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祁仙喜丧
栖云山上桃花和梨花都开了,红的,白的,一片片一团团地绣在山上,如漫天云霞一样好看。
陌北熙一行人从花海里进了山。
这还是栖云山第一次操办喜事,檐下挂着红灯笼,树上结着红丝绦,各大门处都用大红的喜布与结发装饰了。师弟们见他们三人回来,纷纷跑来恭喜新娘子,到最后江漓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子才罢休。
姑娘家到底是姑娘家,平时再怎么活泼,遇上自己的事还是羞得说不出话。
江云升就去敲孙女的门,爷孙对坐,江漓道:“爷爷。”
江云升内伤总不见好,内息一天比一天吃紧,脸色现出蜡黄,声音也哑哑的:“小漓,后天你就要出嫁了,本来以为你从沥州回来还能住一阵子现在看来时间真如白驹过隙从不等人,爷爷能陪你的时间就只有这些了,我的小漓真的长大喽。”
江漓起身,蹲在江云升膝前,将脸伏在他的膝上,眼泪滴落下来:“爷爷,你有伤在身,小漓不孝。”江云升就伸手盖上她后脑勺,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道:“哭什么--这伤十多年了,好不了了,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着你出嫁,你幸福,爷爷就放心了,也对得起你父母了。”
今夜无云,月光皎洁,笼罩着栖云山,微风带着桃花的清幽飘进窗子,爷孙二人就伴着这微风说了一夜的话。
两日后,云瑶殿里摆满了嫁妆,妆奁器具,闷户橱,樟木箱,子孙宝桶,子孙对碗等一应俱全,尉迟玄带着众弟子忙翻了天。
到了巳时,江漓身着大朵牡丹赤色烟沙罗,粉色水仙散花裙,披着逶迤拖地的红色软纱款款而出,浓密的发里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走起来十分华丽----江云升真是把最好的嫁礼都给她了。
连家请的是八抬大轿,伴着喜庆的唢呐声把新娘子风风光光地接回去。
江云升策马在送亲队伍的最前面,陌北熙与付青墨紧跟其后,一路从青州到苍州。
尉迟玄没有去,这一去有些日子,他要留在栖云山以防万一,出嫁前一天江漓特意去逍遥殿拜别他,尉迟玄无儿无女,见江漓跪在身前,一把年纪的老人笑着抹泪不止。
连锦耀与江漓的婚礼办得盛大,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到场了,光是收贺礼接待宾客就叫霁月派的弟子们忙得脚不沾地。
等拜了堂,全了礼,酒席也散了,身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的江漓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心上人。
一夜过去,春风吹了一地落红。
连允拓很长时间没见江云升,要留这位老友住几天,陌北熙和付青墨不愿继续和诸位来来往往的大侠客套,婚宴第二天陌北熙就借口还有事在身,带着付青墨先辞别了连盟主。
栖云山有师叔尉迟玄坐镇,他的正事除了太虚甲也没别的,只是不知道萧慕寒这些天神出鬼没地到哪儿去了,他不自己出现,陌北熙是找不到他的。
付青墨和余文赫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余文赫要大几岁,据说两人还是同一个村庄的。
余文赫追上的时候,陌北熙和付青墨才走到镇上,付青墨见到他简直眼睛放光:“余哥,你怎么来了?”余文赫与陌北熙点头抱拳行过礼,又对付青墨道:“这几天我们那热闹非凡,全派上下都把注意力放在新人身上,师父也无暇管我,我就偷回懒,带你四处走走,陌少侠也一起,苍州我玩得熟,我们先去仙悦楼品品小吃欣赏歌舞吧。”
陌北熙无心歌舞,也知道他们交情深,自己在旁边拘束,就谢绝了,只嘱咐付青墨不要玩得忘了日子,还有正事要做。
嘱咐也是白嘱咐,到了晚上付青墨没回来,到了第二天付青墨还是没回来。
江云升与连允拓喝酒叙旧逛了两日,连允拓忙,他生了两个女儿和五个儿子,女儿早已嫁做人妇,二儿子和三儿子十年前没了,大儿子人到中年常常卧病,四儿子又久居官场,只有小儿子连锦耀是武林中的这块料,霁月派和整个武林的大小事务全都落在他们头上。
江云升呆了两日自觉叨扰,就告辞要走,连允拓留他不住,把人送到门口,又叮嘱那八个前来送嫁的祁仙弟子道:“回家路远,你们师父年纪大了,路上千万小心。”
陌北熙在他们必经之路候着,身边跟着刚被师兄从酒桌上拎回来的付青墨,会合了师父,一行人就往栖云山而去。
离了镇,要穿过一大片林子,进去的时候才过晌午,树枝层层交叠,阳光半透进来,四周一片寂静。
不想就在这寂静中,凭空而降一百多个黑衣人来,江云升赶紧勒马道:“不好,是妖月谷!”众弟子纷纷拔剑应战,陌北熙知道这群人的目标是师父,遂拔出紫蕴剑,凌空跃起稳稳挡在江云升身前。
这群黑衣人手腕上纹着一轮黑月,是萧楚言的死士,都是有些功夫的,八个祁仙弟子不敌,不多时就惨死敌手,只剩下江云升,陌北熙,付青墨三人与数百个黑衣人交战。
若在以前,他们对付这群人还是轻而易举的,江云升得佑空子真传,武功境界深不可测,只是这内伤着实麻烦,又连日奔波,前些天来的路上还咳过一回血,怕江漓等人担心,江云升自己悄悄擦拭了。
自打妖月谷一战,这还是玖黎剑第一次出鞘,江云升运力时青筋暴起,连同胳膊也颤抖起来。陌北熙见势不妙,挥剑刺穿面前几个黑衣人的喉咙,对付青墨道:“护着师父先走!”
付青墨慌慌张张地扫腿一脚踹开拦在身前的人,要往江云升那边去,江云升喊道:“熙儿,你们走,祁仙不能没有你,我今天与他们拼了就是。”
“师父,”陌北熙仗剑周旋,已经数不清杀了多少人,他的胳膊被人从后面砍了一个口子,血渗出来,在白色的长袍上染了一大块鲜红。他正要往江云升那边杀去,不料黑衣人已在他外围摆了阵法,将他团团围在中间,陌北熙抬头去看时,见江云升与付青墨也各自被这样的阵法围着。
这阵各由三十个人组成,时快时慢,时紧时松,一个人力量上有弱势,另一个人就迅速补上,三人各自在其中周旋脱不开身。付青墨第一个吃不消,他腿上受了伤,险些单膝跪倒,陌北熙一剑捅向阵法内侧一个黑衣人,寻出了破绽,正要出去帮助付青墨,忽然见江云升背后中了一剑,一口血喷涌而出,倒下靠一只手撑在地上。
“师父!”陌北熙惊慌失色,卯足力气一剑横扫过去,将面前几人放倒,往江云升而去,见他冲出了阵法,黑衣人立即跟上,陌北熙前后受敌,杀不进江云升身边的阵法,眼睁睁看着江云升胸前又受一剑,倒在地上不能反抗。
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子从天而降,蹲在江云升面前,道:“嗬,大名鼎鼎的江云升今天栽在我手上了,等弄清了太虚甲之谜,可是大功一件。”
江云升吐出一口血,断断续续道:“太虚甲,确实,只有我知道”
“哦?那你说是不说?”彩衣女持着软刺鞭,捏在手里随意晃着。
“休想。”江云升勉强撑起身,眼里的疼痛被怒气冲散。
黑衣人见季统领来了,转头去与陌北熙付青墨二人缠斗,江云升身边空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取这妖孽性命,只听季殊道:“等跟着姑奶奶去,受了那酷刑,看你还能不能这样嘴硬。”
说完抓起江云升正要施展轻功离去,陌北熙一见,急忙踏着一个黑衣人肩头凌空而起拦住她去路,季殊只好放下江云升扬起鞭子接住陌北熙一剑,江云升落地,对陌北熙喊到:“我命令你,赶紧走!”
“我不会丢下师父不管。”陌北熙回应道,仍不能停止和季殊作战,而那黑衣人就像杀不完一样将他牢牢围在中间,一招一式慢慢耗着他的力气。
“北熙,祁仙交给你了,务必夺回太虚甲,还有,将来如有需要,照顾好小漓。”
“师父!”付青墨带着激愤的哭腔响起,陌北熙转头去看时,江云升已经将玖黎宝剑抹过脖子,自刎倒地而死。
季殊登时怒火中烧,捏着软刺鞭的手攥得发白,道:“坏我好事,杀了他们!”
师父
陌北熙前额已被汗水浸湿,他心里腾一下空了,耳边黑衣人厮杀的声音已经离得很远,师父他挥起紫蕴剑,冲杀进去,黑衣人一时胆怂了,反应过来急忙把他围在中间,付青墨已经冲到江云升身边,摇晃着他的尸首,一遍遍唤着师父。
陌北熙弓着腰站在中间,一手撑着剑,汗滴颗颗落进土里。
一道红色的身影忽然从陌北熙身后的树木后闪现了一下,萧慕寒脸色冷峻,对季殊做了个手势。
季殊咬牙道:“撤。”一时间,所有黑衣人整整齐齐归队,跟着季殊而去。
付青墨腿受了重伤已不能再留下,江云升也没了气息,陌北熙一万个想杀光那群黑衣人的心只能先作罢,他将师父抱上马车,付青墨也坐进去,陌北熙一把擦尽额前的汗水,策马往栖云山而去。
萧慕寒如鬼魅一样从天而降,拦在季殊等人面前,抱着双臂,面色冷峻,道:“李统领好威风。”
季殊在妖月谷早已耳闻他俩关系不一般,她虽不服萧慕寒,但萧慕寒出现时还是不敢与他为敌,见他做手势叫她撤退,也遵从了。
季殊道:“比不得大爷威风,能与整个妖月谷为敌。”
萧慕寒似乎是笑了一下,道:“你们杀江云升,干得漂亮啊!”没等季殊有所反应,他忽然又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字地说:“我是我自己,和什么谷什么派都没有关系。对了,你们中是谁,伤了那个白衣人的手臂?”
黑衣人面面相觑,低垂着头,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季殊就开口道:“刀枪无眼,打架本来就是两败俱伤的事,我的人也死了三四十个,大爷何必再问。”
“是谁,伤了他?”萧慕寒声音更冷了一分,朝众人走近一步,风鼓起他红色的衣襟,如地狱阎罗一样叫人害怕。
几个黑衣人战战兢兢地看向其中一人,萧慕寒便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那人已经吓得跪下来,嘴里喃喃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萧慕寒举起手掌瞧了瞧,忽然翻手盖在那人天灵盖上,好像没有使劲,跪着的人头顶上已经血流如注。
季殊狠狠道:“你真以为妖月谷能受你摆布吗?”
萧慕寒转身离去,声音从空中传来:“我没兴趣摆布你们,只是这人脑袋生得太尖,我看着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