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述

    秦尧池并不记得自己的父亲。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没有父亲。

    但他知道自己有过父亲。

    因为妈妈偶尔会看着一个男人的照片发呆，秦尧池知道，那个就是自己的父亲。

    关于自己没有父亲的原因，秦尧池也曾好奇过。

    但周围人日复一日的告诉他，他的爸爸出轨了，和妈妈离婚了，所以他没有爸爸了。秦尧池从一开始的不信，和人打架，到后来，渐渐接受了这个事情。

    妈妈知道这些流言后很生气，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温婉有礼的妈妈向周围的邻居发脾气。

    那天晚上妈妈把他拉进房间，给他看了那张已经被她摩挲到有些掉色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篮球服，拿着一个奖杯，看向镜头的眼神意气风发。奖杯上刻着几个字：丽市警校第二十三届篮球赛冠军

    妈妈告诉他，爸爸确实和她离婚了。但爸爸绝对不是邻居们口中的那种人。

    秦尧池信了。他想，自己的爸爸也许是一个很优秀的警察。虽然他现在可能已经不是自己的爸爸了。

    在和几个小孩打了几架以后，他明白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没办法阻止别人说话。

    他开始学着不在乎，他想，妈妈失去了爸爸，可是妈妈还有他。

    他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取得优异的成绩。

    他的听话懂事和优秀让周围的人不再戴着有色眼镜看他和她的妈妈，只会在感慨他的懂事时，加上一句：可惜摊上了个不好的爸爸。

    他就这样长大。

    在一次寻常的比赛，赛后他领完奖去上厕所。

    回去的路上，听到了耳熟的非议。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这样的话。

    他转身准备离开，采取以往应对流言的态度，置之不理。

    少女温软却坚定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

    少女一看就是被娇宠长大的小公主，浑身都白白嫩嫩的，好像轻轻一推，就能被欺负哭了。

    听着少女说的话，他笑了。世界上，总归还是有清醒的人。

    故作凶狠的少女训完人就离开了现场，几个散播流言的少年也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现场。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秦尧池。

    他捡起地上少女转身离开时从校服口袋里掉出的东西：一根黑色的皮绳，缀着一个草莓，可爱而娇嫩，就像少女一样。

    有机会还给她吧，秦尧池心想。

    在场馆门口集队时，刚才那几个少年全部被带队老师训斥了。秦尧池直觉这是少女的功劳。

    抬头，正好看见了走出来的少女，在一堆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里，她最耀眼。

    少女正好抬头看了一眼，就像受惊的小猫，移开了目光。

    真可爱，秦尧池心想。

    回学校后，秦尧池不动声色的了解了少女许多的信息。

    陆家娇宠长大的小公主，娇气却不惹人厌，成绩优异，是一中有名的校花学霸，也是时常和他并列全市第一，让他有几分眼熟的名字：陆莓。

    当天晚上的梦里，秦尧池梦见了少女。梦境旖旎而梦幻。

    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了耀眼瞩目的少女，秦尧池逃不掉。

    他偷偷藏起本来打算找机会还给少女的皮筋，偷偷打听少女喜欢的东西，参加少女感兴趣的每一场比赛，珍藏每一个领奖台上和少女的合照。

    心中对少女起了心思，秦尧池变得比以前更加努力。少女优渥的家境让秦尧池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足够多的资本。他开始有意识地学习一些商业方面的知识。

    一切都稳步向前发展着。直到初三。

    中考结束回到家里，秦尧池看见了家里的客人，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他和妈妈跟着警察去到警察局，领他爸爸的骨灰。那个在他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爸爸。

    警察告诉妈妈关于爸爸的死，有一些东西需要她看一下。妈妈支开了他。

    但妈妈没想到，他没走。

    他看到了让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的画面。

    那个照片上的男人，被一个面目凶狠的男人一刀一刀，凌迟致死。视频的最后，面目凶狠的男人挑衅的看向了镜头。不知是在向谁宣战。

    秦尧池的爸爸，叫秦霄。

    秦霄是一个优秀的缉毒警察。在秦尧池八个月时，就因为卧底任务，和苏琴离了婚，从此消失。

    他的目标是一个偷渡出境的巨大毒枭。国内毒品生意一半的命脉都在这个毒枭手里。

    长达十几年的卧底生活，终于让他接近了这个毒枭的核心。他的任务就快完成了。

    在和警方约好的收网时间的前三天，毒枭绑来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看着也就十四五岁。

    还有三天收网，秦霄不该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但看着少女哀戚的眼神，和自家儿子一般的年纪，秦霄没办法坐视不理。

    他冒着极大的风险，还是决定救她。为了不影响收网工作，他在约好的时间的最后一天，采取了行动。

    少女被他救下来了，他也暴露了。毒枭意识到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把自己所有的不甘都发泄在了秦霄的身上。

    警察赶到，毒枭死了，当场击毙，留下了秦霄不成样的遗体和一段向警方挑衅的视频。

    秦尧池一想到那个男人，那个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是人的男人，是给自己生命的男人，他就感觉自己好像呼吸不过来了，他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哀恸。

    后面的画面在秦尧池的脑海里已经失去了颜色。

    爸爸的骨灰埋在了烈士墓园。秦尧池麻木的参加完葬礼，和妈妈离开了丽市。

    秦霄死了，苏琴留在丽市也失去了意义。

    秦尧池和妈妈一起，来到了魔都。

    来到外公家，秦尧池没有开口说话，他也说不出话了。

    所有的大人的注意力都在苏琴身上，因为苏琴多次自杀未遂。没人注意到秦尧池。

    秦尧池感觉自己快被黑暗吞没了，他的世界没有颜色。

    等到大人们发现秦尧池的异常时，他已经没办法听到他们说的话，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苏家人联系了国外的心理医生，带着秦尧池和苏琴出了国。

    长达一年的心理治疗，秦尧池终于能够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

    他随身带着的那根皮绳被医生注意到，心理医生以此为切入口，不断地加强对秦尧池的心理治疗。

    他的世界从那颗红色的草莓开始，慢慢的恢复颜色，慢慢的能开口说话，慢慢的变回一个正常的人，秦尧池用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