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掀盖子
第二天一早电视台，刘倩刚上班就看到门口围了一群人。
昨晚，有很多中阳人失眠。
我们这个国家贫困县难得出一个双状元，中阳人舍不得让他再吃苦。
一早就有很多自发的群众赶来，他们纷纷要求电视台开通募捐渠道，他们要为卿明亮捐款。
刘倩很高兴，这其实就是她的目的。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先问问卿明亮的意见，所以她把人劝走后，又去了三宝村。
得知卿明亮拒绝捐款，并表示不愿再接受采访后，刘倩很不解，她明明是想帮助他。可卿明亮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的家庭并没什么问题，家人们都很疼爱我。而且我不认为自己是弱者，我可以奋斗。”。
这段话里的“我”字出现频率很高，刘倩看到了少年的心气和自信，明白了他的决心。
可那么多热血观众还在关注着他，我拿什么交差？
想了一会，刘倩叫来了小王小张，她决定重新再做一期专题。从卿明亮周围的老师朋友处入手，最后柔软的告诉观众不需要捐款。
这天晚上大家又守着看中阳新闻，先是罗应锋出现在了镜头前，衣冠楚楚说着假大空的场面话：“卿明亮同学学习认真刻苦，团结同学。。。。”
接着是邱正业：“这个孩子悟性很高，聪明懂事。”
轮到陈大洪：“我和卿明亮可以说是互相成就。他让我实现了教师生涯最大的光荣，我以他为荣。”
曾凡凯也被采访了：“我很感谢他，因为他手把手帮我梳理知识点，给我分享独特的解题思路，让我数学提高了整整30分。”
没想到张学友也出现在了镜头前：“明亮这孩子吃苦耐劳，干活麻利。”
看到这，观众们才知道原来卿明亮还在校外餐馆打过工。多维度的评价，让观众们认识到卿明亮有血有肉的一面。
新闻最后，电视台制作了一段文字：
上期节目播出后，我们得到了很多观众反馈，希望为卿明亮捐款，但他本人拒绝了。
他委托电视台向所有善良的人们表示感谢，卿同学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他想通过奋斗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再次感谢！
卿明亮在邻居家看完了这期节目，算算时间，他在心里对罗应锋宣战：“锋哥，我要出招了，你能接住吗？”
8月18号，天气阴。
卿明亮收到了中阳县委和教育局发来的邀请函，请他参与明天下午县委小礼堂举办的“2005届优秀高考生表彰大会”。
这一天，总算被自己等来了。
高考前，卿明亮就拿到了证据。为怕罗应锋报复，他不得不忍气吞声，静待时机。
之前他听嘴碎的陈大洪讲过：每年高考后，县里会组织两所高中成绩优异的同学开表彰会，还会邀请优秀学生上台讲话，届时还有市里和县委领导、教育局、电视台、优秀教师等多人参与。
那会他就想明白了：如果自己能保证数学考到140分以上，是有很大希望去参会，也就意味着有机会当众揭开罗应锋贪污贫困生补助的罪行。
等到那时我已拿到通知书，即将去外地读大学，罗应锋和他大哥拿我也没辙，小小的中阳县再也困不住我。
那个时候出手，一击即中！
卿明亮用手摸着印刷精美的请柬， 为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兴奋。
8月19日一早，卿明亮到了中阳县。
就近找了一家网吧，连接数据线，确认录音笔里的内容播放无误后，卿明亮吃了碗面当午饭，提前到了小礼堂。
十多个穿着制服盘头发的女人在布置会场，搬花篮摆放领导名牌，指挥保安挂红色横幅，也有几个男的在主席桌旁调试音响。
卿明亮走到音响旁，问：“大哥，我想请问这个音响可以连接mp3吗？”
那人抬起头：“可以啊，插入音响连接孔就行。你想干什么？”
卿明亮装作腼腆的样子：“下午我要上台讲话，想放点背景音乐衬托气氛。”
那人笑了，看了眼卿明亮的打扮，猜想他可能是下午某位优秀学生。
“随便，反正音响就在话筒不远处，你要放音乐就放”。这些年，他每年都参与布置座谈会会场，见过了学生太多奇葩要求，早已见怪不怪了。
下午一点半，参会学生陆陆续续进了会场，按照名牌标识的位置坐下。
一点四十，胡州市教育局的领导入场，紧接着县委领导入场，会场里起了一阵小小喧闹。很多学生站起来，好奇的看着登场入座的官员。
县教育局的领导和一中二中校长入场，卿明亮瞥了一眼无动于衷。之后他看到了人群里被评为优秀教师的罗应锋，也看到了陈大洪。
卿明亮不知道，有一个陌生男人进场后就开始隔空打量他。
这个男人叫赵松，是中阳县主管教育的副县长。
为什么对卿明亮好奇,要从那晚中阳新闻说起。
看了那晚关于状元的专题新闻，看到那和自己老家高度相似的村道，高度相似的家境。看到卿明亮的样子，赵松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纵然一贫如洗，少年也不卑不亢，还带有隐隐傲气。
那晚，赵松失眠了。
赵松是胡州市最边缘山区的一名的贫困子弟，参加工作多年以来，摸爬滚打才爬到中阳县副县长的位置。
人到中年，四十不惑，赵松难免对一切都有点懈怠。
可在电视上看到既朝气又老成的卿明亮，赵松不由的想到了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想到了年轻时的梦想，那种感觉很美好。
所以今天他主要的目的不是参会，而是想结交这位小友。
摄像机对准主席台，时间一到，主持人走上台，声情并茂的讲解今天的主题，接着领导致辞，然后有请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讲话。
卿明亮静静的坐在座位上，聆听其他学生代表的讲话。等到叫到他的名字时，他站了起来，快步向主席台走去。
这时，赵松才发现他原来这么高。
卿明亮对着台下鞠了个躬：“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同学，大家下午好。接下来我想分享一下自己的学习心得。”
“但是，我需要连接一下音响，放点背景音乐”。
台下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卿明亮把录音笔的连接线插入音响孔，笑意盈盈看着台下。
音响里突然响起一个变声男孩的抽泣声：“罗主任，我妈腿断了借了钱去治，这次你能不能少收点？”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妈腿断了关我什么事？该交的必须得交，没商量。”
变声男孩有点愤怒：“罗主任，每次你让我返钱，我都听你的照做了。从高一到高三，这三年你黑了不止我一个贫困生的补助费，你就不怕有人会告你吗？”
中年男人：“呵呵，一中是我罗应锋的地盘，我倒想看看谁想告我，谁敢告我？小心我让他连书都读不成！”
台下所有领导老师骇然。
录音笔继续播放：
“罗老师，我家里很困难，很需要这笔补助费，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那我吃什么喝什么？别墨迹赶紧交钱！”
“罗老师，我每天都吃咸菜馒头。你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等高考结束了我再给你。”
“少画大饼，高考过后我找谁去。不给我返钱，我改下名单这笔钱你也别想拿了。”
“罗应锋，你别欺人太甚！”
“欺负你又怎么样？其他补助生都老老实实交了钱，你个小瘪三别不识好歹！”
播放到这，全礼堂的人都听见了。台下与罗应锋相熟的人也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罗应锋，表情冷淡。
知道今天电视台的人会来，罗应锋专门穿得西装革履。
此刻他心慌意乱，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有我和其他人的录音？为什么偏偏选在这时候当众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