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寄生
“等我。”
这是在抓捕刘彪那晚时,理辰对小姜头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晚他很忙,小姜头也很忙,不过终究是要轻松一点,于是在繁忙的警局里,众人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他还硬撑着眼皮望着灯火通明的队长办公室,希望那位高大的身影能够快一点出现。
他不知道为什么理辰要他等着他,但就是禁不住听话。
这种感情很纯粹,也让人疑惑,特别是那晚过后,更像是变了质的苹果,里面是酸涩的,但他尝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他试图躲避他,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那晚是他先主动的,他该怎么向理辰解释?可这根本没办法——他不可能让理辰一个人面对这些,更不希望有别人出现在理辰的身旁代替他的位置。
他变得像一个幼稚的小孩,控制不住地幻想着不适宜的情景。
等着他,然后呢?他会干什么?会说什么?
会道歉?会说对不起然后离开自己?还是根本只是想让他处理一些事情才让他等着他的。
还是说,会发生一些神奇的事情……
他不知道,害怕又期待着。
拖了这么多天,总算要有个结果了。
事情很多,但其实处理起来并没有多麻烦,因为段常菲早就准备就绪,要不是王大川从中告她的状,说不定一晚上都花不到。
理辰仿佛看起来比要离开的自己更急切,做起事情来迅速又麻利,以往的他可是有条不紊的。
天亮了,直到中午他们才得以休息一小会儿,可明天一早又要赶往市局去汇报情况,前往人员有段常菲,理辰,王大川。
一走出办公室,理辰就拉着迷迷糊糊的小姜头来到安全通道门后。
如此靠近的距离,如此暧昧的气氛,小姜头瞬间清醒,随即不安地看着理辰,其实也只是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根本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那一晚是我的错,我冲动了,是我对不起你。”终究是强硬的他先开了口。
太好了,他没想起来那晚的细节,他不知道是他主动的,他不会讨厌他了。
可是他道歉了,他觉得是他的错,他说他们的发生是一个错误,说对不起肯定是不想要他。
不知不觉眼睛里竟然盛满了泪水,小姜头有些感慨,自己有多久没哭了,居然因为被别人拒绝而哭,太没出息了,自己一定要控制住,不然理辰更看不起自己怎么办。
沙哑的声音继续充斥在小姜头耳边:“但我会对你负责。”
……他刚刚说什么?
小姜头蒙了。
理辰庄重而坚定地说道:“对那种事情只说一句抱歉没什么用,最好的补偿方式是负起责任。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但我应该对你有好感,不然不会做出占有的事。如果你不介意两个男的谈恋爱且不排斥我,我们可以尝试交往一阵子,先定一个时间,三个月。三个月过后,无论是谁没有感觉,都要分手,但你有一个特权,在任何时间内你都可以向我提出分手,我也一定会履行。”
“在此期间,我不会做出刻意冷落你的事,我会很主动,尽我所能让你喜欢我,也让我自己爱上你,毕竟恋爱这种事情是需要很认真的。”
“这件事情我也思考了很久,觉得这样可行,你看怎么样?”
小姜头呆木的模样印在理辰的眼里,但他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静静等着,因为他知道小姜头就是这样一个性格,有些小聪明却木讷,一碰到棘手的事情就慌手慌脚,或者直接当机,就像现在这样。
其实他也有些忐忑,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也不确定小姜头到底同不同意。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给小姜头一大笔道歉金了事,但总会觉得这样像某些小说里的渣男。
他不想做任何一件不负责的事。
更何况,他好像确实对小姜头有好感,至于到底是什么好感他需要用这些时间去探测并确定。
实在等到最后,理辰直接给了小姜头一把钥匙,告诉他:“这是我家门的钥匙,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晚上来找我,我听说情侣之间同居是最能拉近情感的事情。”
等重新回到段常菲的办公室准备睡一觉补充体力的时候,一张欠揍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理辰:“你不是去吃饭了?那么快就回来了?”
段常菲一脸看自家儿子不成器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妈有人是这样给人表白的?还我要给你负责,什么三个月,还有什么同居拉近感情,哎呦,你跟人交往可真够牛逼啊!你脑袋被门夹了?”
理辰立马翻脸:“你偷听我们讲话?”
段常菲用食指打了一个手势:“打住啊,全程就你一个人在巴拉好吧?还有,我也没想偷听啊,谁知道你们没事儿往安全通道说话,我他妈就躲在那里思考人生都能碰到,不怪我,ok?“
“……”
“说真的,”段常菲一脸惋惜地揽着他的肩膀,“看到你移情别恋我很伤心,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却对我并没有多深情让我很自卑啊。”
“滚! 我喜欢你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当初是谁说不要迷恋她没结果,她喜欢女生的?还有,我当初眼瞎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儿。”理辰一把甩过她的手臂一脸嫌弃地说道,眼中尽是不以为然。
“你什么意思”段常菲不服了,“我是哪儿不够漂亮还是哪儿不够性感?老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抓得了坏人,简直尼玛完美女神! 你个不懂欣赏的死基佬!”
“你个死拉拉!”
“哎哟喂!“段常菲拉起袖子气场全开,一手潇洒地挥掉了眼前的发须,站在离理辰不远的对立面,“要跟我杠是吧?啊?你个死基佬死基佬死基佬死基佬!“
“你个死拉拉死拉拉死拉拉!“
“死基佬死基佬!“
“死拉拉死拉拉!”
“死基佬!”
“死拉拉!”
……
被吵醒的警员们:“……???”
刚缓过神走回来的小姜头:“……”
于是不久过后,上级领导对段常菲理辰两人在警局制造杂音、侮辱他人、用词不当等行为做出了相应处罚,让段常菲书写基佬一千遍,理辰书写拉拉一千遍,并对同志群体写五千字的道歉信,扣除一个月工资,洗厕所一个周——以此警示。
在不久过后,段常菲发现又是王大川告的状,还录了音,气得差点拿起自己的腰带去抽死那头死肥猪。
——
小县城的审讯室并没有多干净,一盏不怎么敞亮的挂灯配上单桌单椅,桌椅甚至都是有些年份的被刮花过的“古董”。
宛橡面前坐的是一个严肃正经的清秀小警员和一个肥头大脑的油腻大叔。
怎么说呢,这种组合很奇妙,让她有点想笑。
可她现在没时间去嘲笑,眼窝下掩藏的全是无法诉说的疲惫和无奈。
她缓缓转头望向那面黑色的玻璃窗户,透过什么都看不见的镜面倾透自己的痛苦。而玻璃那面是双手撑住桌面眉头紧锁的段常菲。
“王大川还是那个德行,你还没走就开始狂拽自己的狗尾巴,非要自己亲自审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才是队长。”理辰有些生气地吐槽。
望向担忧的段常菲,他只能拍了拍她坚挺的肩膀安慰:“别担心,我觉得那个女孩儿挺勇敢的。”
“勇敢,是吗?”暗下目光,段常菲有些自嘲,“哪能不勇敢呢?最好的朋友死了都没有人去好好照顾照顾她,我这种说要帮她的人最后还得让她送早餐,而自己什么也没做。”
“发生的事儿太多了,你没时间,这不怪你。”
“不怪我吗?要换成小姜头你会不怪你自己?”
理辰脸色一怪:“这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
他们的下续被接听器里青春却显颓废的声音接下去。
宛橡如实向警察坦白:“他们很早就开始控制我了。一开始我只是注意到丁实他们对辽小宁别样的执着,发现他们特别喜欢跟在辽小宁后面,心里只是觉得奇怪,于是就……什么都没做。&34;
“直到辽小宁自杀,我听到了他们在角落里说悄悄话,说什么死婆娘死都死了还带我们被老大骂,真是晦气之类的。”宛橡继续不适地说下去,强撑住自己内心的恶寒和恶心。
“但其实辽小宁是被他们逼死的。”
“他们好像知道了一个对于辽小宁很重要的人,但还没找到,就想要用那个人来威胁她,让她接着回去为他们做事,具体是什么事我可能就不知道了。后来他们说辽小宁死了,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包括那个很重要的人的所有东西。”
“熊小玲当时提议去找她的日记本,因为他们总能看见辽小宁在一个很粉嫩的本子上写着什么。他们不甘心,哪怕她死了都想要把那个重要的人找出来,然后送给什么老大。”
“我当时很害怕,想去报警,可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说完这句话,宛橡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捏紧的拳头可以发现这段记忆不是那么值得回忆。
再望了一眼玻璃窗,她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本来他们想打我一顿然后当成另一份礼物送给所谓的老大,但他们之中的女生——也就是熊小玲说,这样不够瘾,还容易破相,于是他们就扒掉了我的衣服给我拍裸照,扯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对准手机镜头总之就很很用力地羞辱我,侮辱我,可从来不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一个伤口,防止我报警后有证据。”
正当宛橡想继续说下去时,王大川打断了她的自白,笑得有些怜悯,但她只从中看到了猥琐的兴趣。他说:“具体是哪些羞辱的方式呢?说出来,这些很重要,毕竟这也是排除你杀人嫌疑的重要证词嘛。”
宛橡怔住了。
窗外的段常菲咬紧牙关,急躁的敲桌声越来越快,眼看要控制不住气性,跟在身旁一起接听记录的林思忍不住小声大骂道:&34;靠!这个死大猪有病吧,非要扯别人小姑娘的痛楚,我怎么不知道证词一定要这个呢我!他的!有什么毛病!我跟他那么久我发现他是真他妈让人恶心!真想把他那玩意儿阉了!没人性!就算真的要问等别人心情好点不行?死得不是他弟他就不知道心疼!啊呸!死得就算是他弟他都不关心!”
理辰看着有些不稳的段常菲询问道:“需不需要”
“不需要,这是正常流程。”
“可是”
“好了,不要做任何打扰审问的事情。”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小女孩儿被迫叙述了自己被如何羞辱的方式和过程,有点幸运的是她并没有被发生关系。
“他们想要用我这个处女换更多钱。”
这就是原因。
“整整一个月,我被他们无数次地威胁和辱骂,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见了,最后的消息是他们惨死在森林深处。”
“我以为我的噩梦结束了,我以为我可以轻松了,可是啊,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口中的老大。我又一次被他们控制了。”
“他们找到我,要我担任丁实他们以前的任务去找年轻漂亮的男孩儿女孩儿,最好家境不好,然后把他们骗到指定的地点,他们会负责后续事务。他们说,这是唯一能保护我自己的方法,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做,那我就会成为那些被抓的人的下场。他们还掌握了我家人的资料,继续威胁我,要我帮他们做事,还不断给我洗脑,说我这样的是最不会被怀疑的,不用担心。“
”可是,不担心什么呢?不担心被抓吗?还是不担心被良心谴责?我虽然没有多善良,但也不至于因为我个人去害更多人。“
“于是啊于是”
清秀可爱的一个小警员——朱八轻轻递给她一杯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看着她。而王大川好似感受不到别人的疼痛,继续无所谓地追问道:“于是什么?”
但宛橡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颤抖的双唇一字一句说道:“于是,他们杀掉了陈娜娜。”
不用王大川再催,她接着回答:“然后呢,是我的弟弟。”
她眼眶的泪水迟迟不落下,就像悬在段常菲心里的一把刀,牵挂,又无法忘怀。
……
结果还在排查,宛橡已经成年了,于是理应待在警局等待结果,甚至还可能被暂时拘留,毕竟她弟弟死亡时她是第一发现者,也是现在最具怀疑的对象。
况且她的父母现在貌似并不想把她”赎“回来。
而她的父母接受完调查就已经离开,没有留下任何一句留恋。
寂静的深夜,只有她一个孤零零地等待着判决。
可是她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被人判决。
段常菲拿着一杯热奶茶,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慢慢递给了宛橡。
她不敢看宛橡。
宛橡也并没有接她的奶茶。
“……对不起,我没有做到承诺。”
宛橡望向她:“什么承诺?”
“……我说过,要帮你。”
“哦,原来是那句话啊,没关系,本来我们也没熟到那种程度。”
“我是警察。”
“……我知道。”
“……”不知道说什么,段常菲就安静地待在宛橡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滴答滴答”,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岁月静好的奇妙感。
“……我说对不起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做到承诺,还因为刚才审讯室的时候……我可以进去代替王大川的。”
“……但我没有。”
“我看着他问你那些问题,看着你难受,并没有进去解救你。”
“因为有破绽吧。”未等段常菲说出口,宛橡抢先一步,“因为有一部分我说谎了。”
她说得太理直气壮,段常菲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
其实段常菲有种希望,希望她说谎的部分是她受折磨的部分。可有时候太聪明就是不太好,连哪里不对都能听出来。
“……为什么。”段常菲咽了咽嗓子问道。
笑笑,宛橡却答非所问:“我没有家了。”
段常菲压抑地看着她。
她当然知道她的家人是怎么对她的——满脸责怪,满心嫌弃,说话不留情面,打骂更是变本加厉。
“所以,段阿姨,你能带我回家吗?”
“我想跟你回家……”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那把悬在心头的刀也狠心地砍向段常菲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很疼,但终于是落下来了。
拿着夜宵的理辰神色深沉地盯向走廊座椅上两个相拥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