟老板共情。
什么理想、梦想、未来,在不发工资的前提下,都不过是资本家自导自演的戏码。
住着豪宅,开着名车,连她几万的工资都不愿意发。
现实往往比电影更荒诞。
大雨前刮起了风,谢知时穿着的驼色风衣被吹起。
亚麻的长裙紧贴着窈窕、纤细的身体。
抬眼看着岗亭走出来的保安,谢知时抿了抿唇问:
“你好,我是陈开杰先生的朋友,来拜访他的。”
“你好,请稍等片刻,我们需要向业主确认。”
保安打量着谢知时,暗暗惊讶又有些咋舌。
眼前的女人很漂亮,就算素面朝天气色有些差,但丝毫不影响五官的精致。
“不用。”谢知时叫住对方,知道不会那么容易进去。
尽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却还是有些烦躁,“我是他债主。”
语气很淡,也很凶
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意。
拉紧身上风衣,谢知时半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了戾气。
她没有多少耐心。
“如果你想我报警的话,我不介意。”谢知时口吻很淡,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保安想不到谢知时会说出“报警”两个字,立即阻拦。
“稍等,我马上联系业主。”
“我要进去。”
谢知时寸步不让,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她没时间,今天是最后一天。
如果拿不到这笔钱,她不介意明天拖着陈开杰一家下地狱。
拿起离职交接单,“这样可以证明我是他的债主吗?”
眉眼都挂上冷然,苍白的脸在阴沉的天色下,仿佛摇摇欲坠的玻璃,随时会碎。
“那请您登记一下。”
“好。”
填下自己的个人信息,谢知时正打算进去时,被保安叫住。
“谢小姐,我让小区车送你过去,你走过去会很远。”
诧异看了眼对方,谢知时迟疑后点了下头,“谢谢。”
看着电车开来,她拢紧风衣坐了上去。
一栋栋别墅从两侧向后移动,她眸色暗下,盯着指尖发呆。
脸颊上挂着几缕头发,不时擦过额头。
她的心情就像是此刻天,阴沉沉的。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情绪,隐隐有开闸的前兆。
轻眨了一下眼,指尖动了动。
而后抬起头,转而看向电车外。
向司机道谢后,谢知时走到别墅大门外,按响了门铃。
蜂鸣似的声音响起,她静静等着里面的保姆来开门。
过了两分钟,有人来开门,却不是保姆,而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走到门口,并不问她来历,只是把门打开。
“进来吧。”
“嗯。”
对方显然知道她的来历,只是她略有意外,陈开杰在外面包养了一个情人。
叱咤商界的模范丈夫,有个年轻貌美的情人。
她要是拿这个消息敲一笔陈开杰,或许可以下半辈子躺平。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在客厅坐下。
客厅很安静,呼吸声都格外明显。
接过茶杯,她抬起眼看对面的女人,“这是公司开具的离职交接单,上面有关财务关系,剩下四万七。”
“你完全可以向他多要一点。”
“几万块都这么吝啬的人,我不认为他会愿意多付我两个月的赔偿。”
谢知时无心与陈开杰等人纠缠,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拿回应得的。
多一分,她都不会要。
听上去有些可笑,明明是个穷鬼,还要讲原则。
可如果连原则都失去了,那她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给你。这是五万。”
女人拿出一个牛皮信封,厚厚一叠。
与此同时,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像是在观察对手。
女人的眼神停在谢知时的眼睛上,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双眼睛太容易令人心动,像是沉寂的水潭,却有着令人一探究竟的吸引力。
太冷漠了。
会让人生出征服欲。
接过牛皮信封,谢知时抽出三十张放在桌上。
“我走了。”
不再停留,她站起来。
看了眼女人脸上的诧异,动了动嘴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讲道理的天,连雨都下得猝不及防。
刚走出陈开杰的别墅,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灰色的地面立即被浸湿,成了一片更深的颜色。
把牛皮信封放进随身包,她看了眼小区大门。
并未理会身后人的阻止,径自走进了雨里。
雨点打在身上,很快风衣就被浸湿。
大脑却异常清醒,还有点兴奋。
终于不用再忍受陈开杰的骚扰。
如果当时不是为了对她而言算得上高薪的工作,她不可能在公司待了两年。
走出小区时,她看了眼岗亭的保安,轻点了下头。
随后淋着雨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有了这五万块,她这个月终于可以松口气,不用熬夜加班的赚钱。
但她不能停,这个月解决了,下个月马上就会来。
一辆电瓶车从水坑里开过,水花四溅。
周围离得远的路人躲闪不及,被溅到了一些,嘴里骂骂咧咧地指着飞驰离开的车主。
谢知时盯着自己的脚腕和鞋面,眼神微微闪烁。
连弯腰的力气都不想浪费,抬脚继续往前走,一辆黑色的停在不远处。
等到回家了就好。
今晚她应该可以睡一个好觉。
“前面出车祸了,几条路都堵住了,公交车全堵在桥那边,过不来。”
“少说要一个小时,这还下着雨。”
“谁知道,半个小时是要的,赶紧去打车,别待会儿连车都打不到。”
谢知时停下来,看了眼挤满人的公交站台,低头打量了眼自己。
被泥水溅了半条裙子的模样,实在狼狈。
瞥了眼路上的车,她想了想,回头朝来时的路走去。
那边有个十字路口,或许容易打车一些,至少可以绕路,不用等这边的掉头红灯。
伸手把背包挪到身前,尽可能不让包被淋到。
走了几百米,又回到了帝锦公馆外。
无意识往那边瞥了眼,复又收回眼神,继续往前走。
路口距离帝锦公馆并不远,二百米左右的距离。
抬起一只手挡雨,点开手机,刚打算看看网约车还能不能等到,一辆黑色的车突然在她面前停下。
谢知时往后退了一步,担心自己再被水溅一身。
正欲去旁边继续等车时,面前的车窗摇了下来。
锋利的眉目、冷毅的眼神,挺直的鼻梁与微抿的薄唇。
整张脸是造物者的杰作,从眉梢到唇角,连下颌都过分的优越。
谢知时怔在原地,眼神涣散,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是他。
沉寂已久的记忆如出笼的鸟,前仆后继从大脑深处往外涌。
她的心倏地被刺了一下,痛感又很快消失。
“今天的数学题,借我一下。”
“英语翻译你做了吗?”
“下周我请假,你记得吃饭,太瘦了,像根竹竿。”
……
记忆如同一层一层堆积起来的浪,像是一堵高墙。
铺天盖地砸下来时,她连喘息都觉得费劲。
耳边雨声、鸣笛声不断响起。
整个世界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男人薄唇轻启,语气冷硬,“上车。”
一句话把谢知时拉回现实。
捏紧了手机,下意识攥住包,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
“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谢知时,上车。”
旁边的人已经在小声议论,谢知时恍若未闻,只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但此刻她清晰的记得。
七年,整整七年。
抿着唇,谢知时往前迈了一步。
伸出手正要拉开副驾的车门,又听到男人开口。
“谢知时。”
原本毫无情绪的语气,此刻已经有了愠怒。
谢知时缩回指尖,回到后座车门旁。
拉开车门时,她就知道她完了。
是周故渊。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