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指鹿为马
第四十八章 指鹿为马
纳塔横眉冷对,大声咆哮,声震瓦砾,唬得苍海空一愣,连忙站起来安抚道:“纳塔大人勿需愤怒,关于此事,本后一定会”
薛怀义没等苍海空说完,抢先一步开口说道:“纳塔大人,请问你的那位属下死在何处,又伤在哪里?”
纳塔睥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今日清晨,莫迪被人发现遗尸于墙角花丛之中,身上并无伤痕,但他岂会无端死去,且毫无征兆?定是受人暗算,挟私报复而亡,这件事,我正要请求娘娘详查,一旦查明事实真相,哼哼,本官断不会轻易放过那该死的凶手,定将他抽筋剥皮、挖心掏肺,以儆效尤!”
薛怀义也冷哼一声,愤愤说道:“贵国使团中死了人,与我何干,关我鸟事?像恶狗似的无端攀咬,栽赃陷害,本官正要请娘娘还我一个清白呢,再者,你那死者在哪里?能不能抬上来让大家看看,当众查明死因?本官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最痛恨别人背地里下刀。”
纳塔浓眉一挑,大声喝道:“好!莫迪的尸体如今就在殿外,请娘娘派人抬上来让大家看个究竟,事实面前,谁是谁非自有定论。”
两个倭国武士放下兵器,下殿把那倒霉蛋抬了上来。纳塔指着莫迪的尸体,大声说道:“娘娘,莫迪素来健壮,无病无灾,却无端横死,肯定是受人暗算,而这凶手,必是武周使节无疑。”
“你这是恶意诽谤,有本事你拿出证据,空口无凭,让大家如何信服?”
“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信口雌黄,我们现在是虎落平阳,游龙潜水,身处异乡,你你让我们如何展开调查,收集证据?”
薛怀义不再理会纳塔,反而绕着尸体转悠了两圈。那尸体被他的人做了手脚,衣衫凌乱,头发蓬松,已经换了寻常衣服,而不是那身夜行衣,纳塔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再给他换上一身夜行衣,无端地给自己找麻烦。反正他就算无事也要生非的,更何况如今人死了,死无对证,这些黑人闹腾得再凶又能咋滴?
薛怀义蹲下去假惺惺地嗅了嗅,起身说道:“娘娘,此人身上酒气冲天,想来是饮酒过度,酒精中毒而亡。”
纳塔怔了怔,他只听说莫迪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令下人检查一遍,浑身上下全无伤痕,却想不到百密一疏,这家伙竟然喝了酒。他心中不禁暗恼:“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敢饮酒,真是死不足惜!”不过,他依旧强辩道:“我天竺国人人好酒,一日三餐都少不了酒,喝点小酒又有什么奇怪?”
薛怀义笑了笑,四处顾盼一周会儿后,向武松太郎一招手,武松太郎看了苍海空一眼,见皇后娘娘并未反对,便快步走了过来,谨慎地问道:“薛寺卿,请问什么事儿?”
薛怀义伸手取过他的佩剑,用剑尖指着那死尸沾的口鼻,向他说道:“大人请闻闻这儿,能否说出是什么味道?”
武松太郎蹲下去,挨近了那死尸的嘴巴,仔细嗅了嗅,说道:“唔,还真是有些酒气!”
“为虎作伥,跟着瞎起哄,真是不可理喻!”纳塔小声骂了一句。
薛怀义阴阳怪气地又道:“尸体已然僵硬,死了大半夜了,依然有酒气溢出,看来这位兄台确实没有少喝啊。”
其实那人身上的酒味并不浓,若不细闻确实不易察觉,可是武松太郎听了薛怀义的话,早已先入为主,便想着他们天竺人顿顿都要喝酒,这死鬼肯定不能少喝了,于是便点头应道:“薛寺卿言之有理,此人真的没有少喝。”
纳塔大怒道:“你你你胡说八道,荒谬至极,没想到你和武松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指鹿为马,合起伙来害俺!莫迪啊,你死的好冤!”
薛怀义并不理他,对武松太郎道:“你再仔细闻闻,还有没有别的味道。”
武松太郎俯下身子又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他又凑近了些,鼻子几乎贴到那死尸脸上,再仔细嗅了嗅,脸上便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
“如何?大人觉得这是什么味道?”
“呃,这个嘛,说真不好说,似乎、好像、应该是尿臊味吧?”
“对呀!”薛怀义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举起大拇指赞道:“大人真是心思缜密,明察秋毫,本寺卿闻着也是尿骚味儿。”
“呸呸呸!该死的黑鬼!”
武松太郎想到自己刚才还贴着那死尸的脸嗅个不停,不由得一阵恶心,朝那尸体啐了几口,踢了一脚。
薛怀义看向苍海空,坦然说道:“娘娘,这个天竺武士身材魁梧,手脚有力,如果有人试图对他不利,身上不可能全无反抗留下的痕迹,所以,本寺卿断定一定不是他杀。”
纳塔咬牙冷笑:“无耻,无耻!不是他杀,难道他年纪轻轻的就活够了?自杀吗?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薛怀义背负双手,侃侃而谈:“此人嗜酒成疯,又是深夜倒毙于墙角花丛泥土之中,脸上、嘴上和鼻孔里都沾有泥土,经过武松太郎仔细勘验,他的口中和身上还隐隐散发出尿臊味儿,据此,本官可以通过推理,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此天竺武士,不是死于他杀,也不是死于自杀,而是死于一桩意外事故。”
苍海空听得云里雾里,连忙问道:“意外事故?请薛寺卿说明白些,这位天竺武士如何死于意外事故?”
薛怀义上前施了一礼,一本正经地拱手说道:“经过本官与太郎的联合勘察,发现死者身上不但有很浓的酒气,而且还有一股尿臊味儿。根据这些蛛丝马迹,本官抽丝剥茧,反复推演,得到了这样一个结论。昨晚,这位天竺武士喝得酩酊大醉,深夜起身跑到僻静处小解。因为不胜酒力,小便之后一跤跌倒,碰巧的是,他的口鼻正好压在自己尿湿的土地上,所以被泥土堵住口鼻,窒息而亡!”
薛怀义说罢,满朝文武哗然,纷纷点头,不但夸他明察秋毫,而且还认同了他的分析推演。纳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声咆哮道:“人不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无耻之耻,无耻至极矣!没想到你一个堂堂的司宾寺寺卿,竟然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请问本官是如何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
“莫迪身上有尿骚味儿很正常,我们天竺国,人人身上都有尿骚味儿,因为牛是我们国家的圣物,我们不杀牛,不吃牛肉,天天都在喝牛尿,牛尿就是我们的饮料,有尿骚味难道不正常吗?难道你不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吗?”
“贱货!天天都在喝牛尿,果然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苍海空暗骂一句,捏着鼻子后退几步,和纳塔保持了五六米的距离,薛怀义也赶忙捂住口鼻往后撤了撤。在场的倭国大臣和武周将士见状,不由得前俯后仰,哄笑一片。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纳塔摩拳擦掌,暴跳如雷,一把抢过倭国武士的大刀,摆了一个力劈华山的姿势。薛怀义一见,赶紧拉开架势,将鎏金宝鼎大法杖往上高高一举,大声呵斥道:“理屈词穷,难道就要动武吗?你为非作歹,恶贯满盈,双手沾满了自己人的鲜血,真是劣迹斑斑,罄竹难书!”
“我,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是不是有些过激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请大家冷静,都退一步行吗?”
薛怀义气得要死,拎起刀又要大打出手。苍海空心中不禁暗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巴不得纳塔一刀劈死薛怀义,但是,表面上却不得不劝几句,假装出一片关切之意:“两位贵使,有话好说,切勿动手,别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唉!一将无能,害死三军!我们现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吐不出啊!太窝囊了!”土鸡古部塔自言自语道。
苍海空连忙使人拉开双方,好言劝说,居中调停,然后又大摆酒宴,让这两位使者一左一右陪在自己两边,又以东道主的身份向纳塔那位被尿溺死的莫迪馈赠了许多抚恤,才算把这事儿暂时压了下去。
酒宴结束,苍海空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位贵使都自远方而来,都是本后最尊贵的客人,本后不希望你们因为一些误会而坏了两国间的友好情谊。两位大使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希望能以国事为重,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明日早晨,本后要去金山寺礼佛上香,聆听天竺法师诵经讲法,还请二位贵使一同前往,希望在佛寺庄严清净之地,用佛祖的慈悲祥和之心化解两位尊使心中的戾气。”
“娘娘,明日我大天竺法师要和武周法师斗法讲经,不知可否?”
“只要天朝使节愿意接受你们的挑战,本后自然没有意见。”
“好!我们接招。”
“哼!”
薛怀义和纳塔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冷哼了一声,齐齐拱手道:“娘娘,告辞!”二人说罢返身便走。
苍海空望着二人背影,嘴边暗暗溢出一丝笑意,招手唤过一个内侍,低声吩咐道:“去,找个机会把纳塔给本后截下来,我有要事找他,请他到宫内相见。”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低垂,雷声隆隆,郁闷潮湿的天气,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苍海空带着车辇仪仗和两国使节浩浩荡荡地朝金山寺行去。
金山寺坐落在皇宫北面的一个小山之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山因富含金矿,盛产黄金而得名,整座山灰雾蒙蒙的,隐隐泛出一丝狰狞。不知从哪个方向,忽地刮来一阵旋风,金山寺内的一间破草庙伫立在狂风之中,摇摇欲坠。一道闪电划过,天地间亮了一下,连带着这间草庙一瞬间也亮如白昼。只见一道身影,蹲坐在破草庙的一个角落中,身体微微晃动。接着又是一道闪电,才看清那道人影竟是一个老和尚。借着闪电的亮光,依稀能看清他身上穿着猩红的袈裟。
突然,他将手中之物向空中一抛,然后慢慢掏出火石,点燃了身旁的油灯。微弱的灯光在屋内摇晃,掉落到地上的东西竟是一个纹路交错的古朴龟壳,龟壳旁边还散落着几枚金币。老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心中闪烁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水波不惊下面必是惊涛骇浪。他缓缓探出右手,用食指拨了拨那些金币,又掐指算了一阵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喃喃地道:“乾坤三象,无因而震!乃大凶之兆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老衲的大限已到?”他声如蚊蚋,又自我安慰了一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吾之不死,何以成佛?”
就在此时,他转头向天边望去。风未停,依旧电闪雷鸣,天光闪闪,风卷残云,仿若灾难即将来临,天地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气。过了许久,他缓慢走出草庙,孤独的伫立在狂风之中。一道闪电斜斜划过,紧接着一声惊雷爆响,老和尚身上的袈裟随风鼓起,猎猎作响,他却像钉子一般死死地钉在那儿,像是在等待什么。突然,一个金色的光圈在云海之上缓缓出现,光圈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一下子将老僧完全罩住,乌云不见了,天空骤然放晴。
无能法师德高望重,反客为主,率领僧众打开寺门,笑脸相迎:“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舟车劳顿,不辞辛苦来到敝寺,快快请进!”
苍海空举步进入金山寺,天竺僧人与中原僧人以皇后娘娘为中心“唰”的一下分成了两派,天竺僧人以无能法师为首,一个个身披大红袈裟,光头剃得锃亮。中原僧人以薛怀义为首,后面四个小沙弥,身披绯色袈裟。双方高僧先行拜见皇后,礼仪完毕,苍海空宣布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讲经诵法大赛现在开始。
无能法师率先开口:“中土有言,真金不怕火炼,今天先让你们中土的和尚见识一下我大天竺的国宝——贝叶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