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不胜之论
不胜楼的烧酒,入喉烈,入肚更是烧穿肠。
温掌柜拿这酒用来润喉:“要说这不胜二字,曾有冀州太守于兰,面对妖魔大军三战不胜,仍能坚持战死沙场。”
“而一同负责守卫冀州,与妖魔军战十场胜九场的所谓兵圣,却在妖族兵临城下后变节,更为妖族推进出谋划策,可谓殚精竭虑,成了青州陷落最大因素。”
“如今他贵为妖族大祖座上宾,传授妖族兵法,统领青州傀兵,是一方土皇帝,与已成一缕亡魂的于兰形成鲜明对比,人族无数豪杰引以为耻,皆欲除之而后快,此二人,谁胜一筹?”
文白藏想也未想,脱口而出:“自是那于兰,尽忠职守,为守土而死,虽战不胜,但相比那所谓兵圣,已经好上不知多少。”
文白藏早在典籍中看过这件事,早就有了自己的观点。
杜元英也连连点头。
温掌柜早知他会有此言,话锋一转便道:“我说的这些,都是典籍中记载的,曾有冀州军士来我这里喝酒,说过二三秘闻,却是与典籍大相径庭。”
“于兰此人,权欲极强,更想建功立业,好调任京官,更进一步,此时恰好妖族来犯,他便与兵圣文武相忌,处处插手军务,主持三战而败亡,将冀州天险丧尽。”
“此后兵圣虽九战九捷,但妖族大军已经站稳脚跟,徐徐推进,大势已成,兵圣安排妻女逃往青州,本欲无后顾之忧后死战不退。”
“不料因兵圣九战九捷,遭妖族大恨,青州太守担忧收留其妻女会招致兵祸,是故命关隘兵不放其妻女进入青州,致使这两位弱女子被流民所害。”
“是姑兵圣得知此事后,一怒之下率部而降,随后摧枯拉朽破入青州,将那青州太守全家枭首悬挂城墙以报家仇!闻得此言,你们认为,他二人胜负若何?”
文白藏哑口无言,良久才道:“许是道听途说?”
“在冀州,此事广为流传,几为真相!”
文白藏不再言语,心中犹想,就算如此,却也导致青州百姓流离失所…于兰与兵圣,两人只看人品,半斤八两罢了,难分高下胜负。
温掌柜笑道:“世间胜负,实在难料,你我三人,不过江湖一粟,以兵将为例,不很严谨。”
“那我便说件江湖事。”
“曾有一江湖游侠儿,自做木剑出江湖,梦想做那天下第一剑客,可惜混了七八年,一手剑术都未学到。”
“直到有一日,得遇高人传授两手上乘剑术,与当世三大剑客战得两负一平,自此天下闻名,眼看那第四剑客的头衔唾手可得。”
“此时授业恩师找到他,以授业之恩要这人刺杀一位昔日游历中结识的所谓兄弟,这兄弟已经负伤落难,此事毫无难度。”
“事成之后,恩师会再传一式绝招,天下第一并非奢望,还有绝色美人相赠,从此摆脱不胜头衔!”
“若是你二人置身处地,当如何选?”
文白藏沉默片刻,摇头道:“既是我兄弟,绝无出手之理,否则便是逆了剑心,再无寸进。”
杜元英沉默不语。
温掌柜道:“那人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场算计。
“所以自断手足,还了剑术,断了木剑,出了江湖。”
“以残缺之身,输给那位兄弟,自此在江湖只留下一个不胜头衔。”
“请问,他从一个绝世剑客成为一个废人狼狈退出,胜了没有?”
文白藏已是知道这位剑客正是面前这位掌柜,毫不犹豫道:“自是胜了,他本就一个游侠儿,本就一个江湖客,抛了名利,选了兄弟,自是胜了!”
温掌柜闻言,开怀大笑,笑罢看向杜元英,说道:“年轻人,正是追逐名利的时候,这无可厚非。年轻人,有所求才是好事。”
“可是万不可违背自己的良知,应当驾驭名利为自己所用,万不可被名利所驱使。”
“出卖灵魂只为地位,只为利益,最终只剩下空虚二字而已。”
杜元英心知这是这位前辈对自己的教诲,连连点头。
温掌柜打了个酒嗝,洒然离去道:“困了困了,我先睡下,你们自便罢!”
“坚守道义,不胜亦胜,放弃底线,胜亦不胜!自古胜负,不在当下,在后人心中!”
温掌柜的身影在一处拐角消逝,文白藏感慨道:“这座江湖真是藏龙卧虎,不过一座小镇里的小酒楼而已,就藏着一位曾经的绝世剑客。”
“杜兄,我知道你为了明年之约,迫切需要地位与权利,可是名利场险恶至极,若迷失则万劫不复,当谨记前辈教诲才是!”
杜元英苦笑,自我反省道:“在听闻前辈故事之后,我自认若是他,不一定会对兄弟下手,却也不会做的这般决绝。”
“我自幼孤苦,从骨子里对高官利禄有着强烈渴望,甚至梦想着成为鲜衣怒马的纨绔。一旦接触到名利,恐怕难以放手!”
文白藏见杜元英一脸深沉,此时已不像个少年人,便拍其肩笑道:“杜兄,我发现你认真起来,跟我还挺像的!你要这样,那我明天怕是不忍心打你了,感觉在打自己。”
杜元英顿时苦了脸:“文兄,要不让萧兄来当我的磨刀石算了…我听萧兄说,你练什么夺命十三剑的,这名字一听就渗人。”
文白藏摇头道:“这可不行,一来,萧兄是道宗练气士,虽说是半妖之体,肉身肯定不弱,但这是天生的,想来对于人族武夫磨砺肉身之道,一定不甚了解。”
“二来,萧兄性格洒脱,下手不见得有轻重,我这么告诉你吧,我并非认真起来的萧兄一合之敌。让他做你的磨刀石,他是没有足够的耐心的,说不定一烦躁,下手狠了点,你就得在马车上躺十天半个月了。”
杜元英正要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诧异道:“萧兄他…竟然是一只半妖?”
文白藏皱眉道:“萧兄与人无异,怎能用一只半妖这等词形容?以后万不能用这等词汇说萧兄。”
杜元英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连点头,心里却在想着萧东皇平日里看起来与人一般无二,想来一定是用了障眼法,自己若是能够看到他半妖容貌该多好。
两人吃罢晚膳,上楼正想休息,却发现萧东皇包房门虚掩着。
文白藏立刻警觉,小心翼翼推门而入,四下打量,确认空无一人,并未有半点懈怠,来到床铺确认包袱尚在。
又开始查看四周环境,也确认并无交手痕迹。
这时,杜元英拿起桌上一封书信,念道:“文兄,杜兄,我去兰熙楼玩玩,不用担心我,明日酉时启程。”
杜元英笑道:“文兄,不必紧张,萧兄他去勾栏了。”
文白藏闻言点头,一言不发。
杜元英自顾自感慨道:“萧兄本就生的玉树临风,一定很受姑娘们欢迎,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缺钱的主儿,唉,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我要是有他一半潇洒就好了。”
“我们去寻他。”文白藏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杜元英下意识接了声好,随即惊慌道:“这不太好吧,这个时辰了,万一扫了萧兄雅兴怎么办?况且…况且我还没去过勾栏呢!这要是让林姐姐知道了…”
文白藏道:“此行凶险万分,说不准就有妖魔藏在客栈暗处等着袭击我们,我们三个还是别分散的好!”
“萧兄是我们之中最能打的,他一落单,万一被妖魔盯上群起而攻之,我们就被动了。”
杜元英也觉得很有道理,只不过文白藏此刻面沉似水,似乎很是生气,这倒是让杜元英想起以前在孤老院中,文白藏老是在不经意间偷看萧东皇的场景。
杜元英微微眯眼,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文兄,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