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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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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顺理成章地在私汤里上了二垒。

    温郁虽然这些年一个人也在慢慢开窍, 但从未亲身遇到过晋江不让写的这些细节。

    他有些失控地发出声音,像是要被温泉淹没,脸颊都泛起酡红。

    男人从未显得这样强硬又温柔, 像是终于把最真实的一面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大概这才是能够完全卸下彼此心防的一瞬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湿淋淋地从浴池里出来, 抄过浴巾给对方擦头发。

    闻玙腰间随意围了段浴巾, 见温郁要过去换衣服,伸手把他拽住。

    “先把头发吹干, 小心感冒。”

    温郁一向伶牙俐齿,此刻彻底哑了火, 披着浴巾被他圈在怀里吹头发。

    他的头发很久没有剪了, 发丝柔顺又纤细,染过墨般发色均匀, 有种斯文的漂亮。

    闻玙用手背抵着滚烫的热风, 指节滑过发梢,低声笑了笑。

    “别得意。”温郁闷闷道:“我已经很害臊了。”

    “你难得这么安静。”闻玙笑意更深:“平时随便聊点什么,你都很喜欢怼我几句。”

    温郁隔着镜子看他,挫败低头。

    冷不丁被亲了下脸。

    今天醒得很早,以至于换好衣服出去还能赶上早饭。

    大伙儿都起得晚, 山庄也颇为体贴地把早餐延长至十点结束。

    温郁端着餐盘匆匆拿着蛋糕豆浆,脸颊还是有点红。

    他现在再置身于同事之间, 都有种偷情后的不自然感。

    大伙儿还在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温老师!”

    “今儿这身白衬衫很合身啊!”

    温郁有时候反应迟钝一拍,身后的闻玙会很自然地应一声,不着痕迹地接着寒暄。

    温郁侧身看一看好像做什么都毫无压力的闻玙,给他夹了个水煮蛋。

    圆圆鸡蛋咕噜一下滚到男人手中的餐盘里,提溜乱转。

    闻玙哭笑不得。

    这算哪门子的嘉奖。

    两人吃完早餐去外头转了一圈。

    元旦放假,明天中午才退房。

    山庄里风景清朗, 游乐设施很多,还特意开辟了一个小小的动物园,听说可以过去喂羊驼。

    温郁被迫单身十年,今天好不容易开荤一回,再出去看山看花都心不在焉。

    闻玙问他想去哪里,他也只摇一摇头,说都可以。

    心里全在想不正经的事儿,再看风景都显得寡淡。

    闻玙仍是象征性带他到处逛了一圈,和戴着大草帽钓鱼的领导们问了声好。

    然后步子一转,往回走。

    温郁意识到这是回酒店的路。

    “不逛了?”

    “想和你再亲近一会儿。”男人低声询问,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好不好?”

    温郁一下子感觉耳根子都在烧,仓促嗯了一声。

    闻玙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利落,笑得促狭。

    “别看我,”温郁别开头:“我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明目张胆地赖回房间里,再没出去过。

    三垒太痛,酒店里的润滑液也不方便拆开,温存后亲亲抱抱也已经足够。

    到了退房的时间,教师们推着箱子在前台排成长队,好几个老师头上还戴着手编花环,有种质朴的美。

    温郁正听着歌,被裴灼轻轻拍了下肩。

    “昨天去哪儿玩了?”裴灼笑着眨了眨眼睛:“冯老爷子钓起来好大一条青鱼,差点掉水里。”

    “昨天……”温郁语速一下子加快:“我吃错东西,在房间里休息来着。”

    裴灼微笑一怔,关切道:“现在好点了吗?校医带了药箱。”

    “已经好多了。”温郁小声道:“谢谢。”

    闻玙取回身份证,也微微皱眉,像是在关心他的病情:“最好再回想下吃了什么。”

    温郁瞪他一眼。

    这么多人还敢开车,你做个人吧。

    元旦结束后没多久,学校正常考试放假,算是终于让学生们暂时性解脱。

    哪怕寒假作业堆成小山,至少也不用天天早起,能赖在家里多睡一会儿了。

    副科老师放假时间比主科要早,像音乐老师这种闲职,都不用做什么寒假计划安排。

    温郁占了便宜还卖乖,特意去闻玙办公室晃了一圈。

    数学寒假作业已经堆成山了。

    二十张卷子,一本练习册,还有新的校内预习资料……

    学生们像工蚁一样忙碌搬运不停,瞧见温郁时长长哀嚎一声。

    “温老师,你快来救救我们!”

    “温老师你跟闻老师很熟对吧!!你看看他给我们布置了多少!!”

    男人闻声转头,似有不解:“你们跟谁告状呢?”

    温郁还没开口,后头的学生自觉捂嘴了。

    “没说,我们什么都没说!”

    温郁帮着他们抱走一摞,无奈道:“还没有升高三,需要做这么多吗。”

    “……这已经是基本的量了。”

    课代表本来一条腿都迈出门外了,鸡贼地往回看。

    “还有商量的余地吗?”温郁试探道:“少做一点作业,他们也能过个好年。”

    闻玙沉默一会儿,把他手里的那摞接走。

    “这些等开学以后再说吧。”

    课代表欢呼一声,没等他们瞧过来就跑了,出去跟其他人通风报信:“我们减——负——了——”

    学生跑不见了,闻玙才叹一口气:“你下次别这样。”

    温郁心情很好:“我当年没做多少题不也考年级前二了吗。”

    男人盯了过来。

    温郁举起双手:“当然这主要也是——你的功劳,我是朽木,你是天才。”

    闻玙满意点头。

    真是拿这么自恋又傲气的男人没办法。

    温郁提前下班,颜晚馨出门跳广场舞去了,家里半点欢迎人民教师成功放假的气氛都没有。

    青年环顾空空荡荡的院子,去给麻雀常驻的石台上撒了把小米,去厨房翻有什么能吃的。

    颜晚馨做不做饭全看心情,今天跟新姐妹约好去做指甲了,很利落地发了条五十六秒的语音。

    温郁从来不听,看到语音条全部按转文字。

    [玉玉我去和你邱阿姨做资甲去了,你自己点个健康点的外卖吃,吃完把垃圾扔了。]

    温郁看着错别字沉默一会儿,把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那边传来商场的嘈杂广播声。

    “有事儿?”

    “妈,我明天打算去看看爸,你跟我一起来吗?”

    电话里传来一声冷笑。

    “你指望我去跟那王八蛋说声新年好?”

    “当我没说,”温郁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是打算等他出狱了都不见面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嘟嘟的忙音。

    北京的冬天是一种很有代表性的干冷。

    比起南方的钻进骨子里的湿润寒意,这儿更像是老天爷堵在路口拿狂风扇路人巴掌,又烈又猛。

    “穿不穿秋裤?我就问你穿不穿秋裤?”

    温郁先前在广州呆习惯了,刚入冬时还没什么自觉。

    现在年关将至,他出门时必备耳罩手套棉口罩三件套,冷风仍是狂野的不行,把街边自行车都统统掀乱。

    他春夏去看守所时,那儿总是透着一股阴森冷漠,外头温度再高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秋冬再去,阴森便转化成一种旧时代的破败。

    落叶堆在角落里安静腐烂,灯罩上蒙着土黄的灰。

    温郁提了点年货,但感觉这有点不够有年味,出发前特意去买了些红纸笔墨,在家里写对联和福字。

    他弯着腰仔细落笔的时候,颜晚馨端着洗衣盆路过,也只是简短停留两秒,像是看清了他在做什么,一言不发地走了。

    温郁把写好的福字和对联叠好放进年货盒子里,上车前都仔细检查过。

    进看守所时仍是要例行检查,所有东西都会被展开并且扫描。

    狱警换上厚厚的军大衣,身上有积灰和烟味的混合气息。

    “快过年了,时间不会卡得很死,”狱警冷冷道:“可以多宽裕两三分钟,但你也得抓紧时间。”

    温郁认认真真鞠了个躬。

    “谢谢您。”

    他每个月都有来看爸爸,随着那次开窍之后,他们父子关系突然缓和了不少。

    从前像是彼此都存着几分顾虑和自我怀疑,现在话题多了不少,每次都可以聊到时间结束。

    他来得频繁,看守所的人也渐渐都认识了他,有人一见面还能自然地报出来他是几号犯人的家属。

    马上就要除夕了,连探视间的防弹玻璃墙都贴了张红彤彤的福字。

    温郁把脸贴在福字旁边,想早一点听见走廊那边来自父亲的脚步声。

    温健武现在长了点肉,总算褪掉几分瘦骨嶙峋的憔悴感。

    他们一见面,都露出荒凉又亲切的笑容。

    温郁拿起电话,忍不住道:“爸,要过年了。”

    温健武认真点了点头。

    “好久没有看见你,你妈妈还好吗?”

    “她比以前好很多了,”温郁笑道:“现在认识了很多朋友,还经常一块儿约着去逛博物馆。”

    他在路上想了很多话题,还把这些话题按有趣程度排了顺序。

    可话到嘴边,却突然不受控制。

    “爸,要过年了,很多事都会……变得更崭新。”

    他看着父亲,不由自主地想告诉他自己最在意的事。

    “我其实……已经在谈恋爱了。”

    温健武原本还在微笑,神情一时凝滞,微微皱眉。

    温郁根本没预料过自己会跟父亲提这个话题,可此刻就像是无法在他面前撒谎一样,深呼吸着继续往下讲。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闻玙了。”

    “但是,他居然还留在一中教书,你也知道,我也去了那里。”

    他变得语无伦次,无法控制地继续往下讲。

    “我想了好多次,这件事要不要瞒着你或者妈妈。”

    “可是爸,我真的……很在意你的想法。”

    “我不想跟你撒谎,也不想做一个骗子。”

    温健武的目光沉重又复杂,许久才开口。

    “你妈妈知道这件事了吗?”

    温郁快速摇摇头。

    “她还不知道。”

    他每次提起这件事时,神情都能明显看到愧疚和矛盾。

    “我有时候下班回家,身上还会沾一点女同事的香水,就是怕她担心。”

    “可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

    “爸,我……我还是正常人。”

    “我很怕你和妈妈为这件事感到痛苦。”

    温健武用力地摇起头来。

    他已经老了,眼眶鼻梁的线条变得粗犷,声音也雄浑低沉。

    “这已经不是我可以否定或者肯定的事了。”

    “温郁,你也看到了。”温健武伸手按住他们两之间的那堵防弹玻璃墙,笑容很苍白:“爸爸被关在这里十年了。”

    “你现在……已经不是读高三的那个小子了。”

    “你长得很高,去国外读了音乐,选择回来做老师。”

    “爸爸在这里能听到你说这些,都感到真的……很高兴。”

    “你还在信任我,这已经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温郁抿唇不语,半晌才道:“我还是会找个机会和妈妈谈谈的。”

    温健武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爸爸尊重你的选择。”

    “不提那些,”温郁翻开包,给他看自己写的对联和福字:“不知道你能贴在哪里,但应该可以递进去。”

    温健武专注地看过每一个,笑着说字写得越来越好了,是很喜气。

    他们聊完半个小时,直到超时五分钟了,狱警才咳了一声。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平静。”

    “你是说,谈恋爱的事?”温健武又摇一摇头。

    “你的生活是你的。”

    “告不告诉你妈妈,什么告诉她,你都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着急。”

    温郁凝神望了他许久,忽然笑起来。

    “爸,你穿秋裤了吗?”

    温健武也笑起来。

    “早穿了,还穿了毛线裤,我怕冷。”

    新年如期而至。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街头巷尾都在放《恭喜发财》、《新年快乐》,显得吵闹又欢喜。

    今年连着下了好几场雪,路边树下堆积着褐色的冰,行人们走走停停,脚步声被积雪悉数偷走。

    温郁从大年初一在家里宅到初四,一直没敢出去见闻玙,怕被亲妈察觉。

    他们偶尔会打一小会儿电话,不咸不淡地聊几句,像是同事之间互相问候。

    这样的小默契像极了读高中那会儿,借着聊作业课表听一小会儿对方的声音,隐秘小心,又会刻意流露几分眷恋温暖。

    等到初五时,温郁才穿得像个棉花粽子,打招呼说出去和朋友看电影。

    颜晚馨在专心给自己织毛线毯子,扬长声音提醒他戴个帽子。

    “戴了!”

    “早点回来!”

    “噢!”

    他溜到胡同外,闻玙已经开车等在了街边。

    再一钻进车里,满当当的厚衣服都搞得人有点中心不稳。

    男人不管他坐稳没有,凑过来便索吻。

    温郁被亲得乱笑:“不要急,让我脱个外套!”

    闻玙伸手帮他解围巾,仍是不依不饶地亲着他:“不影响。”

    “你别乱来,还要去看电影!”

    “这到底里三层外三层穿了多少……”

    悍马一路往南走,开往西单大悦城。

    停车场已经堵的开不进去了,外头冻得人都走不动路,逛街的人有增无减,里头还有不少外地游客。

    温郁眼尖地找到附近一个空口,两人算是没有错过开场时间。

    一走进黑暗又温暖的地方,所有的不安警惕都可以跟着解除。

    他们的大衣围巾手套都已经被妥善寄存,两个人只是穿着轻薄的毛衣坐在里面,心情也跟着飘起来,像是陷进柔软舒适的云里。

    温郁原本坐得还很规矩,但在黑暗里瘫了一会儿,脚趾上的冷意也被暖风驱散了个干净。

    他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椅靠拉起来,直接蜷进闻玙的怀里。

    像动物之间的亲近和依恋一样,很自然,很安全。

    黑暗的封闭环境,喧闹的光影声音,一切都掩护的恰到好处。

    闻玙伸手把他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发间,偶尔亲他一下。

    电影放了接近二十分钟的时候,又有一拨人举着手机电筒走了进来,一路道歉一路找位置。

    “抱歉抱歉……”

    “不好意思,借过。”

    虽然他们压低声音交谈,但耸动的人头和细碎的声音也一样影响人融入剧情。

    “我们在八排十一座吗?”

    “往那边走,快点!”

    几个年轻人穿过重重观众,不时碰到旁人的膝盖,手电筒的光晃来晃去。

    下一刻,明亮的光照向他们两人。

    温郁先是伸手挡了下刺眼的光,然后看清了他们身上红白相间的校服。

    如同一瞬坠入冰窖。

    闻玙仍然紧握着他的手,哪怕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开手,也紧握着没有松开。

    轻松浪漫的喜剧电影突然造成了一派恐怖。

    高中生嘟哝了一句怎么不是这,招呼同伴继续往前找位置,废了老半天的劲才在最角落某一处坐下。

    有路人不悦地回头看他们一眼,有女生满怀歉意地道歉。

    温郁像是整个人被钉在座位上,有好几秒找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们是十六中的。”闻玙沉声道:“郁郁,你看清楚。”

    温郁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以极僵硬的姿势紧靠自己的椅子,像在极力躲避一场空难。

    他大脑宕机的那一刻,甚至没有更多能力去看清校服的颜色,上面印了什么样的校徽。

    校服和手电筒光芒同时出现的那一刻,他像是被当场枪毙一样,背后浸出冷汗。

    闻玙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直接握紧他的手腕,把人带了出去。

    电影正放映到最精彩的环节,可他们已经都顾不上了。

    温郁一直被闻玙带离电影院,两人重新回到人潮涌动的时装区里,才像两只野兽找到自己的保护色。

    温郁还在不断回忆刚才那几身校服的颜色。

    “你确定那几个人里没有我们的学生吗?”

    “没有。”闻玙去要了杯热水,让他喝下了一点:“你缓一下,没有任何事发生。”

    “刚才那一瞬间过得很快,其实他们只是拿手机扫了一下你,都没有看清你是什么样子。”

    可他们两人里只有温郁一个人经历过被迫出柜的瞬间。

    毫无防备地,像是所有隐私羞耻被突然打开一样,能把人直接剖开,露出最脆弱的地方。

    他握着纸杯在原地站了很久,很苍白地对闻玙笑了一下。

    “我想回家了。”

    闻玙皱眉想挽留一句,最后只能说:“我送你。”

    温郁摇摇头。

    “我打车。”

    直到坐进计程车里,他的指尖还在发抖。

    十七岁的噩梦其实持续了很多年。

    时不时地,他会梦到自己突然被出柜。

    在他还没有做好自我认同的时候,在他还没有确定自己足够安全的时候。

    他梦见他被不同的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梦境总是会变幻出许多不存在的场景。

    刻薄的数学老师突然掀开了他的作业,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行字。

    【我是同性恋】

    “你在跟男生谈恋爱?”赵老师嘲弄道:“哎——都别写作业了,你们来看啊?他在本子里都写了什么!”

    温健武刚刚下班回来,面色不善地把他拽出家门。

    “你今天和闻玙又去哪里了?”

    “你已经搬家到广州了还去偷偷找他是吗?你知不知道邻居跟我说了什么?”

    icu病房的医生翻看着病历,皱着眉摇头。

    “你妈妈的病情……因为你的这件事恶化的很快。”

    温郁坐在计程车里,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不,没有。

    他现在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那几个学生不是一中的人。

    “到了啊?”司机不耐烦道:“你还给不给钱了?”

    温郁仓促应了一声,扫码给完钱立刻开门出去。

    重新被冬风扇脸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他的围巾手套都在储物柜里,闻玙一定会替他收好。

    可他突然恐惧他会把这些东西还给他。

    他的恐惧是自青春期以后就深埋滋长的病。

    颜晚馨听见门口动静的时候,还以为是亲戚过来串门了。

    一探头瞧见是脸色苍白的温郁,炉上沸腾的鱼汤都顾不上。

    “小郁?你帽子围巾呢?你怎么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温郁胡乱摇摇头,不想再说话。

    “我回房间休息。”

    颜晚馨伸手探他的额头,体温正常,不像是生病。

    “今天不是和朋友看电影去了吗,出什么事了宝贝??”

    她在他成年后就很少这样亲昵的称呼,可是温郁一变回这个样子,她又觉得他只是个孩子。

    温郁没说话,关门以后没动静了。

    颜晚馨在门口站了很久,转身去了厨房,把溢了满灶的鱼汤关火,冷着脸一边擦灶台一边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我把他带回北京,不是为了看他再受伤。”

    “闻玙,我平时没有事绝对不会打扰你。”

    “今天到底怎么了?”

    电话另一边传来凌冽风声。

    “阿姨,我到您家门口了,咱见面聊。”

    颜晚馨快步走到院门口,看见抱着满怀手套耳罩帽子的闻玙。

    她讶异地想说句什么,但也只能被动地接过这些东西。

    对话只持续了几分钟。

    交代实际情况,关心温郁状态,克制道别。

    颜晚馨没有立刻允许他走。

    “你站住,”她抱着满怀的围巾,压抑道:“我跟邱医生问过了。”

    “先前那些症状……确实和你猜的一样。”

    是创伤,是抑郁,是药物无法解除的痛苦和毒。

    她不敢碰,也不知道该交给谁来拔除。

    她只想看见她的孩子健康快乐,哪怕爱一个她原本不想祝福的人。

    闻玙神色疲惫。

    “我们多给他一些时间。”

    他很想再抱一会儿温郁的围巾,今天真的很冷。

    “我和您都陪在他身边,我们一起慢慢等他自己走出来。”

    颜晚馨忽然笑得很难过。

    她伸手抹了下眼睛,自顾自地摇头。

    “我真的想过,也尝试过,给他介绍可爱的女朋友,试试普通的恋爱能不能调整什么。”

    “我也试过带他去旅游去散心,带他去国外听音乐会。”

    “你知道吗,温郁在回北京之前,每天就像个壳子。”

    “我看见他有空荡荡的一个洞,我好想让他把血肉都长出来。”

    “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闻玙站在风里,半晌才鞠了一躬。

    “谢谢您。”

    他再次告别,然后离开。

    颜晚馨目送他消失在胡同尾,缓缓关上了门。

    温郁睡了长长一觉。

    他醒来时,周身都已被裹紧,一切显得暖和柔软。

    手机里有一条留言。

    [如是我闻]:醒了记得吃点东西,围巾手套我给你寄回家了,不会写我的名字。

    温郁看了许久,给他回消息。

    [不乐]:我没睡觉,在思考人生。

    他又被他看透了。他像是永远都很了解自己。

    凭什么呢。

    温郁把脸埋进被子里,低低叹气。

    可是我却猜不到你刚才在做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我都不敢换上一个足以和你相配的名字。

    安非他命,如是我闻。

    我只敢不乐,小声说一句我不开心。

    他深呼吸着又打开手机,给闻玙发消息。

    [不乐]:我想再勇敢一点。

    [不乐]:玙哥,我今天好丢脸啊。

    [不乐]:可是我会努力变得再勇敢一点,以后更能承受这些。

    [如是我闻]:我相信你。

    [如是我闻]:你害怕的事情都藏在你心里,郁郁,现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郁收起手机,用力点一点头。

    这件事像个莫名其妙的插曲,好在后续没有任何异常,证明确实无事发生。

    颜晚馨忙着拆快递,把围巾递给他时还教训了一通,说以后不要乱丢东西,多大人了还把围巾掉电影院里。

    温郁被训得捂头啊啊啊了好几声。

    “知道啦!以后不敢了!”

    “长点记性吧!!”

    寒假真的很短。

    像是昨天才放假,今天就又要准备去上班了。

    温郁被短暂吓到一回,直到上班前两天才把熊心豹子胆装回肚子里,主动要去闻玙住处那看看。

    他感觉他们之间还有点信息差。

    都谈恋爱了还不知道男朋友住哪里——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先前闻玙死皮赖脸送他回家过好几次,说是顺路,住得很近。

    没想到真是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就在街拐角的另一个小区。

    交通便利,设施充足,安保严密,且前后绿化带的花卉装饰都极有品味。

    这样的好房子,也许在十年前还是大家努努力就能买下的好住宅,如今已经被炒上天价。

    不过真要说天价,温郁家里那套估计也得值八个零了。

    闻玙家住在二十楼,观光式电梯还能瞧见一路腾升的城市风景。

    温郁在四合院里连着憋了好几个月,看见电梯时都觉得感动。

    “还是住高楼好啊——”他长叹道:“我现在想给家里装个指纹锁都条件不允许。”

    男人予以善意的安慰。

    “但是你家门口有一对石狮子。”

    “那倒也是。”温郁又乐起来:“我家门口可是有石狮子看门的。”

    闻玙一个人住着三室一厅,其他两个房间被改成了健身房和书房,也非常实用。

    房子装修以米白色为主,带着几分美式的慵懒放松,配合充分采光的大落地窗。

    酒柜和酒台里都没有放酒,反而放了好几大盒牛奶,是他们都很喜欢的一个牌子。

    温郁参观完一圈,再回头发觉闻玙在瞧他。

    “你打住,”他举起双手:“我绝对——绝对不会过来跟你一块儿住。”

    闻玙很无辜:“我什么都没说。”

    “短住也绝对不可能。”

    “你在暗示我邀请你吗?”

    温郁笑着拿枕头锤他,两人闹腾着滚到沙发上,不知不觉就开始接吻。

    躲在完全私人的空间里实在是好极了。

    他可以放肆地吻他,可以缠着他喊哥哥,多放肆也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温郁被他脱下外套,还偏开头方便闻玙解开领扣,出格地舔吻男人的耳垂。

    他们像是只能在这里爱对方。

    那似乎也就够了。

    在这里,他可以连声说一万句我爱你,可以吻滚烫的唇,把手指放在彼此的脸颊上,不用担心任何第三个人的目光。

    狂欢被不经意地触燃,吻痕也悉数落个痛快。

    再尽兴些,握紧手,十指相扣,用唇去感受体温——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衬衣已经落在地上,皮带啪嗒一声解开。

    手机又跟着响了起来,好几声微信提醒,刺耳突兀。

    温郁右手抓着沙发外沿,整个人被压得陷了下去。

    “小闻?你在家吗?”门外传来询问声:“是我,胡主任。”

    温郁一瞬间清醒过来,用手抵住男人。

    “是胡主任……”他求助地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闻玙箭在弦上,侧头喊了一声:“您等下,我马上过来开门。”

    他刚松开手,温郁起身就往卧室跑,衬衣一半坠在腰侧,露出明晃晃的一截腰。

    胡主任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在闻玙开门时长叹一声:“咱住一个小区本来该很方便才对……下回我还是跟你电话预个约吧。”

    “不好意思,我在沙发那睡着了,”闻玙简单理了下领子,淡笑道:“前两天通宵打游戏来着,也是看着要开学了,最后放松下。”

    “我本来想跟你聊聊晋升职称的事儿,”胡主任打量着他凌乱的发型,以及扣错的衣领,露出会意表情:“你先睡吧,今儿是我打扰你了,咱开学了找个空聊聊。”

    “你现在年轻有为,也是该适当放松下。”

    “谢谢您看重,回见。”

    闻玙关好门,长松一口气回房间找温郁。

    卧室里没开灯,温郁声音发颤。

    “我们不能这样。”

    “不要想太多,”他关上门吻他:“只是在门口聊了几句……”

    温郁挡开他,一手扶着墙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永远都要这样吗?”

    他在黑暗里看着他的眼睛,定定地又问了一句。

    “我们只能躲起来,每天都要担心被发现吗?”

    “玙哥,我要是想公开喜欢你,我会连累你和我一起辞职。”

    “我们要去告诉我的母亲,你的母亲,告诉她们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永远要躲着学生,躲着家长,躲着同事领导,躲着所有人。”

    “玙哥,这值得吗?”

    闻玙皱眉想要解释,他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了,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留在这里任教只是为了等他,这份工作的所有意义仅在于此。

    何况,他们已经可以——

    “我们结束吧。”温郁笑起来,按亮了房间里的灯,眼眶是红的。

    暴露的危险已经像网一样将他神经捆紧。

    他们的爱存在于危险的玻璃桥上。

    每一次想要触碰它,都可能会摇晃下坠。

    桥一旦轰然破碎,两个人同样会一起被卷入激流,窒息着被尽数淹没。

    “我们不要再纵容对方犯错了。”他笑的样子特别狼狈:“玙哥,到此为止,行吗?”

    你是我少年时的放肆幻想。

    你是我宁可被烧灼都想要紧握不放的火光。

    可是我不该带你走上这架玻璃桥。

    玙哥,桥下是深渊激流,是无数人的眼睛,是手电筒雪亮的光。

    这一刻卧室被骤然照亮,光线刺眼到两个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声音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

    温郁还想开口,骤然被打横扔到床上。

    他在这一刻失去平衡,抬手想抓住什么,却被摁的更深。

    直至彻底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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