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最后的对峙（上）
火焰依旧沿着山脊燃烧，宇文云策看了一眼四周，提起佩剑，踉跄地站起身来。
他算了一下，从山火点燃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滨州城里的军队应该已经出来了，现在估计还在寻找他。
“皇兄？”
宇文云辉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皇兄，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
他从来都看不透这个兄长，自然也不明白他的心思，看着他提着剑站起身来，第一反应便是他要杀了自己。
恍惚间，他也提起了剑。
“火是你们点的？”
宇文云策却没有像他想象那样来杀他，反倒是直接把剑插在地里做支撑，以此支撑自己虚弱的身体才算勉强站立了起来。看到宇文云辉拿剑的举动他也没有任何意外，甚至都没有多在意，只是再次环顾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火越来越近了。
头晕和伤口的刺痛正在腐蚀着他的毅力，就这短短的一瞬间，他都好几次觉得自己要晕倒过去了。
“是。”
宇文云辉的眉头动了动，茫然地看着宇文云策。
“滨州雪不大，山林里许多地方都只有一层薄雪。”
宇文云策艰难地说着，伸手扶着树干，靠在上面，一边说着，一边扯下一块布条包裹住身上的伤口。
宇文云辉一愣，他看着宇文云策吃力的动作，心里有些发酸。犹豫片刻后便站起身来，替宇文云策把伤口包扎上了。
而宇文云策则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伤情还能坚持多久，现在这情况，就算是宇文云辉不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这火太大了，现在快点走，不然等火烧过来就走不了了。”
宇文云策转过头看向宇文云辉，他的声音比刚刚更加微弱，再没了半点王者的气势。
听完兄长的话语，宇文云辉才注意到四周的火焰，大概是因为一直以来的火光冲天让他对这一切都产生了一种理所当然的认知，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大事不妙。
那是刚刚他亲手点着的火焰，出于对宇文云策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欺骗的愤恨，宇文云辉毫不犹豫地点燃了那一堆煤炭。炙热的火焰烤在他的脸上，他的心里全都是对这个兄长的怨恨，完全没有在意后面会发生什么。
现在看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宇文云策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然后又看了看山下。
宇文云辉一直没有说话，山上的火光冲天和山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完全看不清下面的状况。
现在他开始感到惶恐与不安，倒不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更多的反倒是一种做错事的小孩不得已向家长坦白之前的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要如何跟宇文云策说起整件事，但他也知道他必须说清楚，他根本没法对自己的兄长下手。
这样的话，在陈家这边他是心软的不定因素，在京城那边他又是实打实的叛徒，所以无论是非成败，他都没有好下场。
“皇兄，齐安的人也在附近。”
最终宇文云辉只是小声说道，他闭着眼，等待着将要到来的训斥。
从这里出来后，只有这边的山路和从峡谷穿过去的这两种方案，后者显然是行不通的，宇文云策在发现中计后唯一的可行方案便是原路返回。
而齐安的计谋也是出于这个前提条件。
他先跟着宇文云辉进去滨州，拿着宇文云策之前给弟弟的令牌下令他们留守滨州城内，由宇文云辉前去寻找兄长，彻底阻断了滨州将士驰援的可能。
然后又带着宇文云辉上山，找到了之前就埋伏好的手下，在山腰点燃了大火。在此之前齐安早已经安排了人手，在那附近放下了成堆的煤炭。所以在火焰点着的刹那，半座山都成了火海。
宇文云策看了看弟弟，见他低着头没有说话，一下便明白了。
齐安是何许人？他能够三番五次地从禁军的围剿中逃生，肯定不是一般人。
现在做出这么冒险的举动，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估计不止放
火烧山和带人蹲守这么简单。
“你也去过滨州了对吗？”
宇文云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喘息，他的双眼已经开始模糊了起来，眼前一片血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鲜血还是山火。
“是，滨州的人可能出不来了。”
宇文云辉低着头说道，似乎正在等待着宇文云策的训斥。
这若换作平日里，宇文云策肯定是一脚踹过去了，可现在的他连训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瞬间，头更痛了，宇文云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皇兄。”
宇文云辉慌慌张张地扶住宇文云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将军和元谦都不是傻子，”宇文云策小声说道，他转头看向宇文云辉，眼神凌厉，“外面火这么大，早该出来了。”
宇文云辉没有说话，他并不了解这些。
“扶朕下山，”宇文云策继续说道，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自己下去了，“若是遇到齐安的人，你直接走便是。”
“皇兄，臣弟可以上去跟他们说，没遇见您。”
宇文云策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这个弟弟确实傻得有些离谱，这种话齐安怎么会信？
就算是信了，他一样会过去查看一番，现在齐家满门皆亡，他早已经没了牵挂。他为朱绾绾做了这么多，事已至此，绝不可能给自己留下任何生还的机会。
“他不会信的。”
宇文云策低声说道。
“他必须信，若是没了臣弟，这件事追究起来”
“齐安早已经没了父母兄弟，更没有妻儿，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眷恋的？”
宇文云策缓缓说道，他现在越发觉得步子沉重，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可能就起不来了。
宇文云辉一愣。
“若是陈家那三个还可能互相顾及一下，他早已经没有任何顾念的了。”
“若是你不听话，他一样杀了你。”
宇文云策话音刚落，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连带着宇文云辉一起摔落在地上。
“皇兄？”
宇文云辉刚开口，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什么声音，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宇文云策的嘴。
宇文云策先是疑惑，但等到听觉恢复，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顿时他便明白了。
“快走。”
他小声说道。齐安的目标是他，若是宇文云辉抛下他跑了，大概不会追上去。
宇文云辉摇了摇头，自己惹的事自己收场这一点，是他从小便记在心底的。若是一些小事还好，现在这情况，把宇文云策扔这里就是送死。
宇文云策本想继续说两句，但一想到刚刚的脚步声便觉得心里没底。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现在不仅眼前昏暗一片，时不时变成一片血红，就连听觉也是时断时续，根本没法判定到对方到底到哪儿了。
偏偏头疼还在接着作祟，他现在不仅感官出了问题，就连最基础的判断能力都损失了大半。
宇文云辉看着兄长惨白的脸色，心里也是十分担心，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对面来的就是齐安等人，但却不知道要怎么办。
带着兄长找机会溜走？几乎不可能，他一个人溜走还好，按照宇文云策的伤势，估计跑不出十几米都得被抓到。
找机会走上去把他们往别处带？先不说齐安会不会过来核实以及山火会不会烧到这里来，就单看宇文云策现在的状况都不可能撑到援军到来。
宇文云辉心里发慌，本来他还想问问宇文云策的建议，但一看到他眉头紧皱的脸，他便问不出口。
更何况宇文云策大概率会劝他自己跑。
“皇兄，您在这里等我。”
宇文云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一部分。但当他远远地瞧见了齐安的身影，以及看到宇文云辉准备走上去的时候，他基本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宇文云辉刚刚那么激动都没有杀他，现在也不可能杀他，他或许会逃走，但绝对不会直接把自己交到齐安手里，看着齐安动手。
宇文云策刚想阻拦，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甚至连举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宇文云辉朝着齐安走去。
“怎么回事？”
齐安有些防备地看着宇文云辉，毕竟两人分开之前，这人还说要亲手砍下宇文云策的头颅来枭首示众，现在他手里却什么都没有。
甚至就连甲胄上的鲜血都不多，不像是斩首或是一剑刺穿心脏后留下的痕迹。
“本王迷路了。”
宇文云辉故作淡定地说道，毕竟只要两人还没彻底闹翻，那他在齐安面前都还是那尊贵的淮王殿下，就算是靠着这架子撑一会儿也不错。
只要刘将军和元谦出城了，只要他们搜遍了整个南楚营帐都没见到君王的影子，那他们肯定知道宇文云策是沿着山路走了，现在应该已经搜上来了。只要这支援军一到，那便足以改变整个局面。
“真的吗？”
齐安冷着脸说道，他四下看了看，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只是宇文云辉的话让他十分怀疑。
“你不信任本王？”
宇文云辉皱着眉头说道，他上下打量着齐安，努力模仿着宇文云策在朝堂上的架子。
“那皇上呢？”
齐安没有直接回答宇文云辉的问题，只是简单地反问道。
宇文云辉确实是个呆子，演戏都不会演，他突如其来地这么摆架子，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有问题。
“他是本王的皇兄，本王不忍看他身首异处，便用腰带勒死了他。”
“至于尸首，自然是留在原地，本王也没法带着走啊！”
宇文云辉看上去十分平静，心里却已经是慌得不行，生怕他发现什么。
“那殿下带我去看看，”齐安冷笑着说道，“若是皇上还有一口气，在下兴许还能补上一刀，以免他侥幸活下来。”
“当时，这件事自然由在下来做，而且在下也会顾及你们的兄弟之情，给他留下一具全尸。”
齐安的眼睛一直盯着宇文云辉的双眼，果然不出他所料，宇文云辉的眼神中闪现了一丝不安。
“本王不是说过自己迷路了吗？”
看来宇文云辉也不算是傻得无可救药。
齐安不在理会宇文云辉，只是径直朝着刚刚他来的方向走去。
宇文云辉心底一阵惊慌，片刻的犹豫之后，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朝着齐安砍去。
就在宇文云辉的剑就要到齐安脖子的时候，齐安一个转身便躲了过去，削铁如泥的宝剑只斩下了他的一缕发丝。
果然有诈。
齐安后面跟着的侍卫都是晋国公府的人，见到这边打起来，便赶紧围了上去。宇文云辉自知这样打不占上风，慌忙间又想起了宇文云策的话。
他说过的，刘将军和元谦早该出城了。
“救命，”宇文云辉一边防着侍卫们的攻击，一边还尽力拖着齐安的步伐，同时还在大叫求救，好不狼狈，“救驾啊！”
“你果然还是选择帮他？”齐安冷笑道，“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妃吗？”
宇文云辉没有说话，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母妃模糊的身影，就是那么一刹那的分心，齐安一刀便扎进了他的肚子里。
“啊。”
宇文云辉叫了一声，眼看着齐安再一次抽出短刀，看着鲜血从他的腹腔里流出。
他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上，忍着腹部的剧痛，抬头看着齐安。
“本王可是大俞的亲王。”
“我都要弑君了，还在乎你一个亲王？”
齐安冷笑着说道，他看了一眼四周，心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与他预期之中的激动和高兴不同，他更多的反倒是一种茫然感。
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一念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脱离现实的人。
宇文云策到现在还没死了。
“可惜啊！我本来不想杀你的。”
“是你自己找死。”
齐安低着头看，看着宇文云辉的眼神说道。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看你能不能活到援军感到，看他们会不会救你。”
齐安说完，转头便向宇文云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