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萧陌（结局）
邀月谷是最适合养伤的地方，药材齐全，寂静无人，凭陌北熙如今的神力，轻功登萍渡水，无影无踪，不多时就到了邀月谷。
陌北熙拨开杂草，带着萧慕寒进去时，那人脉搏虚弱得几乎不见跳动。
陌北熙强撑着精神，扶他躺好，给他喂了药丸，这药丸是萧慕寒怀中小瓷瓶里的，一路上给他喂过三回，祈祷他能撑住。陌北熙给他褪了衣服，用药酒清洗伤口，再用绷带细细扎好，夜色深沉，凉意从窗外透进，屋里火炉上架着汤药，陌北熙焦急地等待着。
萧慕寒脸白得纸一样，双唇紧闭，汤药一滴也喂不进去，任他把“慕寒”“萧郎”“萧慕寒”颠来倒去地呼唤，那人依然毫无回应。
充斥在陌北熙体内的澎湃内力渐渐平缓，他紧绷的身体一放松，立刻瘫软下来，疲惫伤痛一齐涌上来。
江漓……要是没有遇见连锦耀，她现在还是栖云山上一个无忧无虑的野丫头吧，今天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成了正邪之争的牺牲品，她说舍不得走，却把痛苦思念都留给了活着的人。
“慕寒？”陌北熙将头贴近他的胸口，那人心跳渐渐停止，“慕寒！”
陌北熙抓着他的手腕，不是说，得太虚神力，无惧无惑吗？我怕你丢下我一个人留在孤独的世间，何来无惧？我不明白江漓那么样的丫头，为何一生多舛，何来无惑？
假的，都是假的。
“萧慕寒，你醒醒，你死了，北熙怎么办？”心忽然碎开，陌北熙用力攥紧他的手腕，道：“醒醒，醒醒啊！”
眼泪滚落到床褥上，陌北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他头脑空空，心里乱成一团，萧慕寒身上的温度慢慢散了，陌北熙已经咬破了嘴唇，都怪太虚甲，如果没有太虚甲，就没有这所有的事了，师父不会死，小漓不会死，柳依依不会死，林宕刘霄汉他们都不会死。
太虚甲……他忽然扶萧慕寒坐正，自己坐在他背后，划破手腕，鲜血伴着盈盈闪耀的红光形成一道血柱，搭在两人之间。
太虚神力已经汇入陌北熙五脏六腑与血液中，既然如此，将血液分给他，也许能把神力传他一半，也许他就能活了，陌北熙微张着嘴喘息，眸中满含急切，死死地盯着身前的人。
血柱渐渐细了，力量越来越弱，大量失血使得陌北熙眼前晕眩起来，他咬紧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他再也坐不稳，血柱猛然停了，最后一丝淡淡的血液汇进那人体内时，他也跟着昏了过去。
陌北熙再醒来时，像从鬼门关过了一通，三魂六魄去了大半，心里空荡荡的，手臂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慕寒……慕寒？
他一激灵，忽然提起力气匆忙去摸被褥，什么都没摸到。
“萧慕寒？”陌北熙喊了一声，门从外面打开，秋日的暮色下，一袭红衣的少年端着汤碗缓缓走进来。
一瞬间千言万语都化作泪眼朦胧，陌北熙哭道：“好你个萧慕寒，跑哪儿去了，我醒来也看不见你！”
“我在这。”
萧慕寒走过去，把汤碗放在矮桌上，扶着陌北熙靠好，取出帕子给他擦拭眼泪，又给他一勺勺喂汤喝。
“这是什么？”陌北熙问他，他心里驳杂滋味太多，苦味翻腾，吃不出来味道。
“鱼汤，睡了好几天，鱼汤都不认得了？”萧慕寒替他擦拭嘴边的残汁。
“我睡了多久了？”陌北熙闭上眼睛喝汤，连睁眼的力气也不敢消耗。
萧慕寒仍然一勺勺喂他：“好多天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就看见你睡在旁边，傻子，你把血传给我了？”
陌北熙沉默，喝完一碗鱼汤，被人扶着躺好，才开口道：“幸好这个法子有用。”
萧慕寒醒来就觉得周身内力澎湃到要冲出来一样，这是自己一辈子也达不到的程度，看着身边的人失血过多昏睡的模样，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他把被子给陌北熙盖好，道：“睡吧，我去给你弄点药膳，这回真不知道要补多久，才能给你补回来。”
陌北熙没有回应，闭上眼睛入睡。
再次见到付青墨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开始半个月，陌北熙每每想到江漓，总是哭得止不住，萧慕寒也伤心，还得安慰他：“别哭了，北熙，江漓要是知道你每日以泪洗面，她怎么放心入轮回？”
这句管了用，陌北熙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但依然虚弱，每天大多数时间都是躺着或靠坐着，萧陌二人刚进江边宅院，就被眼尖的双双看见了，双双飞跑进去，大叫道：“大哥哥回来了！萧大哥哥也回来了！”
付青墨眼泪汪汪地冲出来，道：“师兄，你总算回来了！萧公子，你没死啊，太好了！”
萧慕寒觉得自己又见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付青墨，他想说点什么，最终只低头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院中的祁仙弟子纷纷把萧陌二人围在中间，个个叫着掌门欢喜不已，郑誉抱着孩子，笨手笨脚地从人堆外挤进来，边用小水壶给他喂奶，边道：“掌门，萧公子，我这一个月派人四处打探，也不知道你们去哪儿了，我天天求菩萨天天求菩萨，你看我这厚嘴唇子，都磨成薄嘴唇子了！”
众祁仙弟子哄笑起来，付青墨脸上挂着泪珠捶了他一拳，道：“放屁，我怎么看不出来哪里薄了？”
陌北熙接过他怀里的婴儿，道：“这是江漓的孩子？”
付青墨道：“是师姐的，雪莹把孩子托付给我，自己跟着师姐去了。”
“也是个好姑娘，”陌北熙叹了口气：“安葬没？”
付青墨道：“骨灰在屋里，我准备把她带回栖云山，再给师姐立个衣冠冢，叫她永远陪着师姐。对了，师兄，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呢。”
陌北熙与萧慕寒对视一眼，道：“就叫江念漓吧，往后留在栖云山，你们照顾好他，我看双双这孩子不错，叫他认双双为姐姐，往后免得孤单，等他长大了，若是愿意，我和慕寒可以教他习武，让他做下一任祁仙掌门。”
酥糖从屋里窜出来，抬爪去挠陌北熙的衣摆，陌北熙手臂没有力气，把孩子交还给郑誉抱着，道：“青墨，我已经不便插手武林中事了，往后只想和慕寒待在邀月谷，若是呆腻了，就与他沿着净月江游历一番，尝尽天下美酒，祁仙就交给你了，我会去与各门派掌门商量，举荐你做武林盟主，祁仙有郑誉，孙邵，袁浩杰，李冉等人，我放心。”
付青墨瞪大眼睛：“师兄，这……我做不了，还是你做掌门，我们都听你的。”
陌北熙笑着摇摇头：“你这一年长大了许多，如今天下太平，你有能力做盟主，遇事多听孙邵的，再有解决不了的，来邀月谷找我和慕寒。”
天下的确太平了，青松派全军覆没，霁月派剩下寥寥几个各自逃命去了，妖月谷当日留下的那些伤兵败卒，付青墨想着萧慕寒已死，怕他们日后再生祸端，已经连同李长老等带人将其全部剿灭。二愣和朱氏兄弟也带着孙澜回去，打算重振水云寨，于是付青墨看着眼前这一对肩挨着肩站在一块，终于点头道：“行，师兄，不过先说好了，我要是不行，你就回来。”
陌北熙拍着他的肩膀：“相信你的能力，对了……”
陌北熙想了想，没有接着说下去，付青墨会意，笑道：“他啊，据说当云游僧去了，我们本来也没有开始过，所谓的结束的时候，也就没什么难过的。”
陌北熙看着他的眼睛，确实不似说谎，便点点头：“你才多大，说得这样深沉，将来有的是良人等你。”
郑誉拍着付青墨的肩膀，道：“这就是说，咱们的新掌门有大志气，我郑誉是不管谁做掌门的，咱祁仙上下都是一条心，只要陌掌门过得好，祁仙好，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哎？不过以后叫了付青墨掌门，该叫掌门叫什么呢？”
萧慕寒看着他笨手笨脚抱孩子的模样实在想发笑，道：“你就叫他陌公子，他要跟我私奔，就是我的人了，叫萧夫人也行。”
付青墨这才问出了憋在心里的疑惑：“萧公子，当时有人说你死了……”
萧慕寒道：“北熙将太虚神力分给我了，救了我一命。”
付青墨恍然大悟，道：“难怪这一个月找不到你们呢。”
萧慕寒接着说：“你师兄非要我陪他一起长生不老，盛情难却。”
“那你怎么报答我？”陌北熙歪头看他，他明显是早没了力气，在强撑着站着说话。
萧慕寒见状，把人打横抱起来往屋子去，酥糖在后面追，陌北熙手脚酸软，像一滩水融在他怀里，低嗔道：“萧郎，这么多人看着呢。”
萧慕寒淡淡道：“我抱你进去坐着说话，又不是做什么别的事。”
说罢盯着陌北熙坏笑不止，陌北熙被他盯得脸颊泛红，干脆把头埋进他臂弯里不出声。
众弟子见到这场面，探头看了片刻，忽然极统一地围着付青墨恭喜他升任掌门，都不再往屋里看。
只有郑誉一个人抱着婴儿往里去，道：“萧公子，告诉我邀月谷在哪里，我带他们喝酒去！”
酥糖边往屋里跑边摇尾巴，这回终于能永远跟着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