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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追杀任务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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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堆放着形形种种凌乱零件的工坊,灰衣男人削着一把木剑。金刚石的木挫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灵活的飞舞,像一只快活盘旋于林梢的白鸽。

    “爹爹,我的新木剑做好了没有啊?”轻快的脚步声糅和着流脆的铃声迅速靠近,穿着碧落色裙子的小小姑娘像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鹤般飞奔而来,一垫脚就扑到了男子的背上,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摇啊摇,另一手则挥舞着一把样式秀丽的木剑,娇声娇气地说,“清露已经整整两天没有换新木剑玩了,一起玩的哥哥姐姐们都说肯定爹爹您整天忙大事,看不上给我做木剑了。”

    “天大的事都没小祖宗你的事大,给你做,正给你做着呢。”男子的声音柔软得一塌糊涂,“爹爹一口气给你做上一百把,保证一天一把不重样,拿出去玩馋死他们!”

    应是阳光太过刺眼,男子双眼无措地游离了一下,嘴唇哆嗦了几许,把下意识迈前的脚步缩了回去,定定地站在檐下望着许自在,似乎想把她的身影烙进心里一般,声线低姿态得几近于讨好:“回来了啊?”

    许自在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此时恰好一位长眉入鬓的黑衣道者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踱出来,正是天罚司长老龙牙子,他第一眼看到了外头的许自在,第二眼便瞄见了讷讷而立的灰袍男子,呆了一呆,旋即玄袖一张,攀住了后者的肩膀,笑道:“谢师弟,你愣在这里做什么啊?首座师兄还在里头等着呢,别扣着人让他干等。”

    原来灰袍男子却是天机司长老谢怀玉,听见龙牙子的揶揄,他仍是不肯挪步,神情依稀透着不舍。龙牙子暗暗摇头,手下使了几分力气,硬是掰着谢怀玉朝外走去。自己则刻意的走在了靠近许自在的一侧,一边隔开了两人之间过于疏离的交流,一边哈哈哈地笑道:“谢师弟你想看你家宝贝女儿,以后有的是时辰去看,眼下还是正事要紧,走啦走啦。”

    不管龙牙子的话里有多少解围的成分,有一点无疑是肯定的,那便是天目长老正等着她。许自在抱剑的手无声握紧,又松开,稳步走入乾坤一览斋。有道担忧的视线自背后投来,她知道那是谢怀玉在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她,却不想回应。

    乾坤一览斋是天目长老贺崇文日常起居、清修之处,装饰得美轮美奂,不逊于天宫妙境。内中以明珠为灯,龙须为毯,墙壁则以青玉砌成,经天工妙手镂刻成无数栩栩如生的精妙图案。许自在一路向内,只觉玉晕珠光一色清碧,盈盈遍照而繁复变换,如青龙吐息,如藻荇错杂,如松涛林海。

    贺崇文便坐在这珠华宝光的尽头。他头戴通天冠,身着紫金九章服,头微俯,阅读着手中的白泽纹青绿帛书,神色若有所思。这位朝天阙弟子心目中奉若神明的首座长老生有一张深邃端雅的面容,可以看出少年时候绝对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玉郎君,即使如今两鬓略有白发,仍旧有着令人见之心折的矜重风仪。

    许自在于坐榻前三尺处停步,还未发一声,贺崇文已略抬眼,眸色温润厚重,眉心的金色龙纹熠熠生光:“你来了。”和蔼笑道,“四年前你远赴赤沙关封剑修行,老夫便信你十年内必会功成凯旋,只是未曾料到,你竟只用了区区四年。”

    许自在紧紧一抿唇:“弟子无能,不配‘功成凯旋’四字,至多不过是一狼狈败犬耳。”

    “四年前,你离开摘星台之时,修为不过圣阶中期。短短四年时光,便破开樊笼、跳出玄关,一跃而至仙阶。如今我朝天阙中,除了寥寥几位长老外,剩下的都要推你为魁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未来之事不可知,故而不敢称绝后,却绝对堪称空前。你不配,还有何人配得上?”贺崇文笑容可掬,像是在劝慰一个不懂事的倔强小孩一般轻轻责怪道。

    许自在抱着剑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五指。沈大娘的满面血污,冲和凄厉的哭嚎,亚历克斯的强颜欢笑,安置点的百姓们恍如惊弓之鸟的眼神、覆盖在白布下的一具具尸首不断地在眼前、在耳边徘徊,她缓缓地锁住双眉:“弟子被白罂附的元神术所欺,未能及时勘破他的伎俩,致使赤沙关百姓死伤惨重……弟子,弟子……失悔。”

    “哦?你失悔什么?”贺崇文眉梢微扬,“你在被偷袭的情况下尽力与无昧者周旋、及时向赤沙关镇守示警、极力将损失限制至最小,已竭尽全力做到了最好,自然不会后悔自己玩忽职守——那么,你后悔的是当年以前程为注,保白罂附一命,让他顶替你的吉光卫身份,以无昧者的名字在朝天阙重活一回?”

    许自在轻颤一下,垂下了头。

    面对她的沉默,贺崇文轻哂:“你才不会为此而失悔。当年将白罂附收为己用,是六大长老集体的决定。他资质绝佳,与你不相伯仲,又实在无辜,足可称作出淤泥而不染。如此良才美玉,谁不会起惜才之心?他是那血祭司白猗扬的孙儿又如何?他的祖母、他的母亲,都是我朝天阙的人,以血系论功罪,那是夷人的破烂道理,我朝天阙不吃那一套。即使当年没有你一力作保,老夫也会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洗心革面、重头再来的机会。只是老夫见你当时着实情苦,料你短时间内无法面对他,才命你离开摘星台修行罢了——你大可不必把当年那椿决定的所有后果揽在身上。”

    贺崇文说着,立起身,腰间所系的通明软玉带上的螭珠光华濯濯,即使是在白日,也依旧为他披上了胧胧的焕彩崇光。他走下坐榻,以手中的白泽纹青绿帛书敲了敲许自在的肩膀:“许执剑使,你所失悔的,无非是自己还不够强大。”

    如果她足够强大,就会在白罂附化身阿闍黎接近她之时,及时看破他的真身,将其押回摘星台,那么一切的大错都会在未铸成之前泯灭。可她不够强大,所以她只得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们深陷于白罂附所带来的灾难之中,而无力回天。

    许自在低垂的眼眸泛起泪光。

    贺崇文望着她仿佛被万钧之力重压着的绷紧的双肩,摇头:“若是按你的想法,老夫与五座长老又何尝不失悔?白罂附假死脱离朝天阙,我们这帮尸居余气的老家伙们若是能及时察觉他的金蝉脱壳之计,自然会有所应对,也不至于让你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所袭击。当真论起来,也是我等失察在先。幸亏你吉人自有天相,性命无忧,万一真有了什么不测,叫老夫如何去面对天机长老与许夫人?何况,阑月楼那小子日日恨不能将泥梨教会余党食肉寝皮,结果血祭司的孙子在他的地盘转悠了好几天,他这个做赤沙关镇守的竟懵懵然不知,他难道就没有责任了?”

    “所以,你也大可不必把这回的所有罪责揽在身上。”

    一滴泪落在了龙须毯上,溅起几点破碎的水光。

    贺崇文恰好扬起脑袋,似乎未看见许自在此刻的失态,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天网司的派出调查的弟子回来了。”

    许自在一凛,只听他道:“他们上交的文书里提到,白罂附与那些昭德校尉所乘坐的飞梭坠毁,系海上百年一遇的飓风与天魔玄光的外泄之力合流所致,纯属意外。白罂附能够逃出生天,是他的运气,但那三十名校尉的死,与他无关。”

    “与你同在飞梭上的那三十位昭德校尉……那三十位同门手足,是不是被你当做了祭品,献祭给了你的神明?”激烈的质问霎时在耳边炸响。白罂附愤恚的目光怨憎如被烈风挫骨扬灰的死物,她已不确定,那一霎他的眼底是否有不被信任的无望。

    他说:“你想要激我杀了你。”

    许自在用力合上了眼睛,听见几点水滴垂落的残音,她知道那是她的眼泪。

    “……那三十名昭德校尉都是我们朝天阙的好儿郎,老夫已让傲师妹将他们的家眷另造别册,天养司会给出丰厚的抚恤金,此后也会时时留意照拂。他们的儿女,倘若资质合适,会优先录入摘星台。”贺崇文的声音还在继续。

    许自在情知首座长老正在抽丝剥茧地安慰自己,心下不由一阵感动。这份感动与白罂附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却令她益发心头死寂:“三十名同门非他所杀,可赤沙关的百姓依旧是被他所害的。他们需要公道,我会替他们讨回这份公道!”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贺崇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他生有一双可以洞察人心的眼,目光凝驻之处,仿佛能够透过发肤皮肉,一路洞悉到人心深处。他返身坐回了榻上,宽和而笑:“老夫便知劝不动你。适才老夫与他们商议,会在天下修真联盟中公布对白罂附的通缉令。你是天下最了解白罂附的人,此后缉拿他的责任,少不得要由你来担负。”

    “弟子定不辱命。”许自在精神一震,声音慨然。

    贺崇文道:“只是老夫还想再劝你最后一句,过去未来之事,多思无益,总是把它背负在身,天长日久,你的剑可还挥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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