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试探
唐娇重重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起来，“到了这会儿，我也觉得现在的日子像是做梦一样，怎么突然就到了这儿呢，看着窗外一碧如洗的蓝天、荒凉陌生的景色，我有一种时空穿梭的迷茫感。”
划重点，做梦一样、突然到这儿、几十年后难见的无污染的蓝天、陌生景色，还有最最露骨的时空穿梭！
唐娇觉得如果对方真是老乡，这会儿怎么也该有点反应了。
然而唐娇没等到对面老乡的反应，先迎来了苗翠华狐疑的眼神，这是又抽什么疯，怎么突然又文艺起来了？
唐娇微笑，与你无关好吗。
“我就是突然想起家乡的亲人和小伙伴了。”
苗翠华表情嫌弃，你才离开家乡半天！整得好像离家几十年了一样。
唐娇循循善诱，企图走心，“你呢，你不想家里的亲人吗？咱们这一去虽然光荣，但远离家乡还是寂寞的吧，虽然才刚刚离开不久，但是归期……唉。”
唐娇转向窗外，忧郁的眺望远方。
唉呀妈呀，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亲人，她的心就扑通扑通雀跃得很呢。
极力掩饰欢喜的唐娇没有注意到，她一直企图引起对方注意的人，不知何时抬眸看了过来，正好将她眼底的喜悦收入眼中，而后又随意的收回了视线。
苗翠华神色寞然，她是东北人，已经坐了两天火车了，一个人独自在外面待了两天，这一去，路程这样遥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同家人再见。
在这个时候，各地的联系远不如几十年后紧密，异地是极少数的情况，远离家乡是一个悲伤的话题，总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以及随之而生的离愁别绪。
相向而坐的几人一时面上都有些伤感，尤其是那对夫妻里的妻子，已经小声的抽噎起来。
唐娇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对那妻子有些抱歉，而后又被对面老乡不悲不喜，仿佛摒弃了俗世欲望，就要立地成佛的超脱状整得挠头。
这老乡究竟是啥情况埃
他这个反应，她下面的剧情要怎么走？
唐娇眨了眨眼，决定强行将他的状态定义为沮丧，然后唐娇微微倾身，轻言细语的劝慰起来，“你也是要插队的知青吧？你是到哪儿插队呀？虽然咱们远离了家乡亲人，但这一路上咱们也会很多收获志同道合的朋友，不会孤单的。”
对方终于抬起头来，高贵冷艳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唐娇身上。
唐娇心中终于做到的成就感刚开始萌芽，就见对方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上下眼皮子一耷，睡了。
唐娇：……
唐娇的视线下移，落到他吃完的盒饭上，又从空空的饭盒里抬升，回到他因为闭眼而显得格外狭长的眼缝处。
吃完就睡，你是猪吗？
她正跟他说着话呢，他就睡了？
秒睡？
这是嫌她吵，还是把她的话当王八念经催眠了？
太不尊重人了！
唐娇气得磨牙，也气佛了，算了，拉到了，就这样吧，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靠自己，不能想着走捷径，而且这人可能根本就不是她老乡，就算是，这么没素质的老乡她也不要了！
mmp，谁还没点脾气了。
就算只有五十块，她也能带领老家大大小小二十口人发家致富！
她靠自己也能吃上红烧鱼肉！
唐娇消停了，便注意到隔了一条过道的对面传来了热闹，“我跟你说过了，食物只是用来饱腹而已，吃什么都一样，你不要太追求享受。”
“怎么了？”唐娇隐隐听到了季东林和薛雪的声音。
“没事，每回饭点对面都要这么闹上一回。”苗翠华答完，想起自己正和唐娇不对付，又冷哼一声，傲娇的别开头。
唐娇：……
真是幼稚。
唐娇挪了挪屁股，又给她让出了地儿。
苗翠华微愣，而后不自然的解释道：“每回饭点那女同志都要给那男同志买最好最贵的盒饭，男同志不答应，只肯自己买最便宜的，女同志说不营养，非要和他换，两个人每次都要推让几个来回，闹半天，最后，为了让那女同志不闹了，男同志只好答应交换。”
唐娇低头看了看手里硬邦邦又寡淡无味的馒头，也挺想有人这么为难她。
说起来，唐娇终于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对他们的相处有莫名的熟悉感了，他们两人的画风不正像是思想觉悟巨高非要下乡锻炼的年代文男主，和无法跟上男主精神境界、只能在物质上给与帮助的恋爱脑女配吗。
唐娇叹了口气，语带同情的道：“东林同志很苦恼吧。”
苗翠华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困惑，以至于她顿了一瞬，才点头道：“可不是咋地，艰苦朴素是美德，她非要强迫人家和她一样搞资本主义做派。”
唐娇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苗翠华的肩，“借过一下。”
苗翠华往座位里头缩了缩身子，刘小娟也将腿移到了过道上。
唐娇顺利走出，又指着刘小娟还没收起的馒头兜子问道：“我能再借几个馒头吗？”
刘小娟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她用一张纸巾垫着放在桌上、吃了半天也没吃掉一半的馒头，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你能吃完吗？”
唐娇羞怯得像是要偷偷做好事却被人发现的活雷锋，“我主要是想帮帮东林同志。”
刘小娟愣愣的看着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唐娇凭着自己瘦弱的小身板顺利挤到对面，满意的看了一眼两人皆还没动用的盒饭，严肃了神色，“薛雪同志，我有一句话想和你说。”
薛雪和季东林同时停下动作看过来，薛雪疑惑着点了点头。
唐娇道：“我觉得你不能这么勉强季东林同志。”
一扯到季东林，薛雪立马柳眉倒竖，“要侬管1
唐娇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可有时候为人好也会让人难受的。”
唐娇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心口一闷，好似她也切实有过这种苦恼一样，可是她怎么会，她向来是最识时务，能咸鱼绝不奋斗，能走关系绝不独立行走，真正的在家靠家人，出门靠朋友。
眼看着薛雪越发恼了，唐娇连忙丢掉乱七八糟的想法，接着道：“你父母对你好吗？”
薛雪眼珠子一瞪，“我爸爸妈妈当然对我好1
唐娇点头，又问：“那你说要下乡，你父母有没有拦过你？”
薛雪看了一眼季东林，闷声闷气的低下头道：“拦过。”
唐娇又问：“那他们要是死活不让你来，把你拿绳子绑在家里，你高兴吗？”
薛雪又抬头看了一眼季东林，咬了咬唇，“不高兴。”
这么乖。
唐娇像哄孩子一样温声劝道：“所以你明白了吗？你觉得对他好的，可能并不是他想要的，你这样勉强，他会讨厌你的。”
薛雪神色挣扎，“可是……”
唐娇眼风扫过她和薛雪说了这么会儿话，季东林也没动的盒饭，眼珠子一转，又无可奈何的妥协道：“好吧，不过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好吗？”
薛雪思索片刻，带着难过又心疼委屈的表情重重点头。
唐娇把馒头兜子放在桌上，伸手取过薛雪手里的，把它放到季东林面前，又把季东林面前的盒饭交到了薛雪手里。
薛雪连忙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这样就不能再换回去了。
季东林看着面前的鱼肉盒饭，十分生气的道：“唐娇同志，你这是做什么？”
唐娇应声一抖，没了方才温和大方的模样，带着些颤音的解释道：“我帮你埃”
薛雪有些歉疚的看着唐娇，起身就想维护她。
高冬林先一步劝道：“唐娇同志也是好意，再说，唐娇同志不也说了吗，这是最后一次。”
薛雪比方才更认真更快的点了点头，真的是最后一次。
过道上的人瞧过来的眼神也或多或少的带上了点不赞同，季东林的话训不下去了，只还是不满唐娇私自换了他的盒饭，觉得五毛钱一份的盒饭严重阻碍了他和人民群众联系在一起的道路。
“刚才劝别人说得有条有理，可你这会儿难道就不是勉强我了？”
“这……”高冬林挠了挠头，季东林同志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季东林说完这一句，便将手伸向盒饭，大有大方的不同她计较了的意思。
唐娇连忙伸手拦住，满脸真诚肯定的看着季东林道：“我当然不会勉强季东林同志。”
“什么？”季东林诧然。
唐娇将盒饭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将馒头兜子捧到季东林面前。
“我知道季东林同志是不想吃得太好，让这些鱼肉腐蚀了自己的革·命斗志，所以我打算用我的午饭和季东林同志换1唐娇说得掷地有声，好像是在进行什么庄严的宣誓一样。
季东林诧异的看着捧到自己面前的馒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薛雪也愣愣的举着筷子，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高冬林完全傻眼了，市面上的馒头一个重二两，她这个比饭店买的大，就算三两吧，四个就是一斤二两，折合下来就是1毛6分，1毛6分的馒头能换5毛钱的盒饭吗？
不对，唐娇同志赔的是原本3毛钱的盒饭。
高冬林恍然又茫然，3毛钱和5毛钱的盒饭都能换，1毛6的馒头和3毛钱的盒饭怎么就不能换，这还差得更少呢，季东林同志自己也说了，都是饱腹的而已。
见季东林没反应，唐娇慌张的收回手，带着些无措自卑的道：“季东林同志是不是嫌弃我的午饭不好？那、那我再去重新给你买一份三毛钱的午饭。”
“不是，没有，”季东林僵着脸扯住馒头兜子，“我就吃馒头。”
唐娇弯着眼笑了起来，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热情的将馒头全往季东林的方向推，“这些都给你，你明天早上还能吃。”
明天早上……季东林的动作一顿，他们是从s市坐过来的，一路上他也闻见过不少馒头酸掉的味道。
吃不完又不能扔。
“不用了，”季东林伸手取了一个馒头，“我吃一个就够，这些你拿回去吧，不能浪费粮食。”
唐娇受教的点头，“你说得对。”
5分钱不到的馒头换回5毛钱的盒饭，她果然是个商业奇才。
唐娇手腕上挂着馒头兜子，双手捧着盒饭，正要转身回去，注意到薛雪堪称目瞪口呆的憨态。
唐娇动作一顿，用眼神指了指季东林手里的馒头，谆谆告诫道：“你瞧，他不喜欢的事，你非勉强他，最后只能便宜了别人，他还吃得更差，你想想以后到了乡里，可能连馒头都换不来，只能啃红薯了，不说你愿不愿意便宜别人，你舍得他吃苦吗？”
更重要的是，季东林长得不差，又这样视金钱于无物，把得来的便宜往外送，以后大把的姑娘往上贴，等遇到真爱了，她就真成为男女主的爱情添砖加瓦送家产还惹人烦的女配了。
高冬林在心里重重点头，原来这一通不是唐娇同志想要占便宜，而是在教育薛雪同志，调和她和季东林同志的矛盾。
薛雪想了想，同样受教的点头。
唐娇提着馒头拿着盒饭功成身退。
用鼻子瞥了一眼对面闭着眼假寐的老乡，唐娇将馒头兜子还给表情一言难尽的刘小娟，热情的招呼刘小娟和苗翠华一起吃鱼肉，用酱汁蘸馒头。
吃人嘴短，一起吃了这份盒饭，谁也不能说她不对。
苗翠华意外唐娇还带上了自己，别别扭扭的道了声谢，而后……
鱼肉好香，怎么会有人拒绝这样的盒饭！
苗翠华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薛雪无理取闹了，反而认为是季东林不识好歹。
不能歧视3毛钱的盒饭，难道就能歧视5毛钱的盒饭了吗？
鱼肉它有什么错？
唐娇吃得喷香，对，鱼肉没错。
苗翠华看着连连点头赞同的唐娇，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和她的革命情谊，大方的表示明早可以请她吃一个馒头。
唐娇看了看苗翠华手里已经发着酸味的馒头，不好叫她‘浪费粮食’扔了，只好笑着婉拒，表示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对面的赵明博在唐娇埋头苦吃时睁眼看了过来，看着迅速建立起友谊的三人，赵明博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
同这样善良有锋芒，自信又不失包容心的人在一块，周围的气氛也变得平和温暖起来。
但刚这么一想，赵明博眸底又生出更多的凛寒和戾气。
唐娇吃着吃着感觉脖颈凉飕飕的，一抬头正好和赵明博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