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烤地瓜
那张充满青春气息的脸似乎让孙依重燃了心底的欲望：“好。”
“不过，就我们两个人应该不行，您等一下。”苏小小叫来了一直坐在外面的顾野：“我和孙阿姨要出去晒太阳，所以你当我俩的保镖。”
站在门口的顾野有些不安，一方面是担心孙依的身体，另一方面是自己不知道要怎样和孙依相处。整个人只站在门口的一个角，也不进去。
七年了，这是孙依七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顾野，虽然仙子啊他们之间依然有房门到窗户的距离。但是足够孙依看清儿子了。
病房门口的少年一身黑色装扮，唯独脚下的一双黄色的登山鞋有些亮点，双手插兜的倚在门口的一角。女人只觉得的自己的儿子和离开时长高了一个头的高度，估计现在的自己再和他说话时，要仰着头了。
被苏小小满身包裹的孙依想到和儿子说话的情景轻笑了一下，眼睛始终看着顾野的方向，苏小小就算不问，也知道女人想到了什么。
正值冬日，虽然今天的天气很好，可是温度依然是零下，苏小小只好给孙依已经穿了一件羽绒服的外面，又披了一个羊绒围巾。
一般人在这样的装扮下一定异常臃肿，可是在孙依身上才觉得现在的她才不那样清瘦。
苏小小在病房里左看看右翻翻的，怕自己遗漏什么东西，自己原本的背包现在鼓鼓的，里面塞满了她认为孙依能用到的东西。
这样一个大包背在苏小小纤细的肩膀上时，总有种她肩膀快要压碎了的感觉。一旁站着的顾野伸手接过苏小小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都准备好了？”
少女环视一圈：“嗯嗯，都准备好了。”正准备去推坐在轮椅上等候多时的孙依，被顾野抢先一步：“我不是保镖嘛？”
也是，自己推可能真的有些费力，不过顾野的反应倒是比苏小小预想的要很多。
孙依能感觉到身后的儿子，他已经不是小学的那个小孩子了，完全脱了稚气，身后的身躯抵挡了冬日的冷风，温暖又坚实。看来这几年他把自己照顾的还不错，最起码有好好的长身体。
按照医生的交代，不能走太远，苏小小就选了一个最近的公园，走过去大概五分钟。一路上苏小小兴奋的和孙依介绍沿途的风景，顾野静静的听，不发一言。
石板路平日走起来很惬意，可是带着轮子的工具就会每两步顿在缝隙中，那坐在轮椅上的人自然也会震动。
正担心着，原本在前面开路的苏小小回头望去，顾野全程微微抬起后轮，倾斜出一个小小的角度，以减少颠簸。这一点他比苏小小要更早意识到。轮椅上的孙依不禁想到了顾启东，果真是两父子，一样的细心。
这个时间正值中午，是日头最盛的时候，一行三人在一处空旷的草地边停下。不过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郁郁葱葱的青草了，枯败的树枝在冷风中“沙沙”作响。
这番冬日的景象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凄惨。可是轮椅上的女人并不这样认为。许是太久没出来活动了，户外的带着凉意的空气都让她觉得放松，只是呼吸多了，不免呛了几下，终究还是自己的身体太弱。
苏小小坐在公园的木椅上，双手捂住孙依的一只手，以确保她可以经历这些。顾野则站在孙依的另一侧，稍稍往后一些的地方。目光注视着女人的一切，只不过这份注视现在还不想让女人注意。
女人出来前，还特别让苏小小帮自己简单梳洗了一下，主要是不想让自己的病态影响顾野。苏小小将女人长长的黑发在脑后盘了个发髻。一路过来，此时也有些凌乱。
少年就在身后这样看着，静静的看着，陷入沉思，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在这个女人怀里撒娇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顾野一向认为自己在经历了被母亲抛弃之后不会再被任何事情影响。可是人就是这样，你以为的限度往往不是最大限度。
从遇见苏小小开始，他的心就在慢慢的变化，再次遇见孙依，他也没有和想象的自己那样决绝。与痛恨相比，此时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他不是不清楚父母之间的过往，只不过正是因为过往才更加无法原谅母亲的行为。
一个人一旦对另一个有过高的期望，那结局必然是失望的。孙依对顾启东是如此，那顾野对孙依亦然如此。母亲这个形象在他心里过于完美，所以才经不起一丝的污垢。
一旦完美却再瑕疵哪怕一点点都足以摧毁一个人。
今日的天空因为寒冷的空气而特别清透，奶蓝的天空中只有几朵漂浮的棉花糖般的白云。太阳霸道的占据半空，可是散落的阳光却丝毫不刺眼，孙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流云飘动，时间流转。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女人的思绪被一股焦香吸引，仔细闻了一下，侧头对一旁有些担忧的苏小小说：“小小，你闻到烤地瓜的味道了嘛？”
少女站起身，顺着空气中的味道而去，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推车的小贩，兴奋的朝女人这边招手：“是烤地瓜，我去买两个！”
不等顾野说些什么，苏小小就自顾自的离开，将这对形同陌生人的母子留在原地。
七年不见的正常母子或许会有许多的话想说，可是这个情况不存在与顾野和孙依之间，就算曾经的顾野想知道原因，现在也不会再去追问了。
孙依还是和刚刚一样，静静的看着周围走来走去的行人。一股寒风袭来的时候，女人下意识的去拉盖在腿上的羊绒毛毯。可是多日的病痛已经让她失去的常人的力气。
毯子顺势掉到了地上，女人弯下身子，颤抖着想要去捡起那掉落的毯子，看似几厘米的距离对于孙依来说是很遥远的。她绝望的想要放弃时，一只有力大手扶住自己的已经撑不住的胳膊，另一只手将毯子递到自己手里，顺势握住冰凉的手一起将毯子拉回。
顾野将孙依扶正，然后蹲在女人的腿边，细心的把毯子帮女人盖好。可是眼睛一直不敢看向女人。
眼神没离开过孙依的顾野怎么会注意不到刚刚的事情，只是他还有 一丝侥幸，或者说是希冀。他希望孙依还没有真的走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可是当女人抖动的手极力去触碰毯子时，他发现他错了。
她真的已经回不去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完美妈妈，而是一个临近尽头还依旧放不下一切，希望得到原谅的悲惨母亲。
“谢谢！”
千言万语的话，却只说了这两个字。但不知为何简单的两个字就让顾野不知所措。
他只好慌忙的转过身，背对着女人。
“小野，对不起！”身后的女人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孙依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顾野双拳紧紧的握住，僵直的放在身体两侧，那漆黑如深潭的眸底再次涌出泪水，只是这泪水他没有让女人看见，也没有回答女人的话。
对不起这三个字，他等了太久。孙依离开的第一年，顾野总会去问顾启东，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可每次都等不到答案。
又过了两年，顾野总是会幻想哪天一进家门就会看见孙依如以前一样，做上一桌子自己爱吃的菜等着自己放学，然后对自己说：”对不起，小野妈妈回来晚了！“
初三的时候，顾野已经渐渐的不会去幻想父母会重归于好，只盼着在某个深夜能接到一通电话：”小野，对不起，妈妈现在才给你打电话。“
无论孙依说什么样的借口，顾野都会无条件的原谅。可是希望在时间中被无情的磨灭，她一次都没回来看过自己。有时候顾野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孙依亲生的，怎么会有哪个女人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心。
明明那个做错事情的是她，可为什么承受痛苦的却是自己，思念演变成仇恨的时候，顾野已经完全失望了，或许只有恨意才能让自己明目张胆的去怀念女人，也只有恨意才不会让两人切断联系。
至少他还恨她。
可是现在那句久违的”对不起”终于在耳边出现时，自己的内心居然是那样的平静，像死水一般，泪水就如同这些年的自己一样，一切的恨都是不值得的，尤其是在死亡面前，恨竟是如此的可笑。或许顾野早就不恨她了，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孙阿姨，这个地瓜真的好香啊！”去买烤地瓜的苏小小飞奔回来，看着眼眶红红的顾野欲言又止。
“我去买水。”顾野逃离了····
孙依看着顾野的背影，泪水划过苍白的脸颊，滴在那张羊绒毯子上，无声无息。
少女蹲在女人旁边，掏出了纸巾替女人拭去眼角的泪水：“孙阿姨，这个地瓜，真的好香，你闻闻。”
很多时候，不去追问才是对他人最好的方式。
烤的已经流出糖水的地瓜散发着阵阵热气，苏小小迫不及待的掰开一个，递给了孙依一半：“孙阿姨，你尝尝，好吃嘛？”
孙依小小的咬了一下地瓜软软的一角，那熟悉的滚烫温度也随之而来，只好张着嘴，让冷气给地瓜降温。
一旁的苏小小则是咬了一大口，此时烫得直跳脚，一边哈气，一边用手不停的扇。
窘迫的样子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地瓜好甜，和那年一样甜！”女人的眼里堆满了回忆。
两人有说有笑的谈论着关于地瓜的故事，顾野回来时孙依已经依偎在苏小小的怀里睡去。
少女对回来的顾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三人就这样在公园坐了一中午的时间。
今天可能是孙依七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了，她终于对顾野说了那句一直想说的道歉。也再次看见了如同和顾启东初见时的彩虹，或许还有那定情的烤地瓜····
这天之后，孙依和顾野之间关系变得微妙。少年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在外面坐着，而是会和苏小小一起出现在房间里。会帮着孙依倒水，梳洗，只是没有过多的话语。
不过在苏小小看来，这已经是顾野现阶段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他不是不在乎，不是不想和孙依亲近，说些什么。
只是不知应该如何表达，何况他们已经七年没见了。相处中总是会处处透着小心。
安定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后天就是农历新年了。
苏世刚准备带着宋嫣和苏小小回北方过新年，毕竟自己也有年迈的父母，过年的时候还是希望一家团圆的。
临行前，苏小小特意去了一趟医院，给孙依带了过年的糖，还学着包了几个饺子一并带了过去。
孙依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看着高兴，也吃了两个。
“孙阿姨，我第一次包饺子，样子太丑了。”少女有些懊恼。
孙依捏了一下苏小小的小脸：“没有，小小，包得很好，你瞧阿姨吃了两个呢。”
这一说，苏小小更是不好意思啦，红着脸看下沙发上看着自己的顾野吐了一下舌头。
离开时，孙依将一礼盒递给了苏小小：“小小，很谢谢你的陪伴，能在这样的时候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这个是我为你准备的新年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这样的话语让苏小小没有了拒绝的理由：“谢谢孙阿姨，春节那天我会给您打电话拜年哒！”
离别一直是人生的必修课，只是这一次的离别没有再见！
北方的春节总是有浓重的节日气息，一早苏世刚就在宋嫣的指导下贴起了对联。爷爷奶奶则围着厨房忙前忙后的准备年夜饭。
穿着小恐龙睡衣的少女被隆重的节日气氛吵醒，揉着眼睛走向香味散发的地方：“奶奶，你在做什么这么香？”
“小小起来了？怎么没再多睡会儿，奶奶正给你炸肉丸呢！”苏奶奶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