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专横跋扈
“贝叶经老子倒是见过,只是不知道这个鬼地方那么危险,早知如此,老子就不来这儿诵经讲法了,可是皇上却说扶桑的民智尚未开化,无需向他们传授博大精深的佛法,哪知半路却杀出一个程咬金,要和我比武斗法,这次老子总不会死在他的三板斧下吧?”
薛怀义强作镇定,还不动声色地给宋之问讲了一个故事,名字叫《黔之驴》。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
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噫!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寺卿大人莫非想说天竺大法师就是那黔之驴,个大而无力,而咱们就是那老虎,最终一定会扼其喉,啖其肉。”
“哈哈哈!知我者,宋少卿也!”
“与其让寺卿大人冒险诵经,倒不如提前动手送他见佛祖。”
“呀呀的个呸!这样也行,咱们提前弄死他,看他还敢挑衅老子不?”
“先送他去西天,然后再来个焚书坑儒,一把火烧了他的贝叶经?”
“哈哈哈,如此甚好!不仅如此,老子还要”
“还要收了他的舍利子?”
“哈哈哈,无毒不丈夫,阿弥陀佛!”
薛怀义双腿盘膝,立掌于胸,手掐佛珠,眼观鼻,鼻观心,口中念念有词,心里却想着昨晚的美事。苍海空这女人还真够意思呐,把自己的亲妹妹都送来陪老子了,难道她对上国还不够尊敬吗?迎接仪仗少他个百十个人又怎么了?黑人纳塔恐怕没有这种待遇吧?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不会钻进他的被窝吧?那只没有尾巴的骚狐狸,不会去勾引他吧?娘的!他算老几!
见薛怀义坐定打禅,不再搭理自己,宋之问背负双手围着薛怀义转来转去,唉!谁让咱是一个少卿呢,官没有他大,自然也就说话不硬,放屁不响了!又怨得了谁?要是假节钺在自己手中,风风光光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这个秃驴!不一会儿,他感觉实在是没有意思,便出门向皇宫走去,想看看宫中还有没有别的动向。
“大人,大人!”
宋之问风尘仆仆地又跑了回来:“大人,天竺使节往迎宾院来了,天哪!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亲自送到皇宫以外,大人,您可是假节钺代表武周天子而来,尚无如此礼遇,扶桑此举简直是太目无尊者了,在她眼中,我们还是上国的天使吗?”
“唉!”
薛怀义叹了口气:“宋少卿,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急个啥呀?作为一名外交使节,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口无遮拦、信口开河,这可是大忌!来来来,坐下喝杯茶,慢慢聊,这不是假节钺不假节钺的事儿,谁让我在佛界的地位没那无能法师高呢?这事儿咱不能怪人家。”
“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不渴,倭人以为抬高天竺僧人的地位,就可以灭了我们的威风吗?哼!她们想错了,下官再瞧瞧去。”宋之问说后一溜烟又跑开了,薛怀义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哄堂大笑:“这位宋少卿,一身的书生气着实可爱,倒是有那么点据理力争的劲儿,只是太过冒失了,一点也稳不住!”
一个侍卫提着万分小心,轻手轻脚地走来,附在薛怀义耳边低语道:“大人,属下奉命已经死死盯住了那位无能法师,他只在金山寺诵经,从不外出,目前我等还没有找到刺杀他的机会。”
“喔?”
薛怀义眼珠转了转:“这家伙难道觉察到了什么危险,偷窥了天机不成?你们几个要轮流值班盯死了他,逮住机会,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是,大人。”
薛怀义伸个懒腰站起身来,宋之问脸红脖子粗地又跑回来了:“大人,你可知是谁送天竺使节来礼宾院的?”
薛怀义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应该是武松太郎吧,他不是倭国的大迎宾嘛,接待外使、保护外使是他的份内的事儿。”
“嘿!错了。”
宋之问使劲一跺脚,愤愤然道:“武松太郎当然要来,可是,礼多人不怪,人家还有一个大官儿陪着呢,那人就是扶桑的内阁大臣武直人,他的地位可相当于咱们的宰相啊!大人您入住使馆时,他怎么不亲自陪同前来?这是对我天朝的轻蔑和羞辱,是赤裸裸的挑衅,大人应该立即入宫,面见扶桑皇后,向她表示强烈抗议!”
薛怀义懒洋洋地打个哈哈,随口吐出一片茶叶,若无其事地道:“没别的事了?没别的事本官先去小睡一会儿,人们常说春困秋乏,这是一点不假,啊哈,你也去睡会吧,养足了精神,多走几处地方,多换些黄金才是正事儿,别忘记咱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此时,倭国的民智尚未开化,金子多,而白银少,他们在金山寺山脚下又开了一个大金矿,据说黄金和白银是按一比一兑换的。薛怀义和宋之问此行携带了大量的白银,就是准备用来换取黄金的。薛怀义伸个懒腰,拍拍屁股,施施然睡觉去了,宋之问听着他的呼噜发愣了好一阵子。
薛怀义躺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还没有睡过瘾,宋之问火烧屁股似的又跑来了:“大人,大人,醒醒!”
薛怀义穿上僧袍,登上马靴,不由得满脸苦笑:“宋少卿,难道你又打听到什么忍无可忍的消息了不成?”
见薛怀义言语尖酸刻薄,颇带讽刺之意,宋之问红着脸,愤怒地道:“这次,下官可不是危言耸听,靠打听得到的消息,而是亲眼目睹。天竺使节刚刚来到迎宾苑,就嫌房舍偏僻矮小,庭院不及我们所住之处雅致大方,他们的武士蛮横地要我们的人搬出去,为他们的无能法师腾地方。韦将军正在门口和他们理论,没想到这帮子黑鬼竟然如此野蛮,动手就打人,已经打伤了我们好几名兵士了。”
薛怀义一愣,眼中立马露出怒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这些侍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上等禁军,论武艺应该不在天竺武士之下,怎么就由得他们动手欺负吗?”
宋之问回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些黑鬼诚心生事儿,韦将军听说军士们之间发生争执,匆匆带人赶去调解,并不曾想过要与对方动手,连家伙什都没有带,可对方士兵都随身带着兵刃,我方将士能不吃亏吗?当时,武松太郎也在场,却制止不了那些嚣张的天竺武士。大人,我等出使扶桑,理应被奉为上宾,扶桑负有接迎、款待、保护之责任,如今闹出这等事来,他们难辞其咎,大人应该向苍海空提出严正抗议才对!”
“呀呀的个呸!抗议,你就知道抗议!抗议个屁呀,宋少卿,你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薛怀义爆起粗口,张嘴骂了起来,一把抓过袈裟匆匆披上:“凡口头抗议者,大多实力弱小,位卑言高,否则,何须抗议?抗议有个屁用,他们怎么干的,咱们就怎么干,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把他这帮龟孙子打回去不就完事了?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就是跟别人讲道理,位置不同,少言为贵;认知不同,不争不辩,三观不合,浪费口舌!”
“啊?难,难道要动手吗?”
宋之问结结巴巴地问道,他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还可以武力征服,怔怔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这个恐怕有些不妥吧,咱们是上国天使,如今客居他乡,有什么事儿应该请主人出面才好。如果咱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迎宾院大打出手,那不是和天竺人一样不知礼仪,愚昧无知,专横跋扈了吗?倭人会因此而颜面无存,苍海空要是追究起来,咱们有理反倒变成了无理。”
“无理个鸟儿!他们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草菅人命,专横跋扈,却想要老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做梦去吧!几个小臭虫,老子喘息间捏死他们!”
“大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历来外交无小事,一定要顾全大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
“化什么化呀!岂能让这些黑鬼骑在咱们头上拉牛粪。”
“怕是撕破脸后,因小失大,损害了我大周的国家利益。”
“哼!狗屁的国家利益!一个人闲了会生病,一群人闲了会生事!这帮子黑鬼闲得无聊,居然无事生非,麻烦找到老子头上了,呀呀的个呸!他娘的不是找死吗?”
薛怀义骄横跋扈惯了,哪能容得下黑人挑衅他?急忙戴上毗卢帽,将高风的瑞士匕首揣在怀里,起身从床头拿起鎏金大法杖,一按剑簧,“噌”地一声从里面弹出了半尺长的利刃,他用拇指刮了刮寒光闪闪的刃口,又“嚓”的一声还剑入杖,愤愤地说道:“太宗时期,大将王玄策一人灭一国,在天竺杀得血流漂杵,横尸千里,那不是在他们国家的领土上吗?按你的说法,大唐肯定是理亏了,理亏又怎样?自那一战之后,西域诸国国君见了他是什么模样?一个个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毕恭毕敬,奉若神灵,唯恐大唐天使有所不满。只要王玄策将军去那些国家,哪国国君不得亲自出迎数十里?你处处小心、彬彬有礼,别人就会尊重你?甭做梦了!现代的社会靠的是兵马壮、拳头厉害!有些人就是皮子紧、骨头贱,他们只认拳头,不认礼义廉耻。走,跟我走!”
“大人,三思而后行,他们正严阵以待,等着你呢,你要注意啊!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千万不要赶鸭子上架,要当心,别受伤了!”
“人死鸟朝天!”
薛怀义骂完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宋之问发愣半天,急得一跺脚:“早知道大人是这种驴脾气,我就不告诉他了,没想到他竟然要独闯龙潭虎穴,这下子事情可闹大了,可千万不要闹到不可收拾才好。”
武松太郎兀自一人站在两伙气势汹汹的将士中间,左右打躬作揖,点头哈腰:“诸位,诸位,先请息怒!大家远来是客,都是我扶桑的上宾,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商量,何必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伤了彼此之间的感情?”
韦将军怒喝道:“我韦某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从不怕事儿,如今他们打伤了我好几个兄弟,你叫我息事宁人,姓韦的还没有那么怂!不会当缩头乌龟,武松大人,请你让开,今儿我一定要向他们讨个说法,不然,老子决不罢休!”
韦炎身边站着十几位禁军侍卫,有些还衣衫不整,显然是闻讯后匆匆赶来。后边持刀剑的兵士,因为来的晚,见到自己人已经吃了亏,韦将军正在与对方交涉,所以才没有一拥而上,而对面那些身穿粗布短袍,脚踏麻绳凉鞋的天竺士兵,个个都带着兵刃,摩拳擦掌,虎视耽耽,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听了韦炎的话,却是挺着肚子,笑嘻嘻地嘲讽道:“你们这些家伙只会吹牛逼,逞口舌之能,有什么真本事只管拿出来!我们天竺武士敬佩的是英雄好汉,你有本事杀了我,我临死之前都会向你翘大拇指儿,赞你一声好男儿!如果你没这个能耐,就他妈的趁早卷铺盖滚蛋,给我们的大法师腾出空来。今儿,老子把话儿撂这了,这个院子,我们住定了。”
双方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越说火气越大,纷纷挺起肚子向前面撞去。武松太郎苦着脸不停地打躬作揖,苦苦劝说道:“你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听本官说说吗?大家远无仇近无冤,何必要打打杀杀?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各自把自家的大人叫来,咱们面对面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