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杨素素
一九八六年,在四川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有这样一段对话正在进行:
“爸,老师说叫我们还没交考试费的学生,要把考试费交了才能拿准考证。”
“没钱,看见那些树丛上的蚕茧没,把它们摘下来,明天去卖了就有钱了。”
“可,可明天就考试了呀!”
“那也没钱,还不快去摘,磨磨蹭蹭干啥那些,还有那些,不全部摘完,不准吃饭。”
一阵摔门声,骂骂咧咧的男人摔门走了,低低的呜咽声在蚕房回旋。
哭泣的小女孩叫杨素素,今年十五岁,是初三学生,明天要参加中考,所以学校放她们这些参考学生回家休息,也准备去镇上住旅店的费用。
骂人的人是她的父亲张得钱,名字得钱,却从来没赚到钱,是村里有名的懒汉。
杨素素家有五个人,大哥张大宝已经结婚了。结婚后夫妻俩不愿意负担两个妹妹和弟弟的读书费用,所以没有一年就分家了。
姐姐张岚琳读书成绩很好,可惜最后以半分之差与中师失之交臂,最后也跟着南下去打工了。
最小的弟弟杨小宝,今年十三岁了,读小学五年级,早上一早就拿着饭盒去学校了。家里离学校远,走路要半个多小时,一般都是天还未亮就出发了,因为要赶上学校早上的跑步。
杨素素的大队叫张家村,村里大部分人都姓张,村里也有学校,老师是大队聘请的,是民办教师。
姐姐张岚琳嫌弃老师没有认真教学生,她总是以素素为例子,因为素素的字写得很差,姐姐嘲讽说是狗爬式的字,而素素就是在村里上的小学,所以姐姐就认为是老师没有教好。
后来素素长大了,才知道姐姐是冤枉了老师。素素还记得姐姐批评她字写得不好时,爸爸却说写对了就行,好看不好看不重要。
素素当时还得意洋洋,从此以后更加不注重写字好看不好看了,所以字写的的不好还真不能怪老师。
杨素素刚刚找父亲没有要到钱,一边哭一边摘树上的茧子。这里的树,指的是用稻谷杆扎起来的,长条状的一种草簇,也称草龙。
“素素,你哭啥”杨素素的母亲走进蚕房,看见素素在哭,忙问道。
杨素素的母亲叫杨春兰,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也是最能干的女人。
母亲是村里的养蚕技术员,可惜命不好,没有嫁到好男人,这是村里的人经常感叹的话。
杨春兰娘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出嫁前,在她娘家,当时十七岁的杨春兰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
杨春兰的父亲解放前是一个地下党,他把祖上的产业——纺织厂、大量的田土都卖了,把钱做了地下党的经费。他没有等到解放就捐躯了,可惜的是与他联系的领导也牺牲了,当地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共产党,只知道他是一个败家子。
也因为他把家败了,所以最后评成份时没有被评为地主,而是下中农。
杨春兰娘家就一个母亲和哥哥,姐姐早已经嫁人了。
哥哥是一个高中生,本应该有一个好工作,却因为家里成份不好在家务农。由于成分问题,家里日子自然不好过。
当年她们公社修水渠,生产队就把她们兄妹俩一起派去修水渠。
修水渠的男人最多,女人最少。有女人也都是结过婚的妇人,而像杨春兰这样的女孩,她是唯一的一个。
在工地干活累自不必说,最苦的是晚上。晚上大家都是睡一个大帐篷,男人一边,女人一边。而这些女人都是有男人或者叔伯们在这里,晚上睡觉基本可以放心。
杨春兰的哥哥和其它同族的叔伯都被分配在另一段水渠工地,为了妹妹晚上的安全,杨春兰的哥哥总是在下工后从一里地外赶过来,晚上可以和妹妹在同一个帐篷睡,让有些人忌惮。
这样的日子,不仅杨春兰苦,她的哥哥更苦。白天干活累,晚上还要警醒。最后在得知另外一个公社有女孩在修水渠时出事了,杨春兰的母亲下定了决心,要把女儿嫁了。
杨春兰的母亲最后托同族堂妹帮忙,把杨春兰带去堂妹嫁人的地方,帮着找个好人家嫁了。
那是一个与她们不是同一个县的地方,为什么要带去那么远嫁呢?那是因为她知道那个地方是全市最好的一个县,在当时缺衣少粮的年代,听说那个县都没有缺过粮食。
杨春兰的堂姑每次回娘家时都是大包小包的粮食给娘家拿回来,所以杨春兰的娘就认为那是一个好地方,女儿嫁去最少不会饿肚子。
杨春兰的堂姑贪图彩礼钱多,就把杨春兰嫁给了同村懒汉张得钱,就这样一朵鲜花插上了牛粪,还是干瘪没有营养的牛粪。
杨素素的母亲是那种白皮子人,越晒越白。她看着母亲那虽然很瘦,但依然漂亮的脸,一时忘了哭泣,就这样呆愣愣的看着母亲。一个念头浮现脑海:“父亲根本就配不上母亲,母亲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素素,你哭啥呀你爸又打你了”杨春兰看着流着泪,傻呆呆的女儿,着急了。
“妈,爸说没有钱,他说明天卖了茧子才有钱。可是明天就考试了,我下午就得去镇上。”
“他没钱他当然没钱了,村里的人都让他借了个遍,那些钱都给他买酒喝了。你姐寄回来的钱,哪次不是给他还了酒账。不然的话,家里哪里会没钱。”杨春兰气愤的说。
“妈,那怎么办啊虽然我去同学家借住,不和老师、同学一起住旅店,就不用钱了。可考试费一定要交啊,不然就拿不到准考证,参加不了考试。妈妈,怎么办啊?呜呜呜呜……”杨素素又低泣起来。
“我去把菜地的青菜割了,送去学校食堂。食堂的于师傅是我们张家女婿,跟他说实话,等着钱考试,请他帮忙全部买了。不够再找他借借,等蚕茧卖了还他。”杨春兰咬咬牙说道。
“可那菜正长呀”杨素素不舍的说。
“没办法了,等不到它长大了。你摘茧子,别哭了,妈妈会解决的。”杨春兰转身出了蚕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