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双城(终)
骑兵怎可能从水上来!
难道马匹还能下水游泳不成?!
董让一面指挥撤军, 一面凝视江面。马蹄声越来越响亮。水雾中,一黑色骏马驮着背上将士腾起,大跨步跳过江边的石滩、芦苇,稳稳当当落在江边。
好马!
董让心道。
马上的竟是个女子。
“你便是那花翥?”
花翥不言, 只挥舞着婉眉刀朝董让杀去。
她背后, 马蹄声不休, 马蹄与木板轻轻撞击, 声音清脆悦耳。
如何让骑兵在无桥的水上穿行?
无他。
不过重新搭建浮桥。
因地形特殊, 苑城、鹭城的百姓是农夫, 是樵夫, 也是渔夫。
几乎人人会水。
双城中多的是小舟小船。
鹭城距离苑城不远,浮桥搭建容易。
阳啟骑兵来靖国,遇河若无大桥便用此法。
战事起, 花翥本以为可顺利将董让引去城中诛杀, 不想被心细的李庚看破。
幸而,她另有准备。
若不能在城中诛杀——便拖入水中打。
张庆哲说即便夏日, 只要雨大江面上便时常有水雾。
江边还生长满了芦苇。
水军可轻而易举隐于其中。
花翥手中有杨佑慈的命令, 可调动鹭城的守军。
来此第三日花翥定下基本战法后便令谷羽带一千三百骑兵藏在鹭城, 并每日在氿水训练骑兵踩浮桥快速过河的本事。
不到三日, 顺利练成。
她故布迷阵,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搅乱敌军判断。
逼着敌军几次三番改军令。
夫战, 一鼓作气。
军令短时间几改, 士气大落。
终被她占尽一切时机。
今日,胭江河窄水平处用上百只小船临时搭建了一架浮桥, 水流不休,双城的水军泡于胭江用手臂护住小船两侧以防止水流与前行的马匹令小船乱移。
时间紧迫,江面上的船只聚集凌乱, 为保证骑兵顺畅通行,士兵故在船上铺着平整的木板。木板来自百姓家,听闻抗击厉风北,也听说厉风北屠城之事,鹭城百姓拆了家中床板充作军用。木板也算宽敞,可容三马并排。
骑兵“哒哒”前行,胭江沿河骑兵上岸处多芦苇、多顽石处皆由水军搭着木板。
阳啟骑兵行走自比初来此地的大周军顺畅。
见阳啟骑兵杀来,那些陷于敌阵的长枪兵,步兵手握武器相互护佑着离开战场。
阳啟骑兵开始冲刺,谷羽引领着一千骑兵牢牢把控战局。他们中有男有女,此刻又不分男女,只是战友。
他们用的依旧是花翥当初与阿古玛部族对阵时使用的军阵。
无重骑兵,便轻骑兵在前冲乱本已混乱的敌阵,苑城、鹭城退下的步兵充作长枪兵藏在骑兵之后,第三次杀入敌阵,狠狠刺向大周军的马腹、马脖。
却不止骑兵。
北方步兵下水便束手束脚,南方水兵却不会上不得岸。
水军上岸,引诱那些因长枪兵砍伤马匹而跌落在地上的大周骑兵追击自己,再寻一个好时机将其拖入水中。
倘若遇见落单又不愿入水的便几人一拥而上玩耍般将那人拽进江水里,浮浮沉沉几回合,待那人精疲力竭便一把丢掉,由着江水将那人卷去远处,或吞入江腹。
“老夫半生行伍,不曾想竟然栽在你这个小丫头水中!”
董让见大军失利,悲愤不已,手中双板斧重重朝花翥砍来!
他是老将,武艺、战术都不差,常年行伍,身经百战,手中斧头用得分外灵活。而婉眉刀的刀杆却为木,在兵器与力量上他都将花翥克得死死。所幸他身下的战马一来便遭遇重创,此刻更是目光涣散,脚步虚浮,给他平添了不少麻烦。
花翥沉着应对,对董让的话避而不答,她小心避开他的攻击,全力抵挡落下的一刀一枪。
寻到良机,婉眉刀砍伤马匹后顺势刺入董让防守的漏洞处,刀尖一挑,董让虽顺利躲避保住了性命,却还是被花翥一刀挑落马下!
花翥本欲乘胜追击,副将却挥着长刀朝她而来!
董让跑了。
花翥迎接副将的长刀,与副将战了七八个回合,难分难舍。援军骑马前来,正是那前去董让军中报信的小兵。
报信小兵插入战局,趁其不备横刀将副将斩于马下。仰天大笑道:“你死在大爷我手中真乃三生有幸!大爷我乃鹭城将军黄天行是也!”
令将军做细作有些冒险,花翥选黄天行只因鹭城唯有他一人说得了永安话。
黄天行的武器也是双板斧,他主动接下追击董让的任务,朝着董让逃走的方向而去。
雁渡骑兵。
苑城步兵。
鹭城水军。
众人也不分城池、国家,倾力合作。
花翥在敌阵中穿梭,感受到奔跑的喜悦的赤骊马连马鬃都飞得欢喜,渐渐,马鬃上沾满了血,沉沉得耷拉下来,花翥受了伤,手上,面上,身上遍处是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敌军的。
董让不知所踪,副将被斩于马下,剩下的骑兵逃得慌不择路。
花翥令谷羽驱赶,赶至一半便回来。
“切莫穷追不舍,出城三里便渐渐减缓追击速度,令他们深信自己已逃出生天。”
谷羽知晓花翥的布局,笑道明白。
水雾散了。
敌军败退。
江边满是尸体,不少尸体沉入江中,也有的被冲走,或是等一段时日慢慢浮出水面。近处的江水被鲜血染红,可浩瀚的江又将血迹吞入,一丝一毫也寻不见。
花翥记起眠舟讲给她听的胭江的故事。
胭,胭脂色。
若“血”罢了。
“胭江,这名字,取得还真好。”
心里一紧,眠舟呢?
慌忙四望,一座尸山上,眠舟抱着剑,睡得正沉。
花翥这才放下心来,牵着赤骊马,看晨光从东边爬上天际,缓步巡视战场。
双城将士们拿着刀枪给未死的敌军补刀。
水军拖出尸体,将用来搭建浮桥的百余只小船与木板送上河岸。
花翥路遇黄天行。
“董让呢?”
黄天行面露丧气。“跑了,请将军责罚。”
虽都为将军,可若要细论,他比花翥矮一级。何况花翥手中有杨佑慈的命令。
叹了一声,花翥也不责怪。
两军交战许久,动静如此大,苑城下的军队始终未来相助,想必那一方战局也已定了。
不过是败军之将。
“姐姐!”江水上传来贺紫羽的声音。
贺紫羽与张敏秀从河中探出头来,嘻嘻笑着。划水而来,笑道那董让将军身上的铠甲太重,被他三人扯入水中溺毙后便缓缓去了水底。
“鹏鹏想拉起来给姐姐看,可太重,真拉不动。”边说,贺紫羽吐了吐舌。
那嚣张跋扈的大将军或许到死的那一刻也未曾想到,自己竟会死在两个十三三岁的孩子手中。
花翥多少欣喜,又有几分忧愁。
战乱中的孩童比太平时期孩子成熟得快很多。
茵蕤多次就贺紫羽的事笑话她,总道在普通人家,贺紫羽这个年纪的男孩不少都订了亲事,十三岁成婚,再过两三年便当了爹。也就花翥始终当贺紫羽还是那个在床底下藏小乌龟的五岁孩童。
蹲在江边,花翥伸手,本欲揉揉贺紫羽的头,却又将手收回,只在他额前弹了一下。
小孩,总会长大的。
她正色问:“你三人从城中出来,想必城中战局已定。”
城门第三次开时,步兵终于按捺不住进了城。
而后便像花翥一早设计的那般,苑城人不分男女,在花翥留在城中百余士兵的指导下关门打狗。
城外的士兵只得攻城,懈怠太久,被苑城守军轻松打败。
贺紫羽在城中斩杀三人,见战局已定便寻机溜出直奔江边战场找花翥。
张敏秀一路跟随,他生在苑城,自然会水。
“鹏鹏呆在城中好了,出来岂不危险?”
“可鹏鹏想,若是姐姐需要鹏鹏帮忙,鹏鹏又不在姐姐身边,不好。”他睁大眼,长睫上挂着露珠。
这么久,花翥从未见过谁家的孩子睫毛比贺紫羽还长。
贺紫羽微微皱眉,问:“有逃兵。如何做,姐姐?”
花翥浅笑。
逃兵?
不足为惧。
正午时分,刘三花带军前来复命,那些逃走的大周士兵被她所率领的骑兵在城外十八里处伏击。
刘三花这几日养精蓄锐,此番终得到机会舒活筋骨,将其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胜。
“可惜——逃了近千人。”刘三花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将军军法处置。”
花翥道若要细细论,刘三花功大于过。
当年蛮族十万大军围困明荣,那般密不透风,朱曦飞不也顺利逃了?
人,是杀不尽的。
“将军厉害,大周军果真中计,进了城!”刘三花道。
花翥笑笑。
手指尖轻轻拂过婉眉刀,这刀,是邢丰亲手为她打制的。
她道,今日之功,得感谢一人。
邢丰。
当初征北,她麾下女兵逃走,那时她比现在心软许多,不愿杀,不敢杀。
邢丰痛斥她,道“军令”严如山,平日不严,若遇乱,将军便根本无力约束麾下士兵。
那日邢丰之言,她一直牢记心中。
阳啟军严守军令。
大周军却一路烧杀抢掠,视百姓性命为草芥,这群行为举止更像乱兵的所谓官军在将军走后,如何会听军师之言?见了破城之良机,自然不会放过。
她今日之成就,今日治军严,便是邢丰那日痛斥之功。
“可惜,老将军死得太早了……”
此战,两城联手。
清点尸体时不算被江水卷走的,也有一万五千余人。
军师李庚死在乱军之中,直到死前,他眉眼间的犹疑也未散去。此人心思缜密,不然花翥根本不用将敌军引诱去河边便可得胜。
“可惜,太过缜密,少了几分杀伐决断。”花翥最后道。
“这一战后,看谁还想着‘女兵’便想着那些龌龊事。”刘三花拽着谷羽嬉笑。
眠舟走来,头朝花翥肩上一搁,睡了。
空中浮动着融融的暖意。
欢喜在各处雀跃。
花翥眺望战场。
赢了。
她赢了。
她哄眠舟回去睡了,自己骑着赤骊马行走在江边眺望江边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鹭城人,也有苑城人,毕竟一城属靖国,一城属阳啟,隔着胭江的双城百姓平日少有联络。可当面对大周的杀戮,两城百姓立刻同仇敌忾,联手御敌。
苍穹辽阔,江水澄碧。
双城昨夜才被雨洗得清透,今日阳光铺开,双城更若在明亮的光中沐浴,且被镀上了一层光,熠熠生辉。
花翥的目光跳过战场,她笑着,又喃喃自语。
能赢。
阳靖联军此番一定能赢。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发下一话~~这章也留个言吧……泪……】感谢在2021-09-22 11:50:34~2021-09-22 20:1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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