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枝枝垂下眼睫去, 闷闷地不想开口。
宋诣将姻缘牌挂上去,眼底含了一点笑意,看着有点气恼的少女,语调缓慢, “月宫仙人在上, 此后阿音一生的姻缘, 当属于我了。”
这话也太轻浮了!
枝枝气得一下子抬起脸瞪他,“谁知道你和几个小娘子说过这样的话。”
宋诣不说话,就这么含笑看着她。
枝枝瞳仁一颤,明白过来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她立刻别过脸去,生怕被人瞧出小心思。
“好了,带你去买花灯。”宋诣敲了敲她的额头, 牵起枝枝的手, 领着她往远处的花灯摊子走过去, 挑了一个可爱的兔子灯, “喜欢吗?”
小兔子胖乎乎的,漂亮极了。
“我有钱。”枝枝回答他。
不知道为什么, 宋诣就笑出声了,从袖筒内取出铜板交给摊主,然后把兔子灯塞入她怀里。
远处有玩杂耍的艺人在喷火, 枝枝不想搭理宋诣,干脆抱着兔子灯小跑过去。
人潮如织, 枝枝是那里最美的一抹影子。
她抱着兔子灯, 仰起脸看着杂耍的艺人吞剑, 高兴得跳起来拍手要抓铜板打量, 又手忙脚乱地抱好险些落下去的兔子灯。
宋诣站在树下, 咳出一口淤血,眉头舒展开。
看够了热闹的小姑娘不再生气,又抱着兔子灯回来找宋诣,瞧见他一个人坐在树下,不由弯着眸子笑,“你好像个老头哦。”
宋诣将帕子收入袖子里,伸手拽了她一把。
“是阿音太小了。”他将枝枝袖子上沾的土拍掉,正一正兔子灯落在地上砸弯的灯骨,才把修好的灯递给她,“瞧什么都是好玩的。”
枝枝歪头看他,确实是觉得这位齐国陛下心思深沉得过于劳累了。
她一屁股坐在宋诣身侧的草地上,双手放在地上,
仰起脸去看天上的星子,忽然觉得心情还不错,“陛下,我若是嫁给你,你还愿意让我来灯会玩吗?”
枝枝没有侧目去看宋诣,不知道他眼睫一颤,倏然沉默下去。
似乎是极为艰涩似的,抬起目光,落在她身上。
好半天,才用轻缓从容的语调道:“只要阿音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你说的,刘成,记下来。”枝枝一下子侧过脸,招呼刘成过来,兴高采烈地得寸进尺,“做什么都行,包括骑马游街打猎斗棋参加诗会对不对?”
这些事情都是她想做,但是父皇不让她做的事情。
如今换成了沈寒亭,想也知道一个样子。
十二岁时的心智烂漫天真,想做的事情也十分简单,枝枝满脑子都是这些好玩的,“行不行?”
她看见宋诣的眼睫掀起来一寸,幽深的眸子漆黑,看她时似笑非笑,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可以。”话音一落,便捏着枝枝的手腕,侧目扫了一眼树上,“你们也听见了?”
夜里没有风,树叶也簌簌作响了一阵。
“那就行。”枝枝一点也不在意其他的,“这件事我会和我兄长说。”
话音还没落,对面的青年忽然靠近了过来。
微醺且甜的木樨香在夜色中浮动,耳边人潮的聒噪似乎在一瞬间隔得很远。宋诣垂眼时,枝枝觉得鼻尖有些痒,猝不及防间,他便捏住了她的手腕。
宋诣的肌肤沁凉,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回过神来时,唇上便像是一片羽毛拂过般,微凉而柔软。
枝枝回过神,瞪圆了眼,想要开口又连忙闭嘴,侧过脸去才气哼哼道:“太过分了。”
但这话一点气势也没有。
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枝枝忽然觉得难以言说地尴尬,她低着头,盯着地上的草好一会儿,才偷偷打量来时的路,想要趁着宋诣还没察觉,赶紧离开。
宋诣闷笑了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阿音不讨厌朕。”
这话像是一下子戳到枝枝的痛处般,她下意识炸毛,张口就想要反驳,“我没有。”
可反驳完,枝枝意识到宋诣说得没有错。她盯着宋诣看了好一会,莫名有点委屈,便不再和他说话了。
树上的姻缘牌被风吹得作响,玉质的脆响十分悦耳。
“明日朕便入宫,让你哥哥赐婚。”宋诣道。
枝枝没有反驳,只是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腊月的雪渐渐停了,积雪却很厚。枝枝这段时间都忙着施粥放粮,帮助沈寒亭尽快稳住京都的百姓,好让大家都过上一个温饱的新年。
马车辙碾过积雪,在除夕这天的爆竹声中,朝着皇宫而去。
白将军受伤的消息传回京都,便使得京都人人为之担心。
枝枝也一早便在宫内等着,瞧见白息拨了帘子进来,她便站起身来,想要过去瞧一瞧白息的伤势。
奈何不远处的宋诣低咳几声,“阿音,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枝枝身上。
枝枝本就站起来的动作一顿,她有些气恼,却不得不顺着宋诣的话,缓步朝着宋诣走过去,抬手捧起手炉,“陛下,你送的手炉太烫了。”
白息看着枝枝走向宋诣,说出来的话亲昵又娇气。
不曾朝他多看一眼。
旧伤隐隐作痛,他垂下眼去,眼底阴翳丛生。
宋诣接过手炉,随手放在自己手边,又解下腰间暖玉放入她手里,“等炉火熄了些,我再着人送给你。”
枝枝恼他打断她去看白息,有些不耐烦,“我不要了。”她扫了一眼手里的暖玉,虽然珍贵无双,入手温暖,她却也并不是没有,“这个没什么用,你自己留着暖手便是。”
说着,她把珍贵的暖玉塞回宋诣手中。
场内其余人都在偷觑两人,瞧见他们送来送去暖玉,便不由低头发笑。
枝枝浑然不觉,将暖玉塞回宋诣手中,放提起裙摆,扫了一眼白息的方向,想要开口问一问白息的伤势如何。
宋诣却先一步开口,“白将军伤势如何?”他握住手中温过的酒盏,笑意温和却不达眼底,“阿音也颇为担忧。”
没有人不知道沈蝉音差点嫁给白息这件事。
而如今,沈蝉音与宋诣定下婚约,宋诣这样无异于挑衅。
“尚好。”白息淡淡道,目光落在了枝枝身上。
宋诣手里的酒盏被他遥遥举起,矜贵恣肆地一低下颌,分明不说话,却显得更为傲慢冷漠,高人一等地俯视姿态。
白息指骨咔嚓一下作响,却举杯喝了手里的酒盏。
“陛下真是过分。”枝枝小声说道。
“是阿音先看他。”宋诣也侧过脸,小声回答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枝枝哼了声,侧过脸去不理他,抿了一口果子酒,才继续道:“白将军在我心里,就和哥哥一样,是最尊敬和信任的
人。”她抓住宋诣的袖子,嗓音又软又糯,“你不要胡闹。”
“朕不曾胡闹。”
枝枝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宋诣毫无保留地翻了个白眼。
宋诣便趁着没有人在意,伸手挠了挠她的掌心。
少女的手细白柔软,被他勾得有点痒,便下意识想要松开收回去。宋诣抓住腕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了片刻,才将她的手拖到自己的袖子里,五指扣进去不松开。
他眼尾狭长,散漫从容地睨她一眼。
满是刻意。
枝枝说不上来心头为什么被撞了一下,她咬唇,狠狠一抓他的手背。
宋诣却不说话,可有可无地一拉枝枝,她便险些栽入他怀里,不得已扶住宋诣的肩膀。
“胡闹。”
青年笑了笑,“殿下,坐端正。”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周围人多少都听见了,朝着她瞧过来。枝枝正靠在宋诣身上,气得在袖子里一打他的手,却被宋诣抓住了手腕按在地上。
枝枝一个踉跄,脸都撞入他怀里。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枝枝脊背都僵了,一时之间杀了宋诣的心都有了。
“殿下醉了。”宋诣不紧不慢,伸手扶住枝枝的肩膀,似乎有些为难,“果子酿虽然甘甜,尝起来叫人难生警惕,醉了才最让人意外。”
言毕,扫了一眼白息。
大家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胡乱应付过去。
枝枝也干脆装醉,自暴自弃,不打算要脸面地扑在宋诣怀里,袖子里的手却趁机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拧。
察觉到宋诣脊背一僵,她闷笑了声,胡乱伸手搭在宋诣腰间,伸手又要拧。
但宋诣反应很快,伸手扶住枝枝的手,将她打横抱起来,“朕先送长公主下去安歇,”他扫了一眼黎国众人,姿态倨傲又有礼,“诸位继续。”
枝枝由着他抱着,一直出去了,才抬起头来。
“我不想出去。”枝枝还没见过白息,有些生气,“我许多人都未曾叙旧。”
宋诣仍抱着她,由着她扑腾。
从廊庑穿行而过,积雪在檐上化为水珠落下来,少女嗓音软糯,“宋诣,你不讲理。”
藏在暗处的人抽出刀剑,察觉到宋诣过来,稍稍收敛气息。
宋诣唇边笑意清淡,扫了角落一眼,不紧不慢地抱着枝枝朝着外头走去,安抚性地敲了敲她的脑袋,“殿下就是喝醉了,否则怎会这般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