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她，是被我杀死的
“百大叔早啊。”
“莫少、咳，小先生早。”
无视两人探究的眼神，百清晓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强压下心底因为昨晚那场梦境产生的震惊。
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睡了一觉，突然就想起来这小孩前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那个，无阙你先出去，心理疗程需要患者和医师独处，这样效果会好很多。”
闻言刚准备坐下的帝无阙身形一顿，先是看了百清晓一眼，而后将视线落在莫枉生的身上。
后者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并没有多说什么。
帝无阙拍了拍莫枉生的肩膀，警告性的看了百清晓一眼后，转身离开了厢房。
屋内早就准备好的隔音阵法在一瞬间启动，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莫枉生没怎么样，百清晓倒是先错开了头，带着点躲避的味道。
见状莫枉生忽而勾唇一笑，垂眸看了眼面前的茶杯，语气听不出喜怒：
“看样子大叔是知道我是谁了？”
百清晓不答话，缩着脖子像个鹌鹑。
“心理咨询？嗯？穿越来的？”
见藏不住了，百清晓干脆也就不掩饰，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吊儿郎当的答道：
“是啊，算起来大概有两年了吧。咱们彼此彼此，莫少主。”
轻抿了一口茶，莫枉生抬眸看向百清晓，声音清冽，透着点玩味：
“我与你还是不一样的，我是从异世来的人，你是从异世来的魂。我这算意外流落此地，你呢……是夺舍。”
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下来，莫枉生随意的把玩着桌面上的茶盏，对面的百清晓却是被冷汗浸湿了后背，只觉得手脚发麻。
见他这个样子，莫枉生不自觉的就笑出了声，语气轻松的说道：
“别紧张，我又不会说出去，好不容易遇到个老乡，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百清晓并没有因为对方这句话放松下来，只能用茶水掩盖自己的僵硬。
前世他在莫氏集团手下干过三年，对莫枉生的事也是略有耳闻。
作为一个自幼就被冠上‘莫家少主’名头的人，莫枉生可谓是备受关注。
其一原因是上代莫家主在留下她这一根独苗，还未等到她出生后就丧生了。而莫夫人则因为这个打击，在产下莫枉生后便也撒手人寰。
其二的原因就是莫枉生是由莫家老爷子——当年的商业龙头，一手培养长大，所有人都想看看她能继承老爷子的几分风范。
其三，也是最主要的，就是莫枉生自幼就显得极其聪慧，可谓是神童也不为过。
加上小孩长得粉雕玉琢，精致的不像话。
很多人都在关注着莫枉生，都想看看这个小继承人最后会成为怎样的一代枭雄。
直到莫枉生十岁生日，她被宣布失踪；
再到四年后被宣布找回，小继承人才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消息封锁的很死，当时没人知道莫枉生究竟在那四年里经历了什么。
百清晓曾听公司里的人说过，刚被找回来的莫枉生整个人瘦的不行，一身剪裁得体的衬衫西裤罩在她身上看起来空落落的，让人瞅着就心疼。
但是当时她跟在莫老爷子身后，不经意向众人望过来的眼神，冰冷的像一头孤狼。
而在被找回来后，莫枉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诉自己的叔叔，那个当初将她卖给非法组织的男人。
据说是那男人被莫枉生的样子吓得自己去投案自首的。
之后莫枉生又快速学完了全部的高中、大学课程，以十七岁的年纪从大学毕业。
人人都说她是天才，但也有人说，因为被进行过非法实验，所以莫枉生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进入莫氏集团的三年，百清晓曾见证了莫枉生作为新上任的家主，是如何以雷霆手段整治了莫氏集团上下，将所有有异心、妄图篡权夺位的人统统压制。
解雇的解雇，提拔的提拔，氏族里人的股份全部收回。
想要分红？想要钱？凭实力来拿。
也有不要命去莫枉生跟前闹得，什么撒泼打滚、恶意诋毁、乱七八糟的手段都用过了，而莫枉生全程只表现出了与她年龄不符合的稳重感。
澄清、摆证据、该送进橘子的就都送进去，即便是自家人也毫不手软。
毕竟这位年轻有为的莫家少主是真的“疯名在外”，
早在15岁时，因为酒会上有人诋毁了傅晚棠，便直接将人打进医院的事情还曾经上过头条。
少年杀伐果断，年纪轻轻就彰显了自己超高的管理能力，
在她的带领下，莫氏集团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再创辉煌辉煌。
然而，直到莫枉生21岁生日当天，那天早上百清晓刚起床打开早间新闻，准备去上班的时候，他听到新闻里的人说——
莫枉生死了，现场没找到任何证据，只能判断她是上楼梯时踩到松动的台阶外檐，自己摔死的。
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寂静。
“这么说你死在我后头，那之后莫氏怎么样？那些个股东的表情应该很精彩吧？”
少年清冽的声音将百清晓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抬头看了眼满脸玩味的人，勾唇嗤笑道：
“那可不，你的遗嘱公司上下所有的人都听过了，那几个想东山再起的老家伙当时的脸白的跟纸似的，有一个甚至都气晕了。”
“哈哈哈，没亲眼看到真可惜，不然一定很精彩。”
莫枉生笑的很开心，眼底闪过的疯狂让百清晓有些不忍。
很痛吧？
至死也没有人为她难过，只有因为得不到利益的人的咒骂。
“那么，知道了我的身份后你还想着要给我做治疗吗？”
少年斜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用手撑着下巴，语气毫不在意的说道，
“你应该知道吧？我那个青梅竹马的心理医生，傅晚棠。”
传闻，当时是傅晚棠找到了那伙非法医疗组织的根据点，将莫枉生救了出来。
而后又用四年的时间，将那个双眼无光的少年变成了十八岁时坐在镜头前淡定自若、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傅晚棠救她、治她，看向少年的目光里带着温柔缱绻，充满了爱意。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人会结婚，成为一段佳话。
但谁也没想到，傅晚棠在莫枉生20岁的时候，独自一人死在了医院里。
她很久以前身体就检查出了绝症，但是她谁也没说，连莫枉生都是在她死后的第二天才接到医院来的电话。
从那以后，莫枉生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有人骂她无情，只有少数人知道，莫枉生曾经在喝醉后一个人无助的缩在角落里，口中不断叨念着：
她要姐姐抱抱她，她要她的棠棠。
“都过去了，而且你……”
“哦，我这是身穿，身体可能是经历了时间洪流的原因吧，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是13岁的样子，还算是没被改造完全。”
说着莫枉生伸手卷起了自己的袖子，今天她穿了一件宽松的长袍，这动作做起来也算是轻松。
随着里衣的袖子被拉上去，百清晓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在少年的手肘静脉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斑块与划痕，有的斑块上还有一些特别明显的注射器留下的痕迹，划痕……
“那些药打进去后留下来的，刚被抓进去的时候害怕，加上一些排异反应，就想去伸手抓。”
瞧着百清晓那好似被吓到的模样，莫枉生轻敛了敛眸，嗤笑道，
“若是经历了第四年，我就多了一项百毒不侵的能力了，可惜这幅身子是只经历到第三年的样子，要是前世再过几年之后啊……算了，我怕说了吓到你。”
随意地将袖子放下来，莫枉生看着百清晓还没缓过来神的样子，语气轻松，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你应该庆幸我这灵魂还有21岁时的那些记忆，不然我落入这世界，可能会把这里变成地狱也说不定。”
百清晓浑身一颤，抬眸看向莫枉生，却看到了少年攥紧的拳头和黯淡下去的目光，嘴角更是挂着满满的讽刺的味道：
“不对，若是13岁的我，恐怕会找个地方，直接把自己杀了。”
少年说出这话时语气里并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百清晓一时间只觉得莫枉生应该是发病了，略微压低了声音，循循善诱到：
“你要知道，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即便已经发生过，可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
莫枉生抬眸看向百清晓，忽而弓着身子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里掺杂了苦涩与悲伤，如潮水一般涌向了百清晓。
少年抬眸，笑着反问道：
“大叔，你知道傅晚棠是怎么死的吗？”
“病逝。”
“不……她，是被我杀死的。”
说这话时莫枉生笑的一脸灿烂，那双铅灰色的星眸被水雾沾染，直直的看向百清晓。
素白的手攥成拳，一下又一下的砸在自己的心口上，闷闷的敲击声仿佛是要把胸骨砸穿。
少年歪着头笑，声音沙哑：
“是我，明明知道她会在看到我发病时害怕，
却还是没有推开她，任由她留在我身边。
遭受那些非议，让她被人称作爱上怪物的怪人，被人说她虚伪、拜金！
是我，身为少家主的存在遭人嫉妒、遭人记恨！
那些人给我下毒，这副怪物的身体百毒不侵，
可那些东西被棠棠碰过了，所以她才会得上绝症！
是我！是我没有发现她生病了！
是我当天出差将她一个人留在家，最后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里死去！”
莫枉生猛然间起身，伸手抓住了百清晓的衣领，将人拽至自己的身前。
那双星眸通红，眼眶含泪，却依旧倔强着不肯掉下来。
唇角挂着的笑，仿佛是练习了千万遍后维持在脸上的自然而然的伪装。
少年盯着明显是在害怕的人，用那像快要哭出来般的声音低笑着，嘲讽的问道：
“你告诉我，我没错吗？听了那些话，你觉得我没错吗？
那是我视作亲姐姐的人，是我唯一真心相待的人，唯一希望她幸福的人！
可她死了，因为我死了！我没错吗！
被迫成为怪物，在那个和平时代里亲手杀了成百上千的人，你觉得我没错吗？
因为自己是个怪物，就让身边人害怕、受伤，最后死掉，你觉得我没错吗！
我要是没错、我要是没错的话！！！
……他们、为什么喊我怪物？”
抓着衣领的手无力的松开，百清晓看着莫枉生的身体下滑，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一样跌坐在地板上。
像头被遗弃的幼兽般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将头埋进膝盖里，崩溃的失声痛哭。
“把棠棠还给我，把她还给我啊……不该的，她那么年轻，该死的人、明明是我……”
现实中保护怪物的人类，为何偏偏如童话里一样，不得善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