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新纪元前的选择
两样法宝的战栗很快传递到了与它们人器合一的白清露身上,她不由仔细地端详过去,女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打量,骤然眸光移转,正正地与她四目相对,现出了一双极美丽的蓝眸。那眸色蓝得诡魅,似晴空而冷,似琉璃而沉,仿佛两块被冰锤千敲万击后的锻铁,坚硬,荒芜,而又傲慢得令人不悦。可很快,女子朝白清露与白罂附露出一抹笑,那笑意立即冲去了她眼底的傲气凌人的精光:“你们就是白神父的孙子与义女吗?我叫埃尔兰,是维克多的侄女。我的叔叔生了病,需要在家修养,他嘱托我代替他做白神父的辅祭。”
白清露瞅了瞅白猗扬。老人笑着点点头,证明对方所言不虚后,便被信徒招呼走了。埃尔兰却未跟着白猗扬,而是留在原地,打量着白清露与白罂附,不知在想什么。白罂附一声不吭,显然对于和这位陌生的艾萨美女交谈毫无兴趣。眼瞅着就要冷场,白清露只得自己主动承担起了暖场的职责:“原来这回的辅祭是埃尔兰小姐这样的美人,真令我相见恨晚呢。”她怀着惺惺相惜的赞赏,欣赏着这位异域美人浓艳的容颜,不知怎么忽地心中一悸,“不过埃尔兰小姐看着似乎有点眼熟,也不知道你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埃尔兰的蓝眸波澜一闪,又归于平静,笑得花枝乱颤:“白姑娘,如果你不是位秀丽动人的小姐,而是一位男子,我几乎要以为这是搭讪了。”
白清露回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的腔调和看上良家妇女的登徒子有得一拼,不免讪然一笑:“如果此前并未觌面,那大概是我瞧着埃尔兰小姐面善,便觉一见如故吧。”
埃尔兰正色道:“我年初才来的炎商。”
那就是没见过了。白清露了然,可她就是觉得这埃尔兰给自己的感觉颇为熟悉,但究竟为何熟悉、又是熟悉在了何处,她却又说不上来。于是她不再纠结于此,只友好一笑,就将带来的蜡烛与圣饼交给了负责分发的埃尔兰,自己与白罂附进了教堂,迅速打扫干净,便向白猗扬告辞了。墨影一闪,却是埃尔兰见二人要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祭礼很快就要开始,两位不参加?”
白清露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修道人,不信圣名教的。”埃尔兰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她诧异的目光更多的是投向白罂附,仿佛望见了什么极端荒谬的错误:“白先生,你确定自己不参加祭礼?”
白罂附回头望了眼身后硕大的十字架,那一霎,少年的神情冷漠到寒意迫人,他回过头,蔑然微笑:“那个被称作‘神’的东西,有什么值得我崇拜的?”
埃尔兰瞪大眼睛,原本美艳如画的脸登时因怒火而扭曲,白清露觉得她的眼珠子都快要夺眶而出了,生恐这位虔诚的信徒愤怒之下有什么过激举动,连忙挡在白罂附身前,歉然道:“埃尔兰小姐,我们得走了。今晚镇上有庙会祭典,朝天阙的蒙尘道长约我俩去逛逛,你和义父慢慢忙,我俩就先走一步了。”说罢也不管对方恢复什么,一把拉住白罂附就脚底抹油溜出了教堂大门。
一出教堂,头顶丰沛的日光投下,视野登时为之一亮,白清露莫名松了口气,侧头嗔道:“俗话说得好,进什么庙唱什么歌,你虽不信真理之神,可义父、还有那埃尔兰总是信的。你何苦要在义父的地盘招他老人家和一个姑娘不痛快?”
白罂附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看着什么。白清露沿着他的目光一望,见他正注视着两人相握的手,这手还是她适才要拉他走而不觉牵起来的。她不由面上一烧,正欲松开,白罂附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手心有些发凉:“为什么要拿参加庙会做脱身之辞?你就这么想见那位蒙道长?”
“我……”白清露顿时语塞,只觉他呼吸间的热气喷到了耳廓,登时那烧红便由脸颊直往耳根染去,下意识就摔开了他的手,“我就是随口找个借口。说真的,虽然我在镇上有住了好几年,可还真的没逛过这浴神节的庙会。熊山那帮家伙都约了我好几回了。”
白清露面上的笑意顿时一凝。白清露意识到自己的话犯了他的嫌疑,正欲解释,忽听“嗤”地一声,有轻蔑笑声从远处传来,她当即望向向发声处:“谁?”
半里外,郁郁葱葱的爆竹柳梢头,一道黑影纵起,如鬼魅般掠向更远处。这神秘人不跑还好,一跑白清露愈发觉得他可疑,当即召出化作蓝玉指环的蛟鳞匕,足下登时多出一道七尺长的蓝湛湛的剑光。她飞身其上,御起剑光,身化残影,下一刻人已入柳林之中。
这片柳林不大,往常白清露曾多次经过这里,在林荫下乘凉、歇脚,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可此时,当她闯入林中,却发觉整片柳林出奇的安静,连一丝虫鸣鸟叫也不闻,仿佛有什么极端可怖之物吞噬了一切生机。她眉间微皴,望着适才那黑影所在的树梢,看着浓密的叶片间还未来得及恢复的浅浅足印,目光微凝。
骤然,一点寒星自背后袭来,她迅速侧身,那点寒光擦脖颈而过,直直命中她身后的爆竹柳,在树身中钻出拳头大的窟窿。白清露虽少有与人斗法,可数年来常入山狩猎,临敌经验亦不可谓不丰富,当下不慌不忙地连划剑诀,蛟鳞匕光芒如游鱼,人未转身,蓝冰也似的剑光已自身后直追而去,堪堪要将那点寒星压住。
那点寒星却也溜滑,白清露的剑光还未追到,它已灵巧一转,恰恰错开了剑光,复向着白清露的胸口弹射而来。白清露连忙剑光后撤,双手剑指一张,剑光已扩大成一道光墙横挡在前。那寒星来势不减,却簌簌颤了几颤,霎时化作漫天寒光,如同密布的星斗一般重重地向光幕砸来。
在双方即将相撞之际,却有一点不起眼的寒光,借着剑光的遮掩,绕到了正凝神对峙的白清露的身后。白清露面上看似留神于前,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那剑光分出一线绕后时,她便已经察觉,只是按捺不动。那袭击者也是心思玲珑,前方的万点挥出无数道刁钻的轨迹,与白清露的光幕不停相撞,每一道都携着千钧之力,每一次相撞都令数棵柳树倒下,草叶乱飞与错乱纷繁的寒光交织,更觉眼花缭乱。而稍后的那点寒光却稳如泰山,悄悄的记着纷乱的叶影遮蔽,缓缓的一分一分的向白清露靠近,直到距离她只剩三尺,见她仍旧没有察觉,方才急速朝她的后心射来。
在即将逼临后背的衣衫之际,忽地一只素手探遇了过来,两根纤指轻轻一夹,便将它牢牢的扼在了中间。“着!”白清露清叱道,感觉到手中那道冰凉剑意仍旧如同脱水的鲜鱼一般蹦跳不休,猛的一发力,无声而微妙的碎裂声里,那挣扎不休的凉意立时消散干净。
就在同一时刻,前方不停与剑幕相撞的无数光点也消失无踪,仿佛从来都未存在过。远处似有一声笑声遗落,只是这一回不再轻蔑,而是多出了几分敌意消弭的赞许与肯定之意。
白清露看着手中之物,那是一截冰,阴冷的温度却有着鲜红的色泽,仿佛是血水凝固而成一般,形体似剑非剑,似锥非锥,锐利无匹。随着那笑声的消失,这截冰迅速的升温,融化殆尽。
她真气微转,蒸掉了手心残留的那点令人不悦的湿意,慢慢的皱紧了眉头。
教堂门外,被遗忘在了原地的白罂附紫眸中透出几分思索,沉吟了一会儿,正在去追白清露,忽然被叫住。
“大人不必担忧,我只是想给这位小姐一个考验。”娇美而冷烈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白罂附回头,正见埃尔兰立在门廊的阴影里,半透明的身影似乎即将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铁蓝色的眸子在黯影里闪闪发光。
见他看向了自己,埃尔兰扶胸浅浅的一鞠躬,笑意盎然:“恕埃尔兰无礼,因为本体还在教堂里跟从血祭司大人,所以只能用这副水之化身来向您致意。您知道的,您的仆人必须经过我的考验。实力,忠诚,与头脑,只有各方面都足称出众,才配站在你的身旁——这是埃尔兰作为您的辅佐的职责。”
“那你的结论呢?”白罂附面无表情。
埃尔兰踏前一步,从黑影里走到了阳光下,本就不算凝实的身影显得愈发虚幻:“如果白小姐的忠诚也像她的实力这般强大的话,那么我将允许她成为您身边的骑士。”
白罂附望着这位美艳到近乎恐怖的艾萨女子,忽然淡淡一笑:“你弄错了几件事。”
“哦?”埃尔兰的眸底闪动着兴致盎然的光。
“第一,小姑姑的实力不算强大,就像在我眼里,得到祖父赐血、吸收了那所谓神圣之血的力量而将要突破圣阶的你,也只称得上弱小。”白罂附说。
“我的父亲对您多有赞美。”埃尔兰心悦诚服地说,铁蓝的眼底倒影着他的影子,神色痴迷,“他说您是一位超越了想象极限的天才,他猜测,您大概一出生就拥有了圣阶的力量。您是这世界上最古老的三大血统的结晶,是至上之神最垂眷的造物!”
听到她提到神灵,白罂附面现厌恶之色,但不欲在这个问题上与这位虔诚到无可救药的信徒纠缠:“第二,我身边的人轮不到你来挑选。你尽可以去辅佐任何人,不管是祖父还是你的父亲,但唯独不可能是我。”
“温莎家族从诞生伊始,就是维列斯家族的辅助。不管你如何认为,我就是您的影子,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埃尔兰张开双臂,如在广阔而华美的大厅中央吟咏着古老的诗歌,“我驾驶着骷髅马车,从艾萨国不远千里而来,正是为了达成自己的这一使命,辅佐着您践行神谕,迎接新纪元的降临。”
“新纪元……”白罂附攥紧了手指,低笑了一声,他抬高声音,“第三,清露不是什么骑士。她没有忠诚于我的义务,我希望你记住,她不是什么可以随意玩弄的对象,她是我祖父承认的女儿,是我的小姑姑。”
埃尔兰一歪头,笑得若有深意:“只是小姑母吗?”
白罂附寒声:“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埃尔兰撩了撩优雅蜷曲的金发,猩红的唇瓣扬起笑弧:“无论您是否情愿,至上之神的神恩终将降临大地。如果不愿皈依,大人想要的又是什么,自我毁灭吗?”
“或者,与那位白小姐一同毁灭?”
白清露御剑赶回来时,看见白罂附兀自立在原地,感应到她的到来,远远就望了过来。四目相对之际,他紫罗兰般的眼眸似有破碎的光华闪过,面色苍白如失色的烟气。
“是个路过的高手,也不知是不是闲得手痒,就试了我一下,真是有够无聊的。”她身在半空就撤回蛟鳞匕,稳稳落地,看着他有些不对的气色,“阿罂,我刚才离开的时候,你这边有发现什么吗?”
白罂附摇头。
白清露完全放下了心,轻快的说:“那我们回家吧。”
白罂附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为何,他的眼角有些泪意的红:“不去逛庙会了?虽然祭典在晚上,但这会儿应该已经相当热闹了。”
“我还以为你不想我去呢。”他说的白清露也心思活泛了起来,她虽然在镇上定居了好几个年头,隔段日子还要出门历练一趟,但都是进雪山闯荡,日常生活则表现得像个再规矩不过的女孩子,每日里除了采买之外,当真是大门不出,闭门读书习武修炼,还真没有实实在在的逛过一回本地的庙会。她对这些俗世的繁华并无特殊的兴趣,可经过白罂附这么清清淡淡的一提议,她的心便仿佛被钩子勾了一下的小鱼似的,由不得不游离了几分。
“一起吗?”她雀跃的问道,不等白罂附回答,就自顾自的回答了下去,“一起吧。我还算是经常出门的,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天待在家里闷着长蘑菇,到底谁才是姑娘家呀?”
她断然一挥手,满身洋溢着乾纲独断的王霸之气:“一起去逛,就这样决定了。”
白罂附似乎想要拒绝,可对上她那双浮光明潋的清水眼,又说不出话来。被她拉住臂弯轻轻一带,就身不由己的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