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山雨欲来
陌北熙一行人不在，孙邵将祁仙打理得井井有条，李冉教习年幼的新弟子，袁浩杰每日带着旧弟子习武练功，他的怨气颇大，道：“郑誉跟着掌门跑了，他的活儿都得我来干，还得兼着带领新来的年长弟子，等他回来，我非要多讹他几顿！”
孙邵道：“得了，他这个铁公鸡，你也指望能从他身上拔下毛来？”
袁浩杰把扇子收起来，道：“哎？孙师兄，你这么长时间没见着铃铛，不想他吗？”
“我想他做什么？”孙邵正把新添置的货品一一挑拣分类，道：“净瞎说，看来还是不够忙，等会帮我把这两筐搬到云瑶殿，等师兄回来交给他。”
袁浩杰撇着嘴去搬筐子，踏出门槛前回头对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回在屋里呆了半天，你出来时是不是亲了他一下？我都看见了！”
“我让你个兔崽子瞎说！”孙邵朝他扔了只鞋。
袁浩杰早没影儿了，声音还传来：“掌门都不怕公开断袖，你怕啥！”
孙邵一瘸一拐地去门口把鞋子捡回来穿上，嘀咕道：“臭小子，就知道瞎打听。”
正这时，有弟子兴冲冲跑进来，坐下不说话，先拎起茶壶直接往嘴里灌，孙邵看着他道：“掌门不在，一个个都野了。”
那弟子抬起头，孙邵细看了一眼，问道：“你不是去会安了么？”
弟子道：“是去会安了，我这不回来报个喜，有好消息！”
孙邵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道：“什么事？掌门拿回太虚甲了？”
弟子道：“咱们掌门，现在是武林盟主啦！”
孙邵手里的货品掉了下去，乐颠颠地确认：“真的假的？”
“我骗你做什么，我从会安骑快马赶回来的！前些日子会安闹了毒疫，蔓延三州，死了不少人，多亏掌门和萧公子才解决了这事。现在江师姐也在会安，掌门说了，让我多带些人去会安，掌门要在那呆一阵子，要灭了季殊的妖月谷，还要等江师姐生下孩子。”
孙邵笑得洋洋得意：“嘿，我就说咱掌门有本事！”哼着小曲自顾自忙前忙后去了。
陌北熙却无暇什么盟主不盟主的，与霁月派的一战让他心里有些乱。
陌北熙沐浴完，坐在房檐上，抱着膝看月亮，他生得瘦，抱膝坐着时人显得有些单薄。萧慕寒从院子里跳上来，手里拿着毛巾梳子，在陌北熙旁边坐下，把毛巾递给他。
陌北熙冲他一笑，把他头发拢好，慢慢擦拭，道：“好久没看过月亮了。”
“也没多久，”萧慕寒道：“那时我在邀月谷炼药，晚上睡不着，索性半夜起来接着炼，路过院子看见月亮，就想到你。”
陌北熙从他手里要过梳子，细细梳理着他浓厚的黑发，轻声道：“十几天，就这样想我了？”
萧慕寒抓住他的手：“十几天，北熙，这十几天差点就是一辈子，我差点就再也没有你了……”
陌北熙停下手里的动作，伏在他肩上，轻声唤道：“萧郎，萧郎，萧郎。”
萧慕寒闭上眼睛。
陌北熙轻轻吻了下他的耳垂，道：“萧郎，霁月派公开与我为敌，就是公开与正道为敌，我想……”
萧慕寒把他从自己肩上扶下来，叫他趴下，枕着自己的腿，道：“那就把霁月派灭了，北熙，先下手为强，若霁月派与妖月谷联起手来，那时更不好控制了。”
陌北熙蹭出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道：“萧郎，我心慌，我害怕。”
“怕什么？”萧慕寒隔着布料抚上他的后背。
“霁月派派少说也有两千五百余弟子，若真的动起手来，势必伤及无辜，萧郎，毒疫给各派造成的损失还没恢复，经不起这一仗，我不能因祁仙一己之利，将武林同盟都置于水深火热之中。”陌北熙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武林盟主不好做。”
萧慕寒在他脸颊上轻轻戳了戳，道：“明日传信给各门派，说连允拓试图刺杀武林盟主，已将其诛杀，先将霁月派从武林中除名。”
“慕寒……”陌北熙闭着眼睛：“我好累，明天再说吧，你把故事讲完吧，那个小孩子遇到了蛇，然后呢？”
萧慕寒把人抱起来，陌北熙右臂酸痛不止，船上一战体力损耗过大，这两日身上一直不太舒服，在被抱起来时忽然闷哼一声，萧慕寒动作猛然顿住，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哪一处受伤了？”
陌北熙侧了侧肩膀，把脸埋在他怀里哼哼，萧慕寒低头问他：“弄疼了？我轻点抱你。”
陌北熙闭着眼睛：“嗯，不是，剑太重了，胳膊疼。”
萧慕寒抱着人跳下去，进了屋，把门关上，道：“睡两天就好了，剑太重就丢了吧，往后我护着你，寸步不离。”
“那故事呢？”陌北熙在被放在床上的一刻问，萧慕寒翻身上床，躺在他边上，熄了烛火，道：“都累成这样了，睡吧，下次听。”
酥糖见两人上了床，立刻从床尾蹦到床头，趴在枕头边打着呼噜。
“不累，”陌北熙把酥糖往边上扒了扒，翻身去搂萧慕寒，萧慕寒把人抱紧，道：“贴这么紧，热不热？”
陌北熙极小幅度地摇摇头，呼吸渐渐沉了下去。
真是挨着枕头就能睡着，萧慕寒看着他，这人也才不过二十，还那样小，这大半年的光阴，他又比初见时瘦了许多，脸上的气色总也养不起来，叫人看着干着急，他爱吃鱼，每隔几日，弟子买回了鱼，自己就亲自下厨，给他或红烧或清蒸，挑了刺一口口喂进他嘴里，就这么鱼呀肉呀地喂，也没能叫他长一点点肉。
真是愁人。
萧慕寒将帷幔挂好，叫风从窗外透进来，这才抱着他沉沉睡去。
双双虽然才七岁，人却能干，小孩子家感觉不到累，每日跟在雪莹后面，跑前跑后帮忙取些小物件，陌北熙晨起时看到她匆匆忙忙撞过来，伸手把人拦住，道：“双双，别跑这么急。”
双双呼哧带喘：“大哥哥，漓姐姐要吃小青李，刚刚雪莹姐姐叫我去给林宕大哥哥说，让他去买。”
陌北熙道：“去吧，叫他多买些，跑慢点，别摔了。”
萧慕寒从屋里出来，伸着懒腰道：“酸儿辣女，小漓要生个儿子。”
陌北熙道：“也好，长大了叫拜袁浩杰和郑誉为师，以后留在祁仙，继承掌门之位。”
萧慕寒道：“陌盟主不收徒弟？”
陌北熙径自往饭堂去：“袁浩杰与郑誉，加上付青墨他们，这孩子有这么一群师父，不比跟着我一个好？我欠一个人的太多，还不完，怕是没空教徒弟。”
萧慕寒明知故问：“欠了谁这么多？”
陌北熙头也不回道：“内人。”
萧慕寒哈哈大笑起来。
江漓最近睡不安稳，腰酸背痛，每天大多数时间都是靠坐着或是躺着的，雪莹寸步不离，换着法子哄她吃饭，她也吃不了几口。
陌北熙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蹲在床前，晃了晃，问道：“吃不吃？”
江漓挤出一个笑，伸出要接，陌北熙剥开糖纸，给她喂到嘴边，雪莹张嘴嚼了一颗，含糊道：“北熙哥哥，我难受。”
陌北熙把床幔拉开，道：“这么热的天，雪莹怕你冷不成，等会我叫她不要关窗户。今天又没吃多少吧，饿了没，想吃什么？”
江漓道：“我是在想，这孩子可怜，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陌北熙扶她坐好，拦住想要跳上床的酥糖，道：“想这么多做什么，不还有我们吗？以后你留在祁仙，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将来也不必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是谁了，他有你这样的母亲就够了。”
雪莹正巧进来，端着一碟薄皮的小笼包，陌北熙问道：“什么馅儿的？”
雪莹道：“猪肉。”
江漓给了个不想吃的眼神。
陌北熙道：“换豆腐馅儿的，猪肉的腻。”
雪莹道：“豆腐的没营养。”
“丫头，”陌北熙道：“每天起早点，熬些骨头汤给她。”
雪莹与江漓相视一笑，径自出去了。
雪莹刚出去，付青墨就从外面跑进来，道：“师姐吃饭没？好两天没看到你了！”
江漓坐起身子，道：“做什么，又这样风风火火的，没个正形。”
付青墨吐了吐舌头，道：“都是自己人嘛，师姐你感觉怎么样了？真想早点看看小宝宝。”
陌北熙道：“你们先聊着，小漓要什么告诉付青墨，叫他去置办，我去正堂看看，还有好些事务要处理。”
陌北熙刚到正堂，萧慕寒已经在那等他了。萧慕寒翘腿坐在桌案前，面前摆着许多书卷。
陌北熙走过去，在他怀里坐下，接过毛笔给各门派送来的书信做批注，萧慕寒从后面搂着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里，陪他一起看，给他提意见。
萧慕寒内力强，夏天身子烫，伏在陌北熙身上，陌北熙感觉热，渐渐渗出薄汗来。
萧慕寒察觉到了，轻声道：“叫人加盆冰块，我给你扇扇？”
陌北熙摇摇头：“不用，我写完了。”
萧慕寒道：“脸怎么红了？”
陌北熙低下头不说话。
萧慕寒道：“怎么，陌小公子在想什么？”
萧慕寒双手柔柔地抚上他的腰侧，忽然用了一把力，陌北熙险些惊呼出声，回头嗔怪道：“萧郎，做什么呢？”
萧慕寒轻声道：“这话不是该问陌小公子么？我见陌小公子薄汗涔涔，硬啊！”
陌北熙脸色涨得通红，道：“你压我压得太紧了……”
萧慕寒伸手解他的衣服，轻声道：“再不把毛笔放下，等会笔尖戳花了册子，该怎么送还给少林方丈？”
陌北熙倒吸一口气，手不受控制地放下笔，身后人的唇瓣已经贴近，他双手捏紧那人的衣襟，闭上眼睛去回应。
二愣匆匆忙忙在外面敲门，道：“陌盟主，你在里面吗？”
陌北熙眼里含着被情意化开的水雾，抬头看了眼萧慕寒，萧慕寒问道：“何事？”
二愣道：“盟主，你让我去打探霁月派的情况，我跑了一趟，有个坏消息。”
陌北熙眼神一变，坐起身问道：“怎么了？”
二愣尖声道：“我看见霁月大弟子，那个叫什么余文赫的，他带了些人骑马往琅琊峰的方向去了，我就偷偷跟了上去，到琅琊峰底下没能上去，我们就在那里守了半日，余文赫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包，神情挺得意的。我二愣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行，武力这一块却是软肋，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就先回来把这事向盟主汇报。”
陌北熙咬着唇，道：“一个包，难得季殊把赤星珠给连锦耀了？”
萧慕寒想了想，道：“季殊已经背叛了连家，连锦耀应该会吸取教训，不会再叫别人转手赤星珠。”
陌北熙对门外道：“辛苦二愣了，你先去休息。”
萧慕寒帮他理好衣衫，道：“你说呢，北熙？”
陌北熙道：“也不一定，余文赫和季殊一样，都是孤家寡人，他与付青墨是一个村子的，家里只有个奶奶，前些年也没了，余文赫在霁月派呆了十几年，早就把那儿当成自己家了。慕寒，你看出来没，他和付青墨关系……”
萧慕寒翻看册子，道：“怪不得那小子那么懂，他们也跟咱俩一样？”
陌北熙脸上红晕未褪，低声道：“我劝过付青墨，余文赫此人心思深沉，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并非良配，别看付青墨平时大大咧咧的，到了感情的事上却扭捏得很……跟咱俩一样，那倒没有……慕寒，我好热，叫人加点冰块吧。”
萧慕寒把小竹扇递给他，坏笑一下，道：“我给你拿去，等我一会。”
陌北熙抬手勾住他的衣服：“顺便叫付青墨过来，与我们一块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