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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寡母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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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柔失望后正寻思其他的办法, 却忽然见五丫悄悄将食指竖到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嘴角大大的笑容彰示了此行的成功。

    果不其然, 不等她多问,五丫凑到耳边,压低声音道, “娘, 阿公阿婆说待会过来呢。”

    “真的,五丫,多亏你了。”

    五丫羞涩笑笑, 不自在地扭着身子, 不知该如何面对来自娘亲的夸赞。

    “饿了吧,赶紧吃点。”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话, 阮柔赶紧将饭菜让五丫用了。

    五丫摸摸肚子,来回走了一个多时辰,丁点大的饭团不过勉强填了牙缝,此时一提, 肚子顿时饿得咕咕叫。

    当下大口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异常凶猛。

    吃过后, 五丫自己去将两人的碗筷洗了,又领了些其他活计,一通忙忙碌碌,倒也没人发现她早上的不对劲。

    吃过午饭, 好容易回来午歇,刚躺下,就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

    “是阿公阿婆!”五丫激动道,说着就要起身去外面迎接。

    阮柔将人拦下, “听娘的,过会儿再去。”

    “哦。”五丫虽然不懂,却还是依言照做,只两只紧攥着的小手显示着她的焦急。

    不一会,外面传来田老太的声音,“五丫,出来了。”

    “去吧。”

    五丫再等不及,飞奔扑向外面,只还记得娘亲在屋里养病,回身小心将屋门关了。

    “这孩子。”阮柔苦笑,屋子里闷得她也难受来着。

    乡下人说话的嗓门向来大,田家没有遮掩的意思,故而,几人在院子内的说话声,俱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不说对待儿媳,对待外人,田老太还是十分客气的。

    “亲家,你们怎么来了?”

    一道陌生没听过的妇人声音笑呵呵回,“好久没见,听说贞娘病了,我给拿两个鸡蛋过来。”

    两村相距不远,儿媳当日病倒很多人看见,故而田老太并没怀疑家中有人通风报信。

    “哎呦,真是客气了,贞娘这孩子那天突然倒下来,我们也吓了一跳,请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你们可要去看看。”

    “待会吧。”阮母既然来了就不着急,女儿那边总有机会去看,倒是外孙女说的什么要死了,她得探个究竟,不知是小孩子不懂瞎胡说,还是这老婆子故意欺瞒。

    两个四十多的妇人彼此你来我往,说些家中琐事,什么儿孙顽皮,嫁妆聘礼之类的话来,其乐融融。阮父则跟亲家公比对今年田地收成,这个说收成不行,那个跟着说家中人口多,说得彼此唉声叹气

    五丫静悄悄的出来,瞧见大人说话,并不敢言语,只一个劲盯着阿婆,眼神里毫不掩饰催促之意。

    阮母并不搭理,又是谈了好久好久,方才将鸡蛋塞过去,“都带来了,总不能让我再带回去。”

    田老太这才笑呵呵接下,粗瞄一眼,大概有二三十个,更是满意,好歹这几天吃掉的鸡蛋回本了。

    所以说啊,养个闺女做什么,还是生儿子好,永远不亏。

    直至此时,阮母的脚步方才微微急促,离开时不忘给老头子使了个眼色。

    阮父会意,又捡了几个话题,愣是把两人的视线吸引开。

    另一厢,阮母跟着外孙女过来,进了屋子,到底还是将屋门关上,如此,再压低点声音,外面也听不见什么。

    “娘。”阮柔望着进来的妇人,按年纪,对方才四十许,可看起来已经有五十多岁,半头的白发,沧桑的面容。

    哎。阮母应着坐在床边,摸摸她的额头,“怎么突然就病了?”

    阮柔摇头,并没说实话,“不知道,那天突然就倒下了,怕是有什么病,老蔡头也看不出来。”

    阮母沉默,“是你让五丫来唤我们的?”

    阮柔当然摇头,“没有啊,五丫,你怎么去喊阿公阿婆了,难怪早上不见人影。”

    阮母一时间竟瞧不出真假,低垂着眉眼,她问,“亲家是怎么说的。”

    阮柔苦笑,“这几天都开始给我炖蛋羹了,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你来了也好,两个孩子我也想请你们帮忙照顾下。”

    “说的什么话,”阮母皱眉,“你还这么年轻,不过病了一场,过几日不就好了。”

    “这几天总觉得没劲,也吃不下去饭,就怕我一时去了,什么都来不及交代。”

    阮母默不吭声,对这个女儿,她是有些愧疚的,可惜,愧疚不值钱,前两年女儿守寡守够了,说想要回家再嫁,她跟老头子商量过后,给拒了。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来着,田家的日子不差,又有一双儿女,留下来以后的日子都不愁了,回去再嫁还能嫁什么样的人家,倒不如守着,还能挣个好名声。

    只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不行了,这世道,一个个年纪轻轻怎么就要去了。

    她再看看一旁的外孙女,母女俩长得有些像,俱是瓜子脸、柳叶眉,便是此时瘦削的脸都如出一辙。

    也还小呢,她想。

    “五丫说想送你去镇上看看大夫,你怎么想的。”

    “能去自然最好,能活着谁想死呢。”阮柔冷笑,随即苦涩道,“不过我看也不大可能了,平白浪费钱。”

    祖孙三代一齐陷入沉默。

    良久,阮母发出一声叹息,“唉。”没钱逼死人啊。

    五丫也不知听没听懂,当即扑通一声,竟是再次跪了下来,“阿婆,求求您了,就救救娘吧,娘要是没了,五丫就没娘了。”

    阮母条件反射,先是往外面看了一眼,方才将人拎起来,“行了,你娘也是我的女儿,能做的我都会做。”

    至于什么是能做的,她没说,阮柔却也猜得出来,出力可以,不能出钱。

    “娘,你去帮我说说吧,治得起我就治,治不起我就死心了。”最后,阮柔扔下这么一句话。

    阮母又是沉默好久,道,“好,我去说。你告诉我,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阮柔示意五丫去拿小存钱罐。

    五丫蹬蹬跑到位置,蹲下动作一番,又蹬蹬跑回来。

    她递给阮柔,阮柔又转手给了阮母。

    阮母没顾忌,打开一看,脸色愈发难看,“怎么就这么点。”

    “家里也没个进项,能有这么多还是因为我没怎么花过。”

    时下,乡下主要靠宗族治理,一个宗族,便是一大家子,长为尊、幼为卑,自上而下,一个宗族便是一套完整的秩序。

    秩序自然维护上头的利益,故而分家基本也只在家中老人去世后,也就是说,田老头田老太只要还在,田家就别想分家,否则定然要被外面指着鼻子大骂不孝。

    虽然不会分家,可基本上,每家的小家里,能赚钱的总会自己想办法攒点钱,用于小家的一些日常支出以及人情往来,因为钱不多,大家长们通常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不多干涉。

    而女婿至今已经离开六年,也就是说几乎没有收益六年,还剩下这些,客观来讲,还算不错,可真要用到钱,压根没什么用。

    田家肯定不愿意给女儿看病,否则刚才也不必要瞒着自己,至于自家出钱,阮母压根没想过,因为根本不可能,又不是多有钱的人家。

    如此,除非赤脚大夫误诊,否则,闺女去镇上,怕是真就只能去看一趟,于病情毫无用处。

    可这一趟,却不能不去,否则,她心里也过不去那一关。

    “五丫,乖,别哭了,阿婆肯定想办法。”

    好半晌没得到回应,五丫就默默开始流泪,偏这孩子还不敢露出一点声音,静悄悄的,又可怜又可爱。

    看着看着,阮母突然发现不对劲,“小六呢?”

    阮柔自然不知道,但猜也能猜到,定是出去玩耍了,五丫却是立即回答,“弟弟出去顽了。”

    果不其然,阮母的眉头皱起,“小六跟你不亲吧。”

    “嗯。”

    阮母点点她的脑袋,“你啊你,过得稀里糊涂。”

    阮柔也不反驳,相反,她也是这么想的,原主可不就是活得混混噩噩。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跟亲家说说。”

    阿婆离开,五丫抬头,哭过后双眼雾蒙蒙的,开心道,“娘。”

    “嗯,会没事的,娘还有点事,要麻烦五丫一下,五丫能帮娘跑一趟吗?”

    “当然呢。”五丫连是什么事都没问,毫不犹豫应下。

    “你待会等天黑了,去找你惠姨,就说请她们来看我一趟,说说话。”

    五丫点头,“我等天黑了就去。”

    “还认得惠姨是谁吗?”

    “知道的,三姨婆家的姨姨。”

    她所说的惠姨即是那天官媒托给她传消息的人,不拘两人是金钱交易,还是有什么往来,总归一事不劳二主,同为田家媳妇,来看一眼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声音,来自田老太。

    “我们家没钱,你阮家要是有钱,自己把人抬回去。”

    阮母也有些怒了,“贞娘嫁到田家来,我不说她做的有多好,光看她为满仓守了六年,你们就不该这么绝情。”

    “什么绝情不绝情,要不是你女儿这个丧门星的,我儿子能死吗?”

    “女婿那是病的,又不是意外,你凭什么说我女儿是嗓门星。”

    “就是她克的,现在好了,去了下面正好跟满仓团聚。”

    话赶话,不知怎么就突然说到这儿,田老太顿时有些后悔,这可不是她的真心话。

    毕竟,要说真想要人去死,那是假的,又不是有深仇大恨,人活着也是一份劳力,两个孙子也有娘亲照看,总比死了好。

    但让她服软也是不可能的,两个快要年过半百的老婆子,从吵架、到上手,不过短短时间。

    田老头原本没大在意,眼看着都打起来,再也坐不住,上前将田老太拉开。

    “够了,”他很是生气,嗓音便格外大,“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亲家好不容易上门,怎么还打起来了。”

    田老太方才被揪掉了一小撮头发,此刻正疼得直嘶溜,闻言,甩了个大白眼。

    另一边,阮父好声好气将阮母劝下,“知道闺女病了你着急,可再急也不能动手啊。”

    得,这锅还是扣回来了,田老头也没了好脾气。

    “亲家,去镇上找大夫,来回一趟说得容易,可看过之后呢,是治还是不治,治,家里实在没那个钱,不治吧,又要说我们狠心。”

    “就是,要是点小病,我们也就治了,可老蔡头都说看不出来什么毛病,让准备后事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家里的孙子要娶媳,孙女要出嫁,桩桩件件,哪样不要钱。”

    阮父却抓住了重点,狐疑道,“老蔡头没有看出什么是毛病?”

    “没有。”田老头却没当回事,老蔡头不过是个半吊子,常见的毛病能看,看不出来的,自然是大病了。

    阮父却就此生出几分底气,“什么毛病都没看出来,哪里行,好歹去一趟镇上,我在这儿直接说,要是看病超过二两银子,我们再不提这事,但如果二两银子能治,希望亲家也不要吝惜。”

    田老太听着好像有什么问题,但又好像没有,二两银子一条命,家里也不是承受不起。

    但她到底没有直接应答,而是看向田老头。

    田老头思忖一番,不拘对方话里带着什么机锋,有这句话,田家再不用为此背责,自然最好不过,遂当即应道,“行。”

    “老婆子,你问问贞娘那什么时候方便,我再让老大去借辆牛车。”

    人病着,自然不能坐村口的牛车,而单独一个来回,少不得给上三文钱,又是病人,来回十文钱没跑了。

    田老太不情不愿的去了,见了阮柔和五丫,自然没给好脸色,可到底目的达成,阮柔便直接给了明天的日子。

    “今天身体没什么劲,若是明天牛车方便,那就明天吧。”

    即使当着奶的面,五丫也忍不住露出高兴的姿态,得了田老太好一个没眼。

    “我知道了。”说着转身就走,连一句关心的话语都不曾多说。

    事实上,自打她病了,家里也就田二嫂释放过一些善意,其他人,既不安慰也不嘲讽,全当不知道这个人,反让阮柔更加憋屈。

    不一会,又有人过来,却不是田老太,而是田二嫂,她高兴道,“贞娘,田癞子家明天牛车没空,后天,就后天送你去镇上。”

    说着,她抹了抹眼睛,似有几滴晶莹。

    阮柔心下感动,面上不表,“唉,去看看我也死心了。”

    “说什么呢,好好养着,听说爹娘答应了二两银子的药钱呢。”后面这句,她是压低声音说的。

    阮柔并不指望这二两银子,她这病是装的,还指着明天官媒那边能打点妥当呢,不过,她就给了二两银子,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为此奔波。

    但无论如何,现在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再没了犹豫的余地。

    当晚,五丫悄悄去了惠娘那边一趟,对方也是个机敏的,第二日,就笼络了几个村中的姐妹一起过来,都是以前原主还没守寡前,有些来往的人。

    若不是有这层关系,田家都未张扬,她们也不会上门,毕竟看望病人总要带点东西,不拘两个鸡蛋还是一兜子菜,都不是凭空白来的。

    田老太除去有些惊讶外,就收了礼物,把人送进屋子。

    这会儿,她总算察觉出些不对劲,先前亲家上门还能说巧合,可这些并不亲近的媳妇们上门,由不得她不怀疑,只也没往别的方向多想,而是估摸着,三儿媳这是要吩咐后事,说不得还要托孤。

    而实际上,阮柔想见的也只有惠娘,躲开众人,她将明日需要官媒帮忙的一一说了,听得惠娘直皱眉头。

    “这能行吗?”她做贼似的偷偷问。

    “差不多吧。”阮柔这几日也算看明白了田家人的性格,要说多看重名声,那肯定是没有的,毕竟又不是多富贵的人家,不过在可有可无的事情上略显坚持。

    本来她的死必然给田家一部分压力,可若是这份死不仅不会造成损失,反而会带来利益,她有八成把握最后田家会同意。

    “行吧,”惠娘眼神复杂,没想到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内里竟然有诸多算计。

    田家这边若是能过,她觉得就有九成九的把握,毕竟姑姑她,唉,只能说女人命苦。

    “多谢你了,若是还能有以后,我定然厚礼相赠。”

    “不用了,我本也不是为了你。”惠娘想起姑姑和早殇的表姐,心下感怀,也没了闲聊的心思。

    “那我就先回了,你好好养病,等明儿好起来了,咱们一起去山上摘野果。”

    “好。”阮柔笑着应,将人送走,便开始预备起明日的情景。

    方才她跟惠娘可是说了不少,大多需要官媒那边帮忙,既要打点药铺,又要见过对方,也不知能待多久是,是否能一切顺利。

    或许是前头睡得久了,又或许是关心则乱,这一晚,阮柔难得没有睡好,梦见些乱七八糟的,醒来全不记得。

    半晌午的功夫,估摸着村里去镇上的人跑过两趟,田大哥自田癞子家借来了牛车,少不得给了五文钱,又说了好些好话,自是不提。

    且说阮柔这边,人还躺在床上,勉强在田大嫂二嫂的搀扶下起身,半靠在轿身上。

    紧接着,却在接下来的人选上犯了难。

    田老头和田老太都不愿意跑这一趟,一来不至于为了个小辈奔波,二来,也怕过了病气。

    “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陪着走一趟。”

    田二嫂自是没有不乐意的,倒是田大嫂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最后只能跟上。

    田大哥在前面赶车,阮柔三妯娌坐在轿中,颠簸着前进。

    田二嫂有意逗人开心,高兴跟她道,“娘给了一两银子呢。”说着看向田大嫂。

    田大嫂那叫一个憋屈,其实,她愿意来,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偷偷扣下点儿,现在好了,全叫老二家的喊出来,没戏了。

    田大嫂生气,一言不发,田二嫂不明所以,阮柔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当做不知,只偷偷捏了捏对方的手,以示安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阮柔的心也渐渐提了起来。

    眼见入了镇上,不用多犹豫,田大哥径自向着北边的回春堂而去。

    镇上拢共就两个医馆,名声却截然不同,一为回春堂,位于小镇北边,坐诊的大夫极有善心,收费不高,多为穷人看病。

    二者,为东边的舒元堂,诊治费都得一两银子起步,说是医馆,其实更像富贵人家圈养,至少一般穷人家是看不起的。

    来到回春堂,只见门口人来人往,来往人口皆衣衫破旧,一个个面带苦色。

    牛车进不去,田大哥只得远远的将牛车停在不远处,田大嫂和田二嫂一左一右搀扶着人进去。

    好在内里看病的人并不多,只见得正位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高坐堂上,正为人看病。

    几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候,不一会就轮到他们。

    老大夫姓全,人称一声全大夫,阮柔坐在那儿,伸出手,与对方眼神对视片刻,见其依旧笑盈盈,不见丝毫异色,忍不住怀疑,难道官媒那边没有来到这里打点。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疑惑。

    因为这一次,她并没有在自己的脉象上做手脚,对方却似是而非的说了些诊治的话语来,几人听得半懂不懂。

    田大嫂实在着急,直接问道,“大夫,这病能治吗?”

    全大夫被打断,也没生意,优哉游哉道,“治也能治,就是富贵病,好好养着,多吃点好的,也能多活几年,我这里前些日子收了一根二十年份的人参,分你们一点沫子,隔十天炖一锅老鸡汤一起吃了就行。”

    田大嫂的嘴巴渐渐成了原型,很想出去看看,是不是当家的走错了地方,他们来的是舒元堂,而不是有仁善之名的回春堂。

    可转眼看到身边人的模样,显然,并不是。

    可这大夫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鸡汤配人参,地主家也不敢这么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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