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渊源
段羽阳再次与石像的眼神对视后，霎时间有一丝恍惚，脑海里忽然闪过些许画面，翱翔天际的巨型战舰，百千个形似蛮牛的巨大生物，万里平原上发动机的轰鸣声，如同雨天里的惊雷，随后迅速地从脑袋里消失——惊得他一身冷汗。
“刚才那是什么……”
“大爷别杀我，大爷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没了我，他们该怎么活啊？”
长次有序，高尊右卑，既然眼拙之人也能看出之前坐着的那尊石像不简单，也许就幕后黑手。
一人已顾不得职业英雄的脸面了，口中反复重复相同的话语，疯狂地用脑门撞击石板，寂静的氛围中这磕头声显得如此躁人。
不可思议地看着稍远处的b级英雄，段羽阳暗叹，明明比起自己要强出不少，心里承受能力竟然如此低下，枉为异能者。
“嗖。”
极快而又刺耳的声响，仅仅发生在一瞬间。他尚未反应过来，脸颊传来的疼痛让段羽阳不经意地抚摸伤口，一道肉眼可见的痕迹不断渗出血液。
疼，刺骨的疼痛。
但是那根鞭子的目标并不是自己，只是本人正好与那名磕头的职业英雄几乎处在同一条直线上罢了。
菲缇丝想要惊声尖叫，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那个在门口的石像不是没有动静吗？趁现在，跑出去！
“别起身！”
然而林鹏程声音未落，几人便起身朝着身后的石门跑去，牛首石像斜过身，却什么都没做。
段羽阳抬起头，看到了对方深邃的瞳孔，它在嘲笑，就像，就像欣赏着手中玩物。
“我们一起用异能把门炸开！”
“好！”
那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段羽阳，默默闭上了眼睛。菲缇丝单手捂住嘴巴，尽量控制自己不会因为骇人场景而呕吐。
“八人，还剩八人。”
“林叔，如有可能，劳烦转告我的父亲，告诉他，孩儿不是懦夫，下辈子，再来尽孝。”
“慢着！你要做甚！”
“与其背后虐杀而亡，不如堂堂正正地较量，真正的英雄，只能光荣地牺牲。”
不行啊，渺小的蚂蚁，在宣战前就会被雄狮一脚踩死的，我们跟那群怪物的实力，已经不在同一个区间了。
林鹏程眼角流下了泪水，要不是过分相信自己的底牌，也不会把队伍带到这样危险境地之中。
“叔，对不起你们啊。”
仅剩，七人。
“礼，礼……”
想起之前在篝火旁把玩的红色结晶，段羽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既然取自此地，会不会用于此地。
刚才站在原地怒吼的男子，此时已经被猛烈的攻击打得尸骨无存，石像继续舞动着手里的长鞭，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人儿行囊中的晶体碎块四处飞溅，其中较大的一块撞到了菲缇丝的腹部，仅在下意识地皱眉之后，持斧石像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不，我还不想死，我还，我还有好多好多的愿望没有实现……
“咚，咚。”
声音由近及远，石像，走开了？
段羽阳本打算殊死一搏，要是它敢动手，就算是不惜性命也要把菲缇丝救下。
“红色结晶，有用！”
他急忙翻找着怀中的物品，礼，也有可能是献上象征礼仪的东西。
“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只有四个了。”
“四加一，还少两个。”
本来看见了生的希望，但这个数字带来的打击却是成倍增长的绝望。这意味着有两个人，没有结晶的保护。
他们得，直面死亡。
两尊石像开始继续行动了，每走一步，就在段羽阳心中留下一个深深的烙印，众人生命的红线，已经在自己手中若隐若现。
他很清楚地看到负责搬运的三位社会参与人员惨死当场，来不及，要是起身去拿，绝对会被它一劈两半的。
要不是出于对家庭的执念，段羽阳现在身上怎可能有这些救命的稻草。
自己，必须留一个。
没有人是圣人，更何况在这危险的关头，我必须活下去，家里的亲人和孤儿院其他朋友还在等着自己回家，更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段羽阳已经看不清面前的石板路，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更知道，在场的各位，哪个来地宫探索的不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对不起，对不起。”
“把这些红色结晶拿在手里！他们就不会动手了。”
感受到人儿带有哭腔的声音，菲缇丝诧异地转过了头，伸出手接到了一个，林鹏程和钱三多也眼疾手快的抢到了另外两个结晶。
她明白，段羽阳是想让她丢给那个与持斧石像距离最近的女孩子，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为什么！为什么！”
他虔诚忏悔地倾听着人儿最后的垂死挣扎，下一秒，便重归了寂静。
“最后一条，信仰古神。”
段羽阳跪在那，缓缓挺直了上半身，刺鼻的血腥味不断冲击着鼻腔，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张张深渊的画卷。
大殿的中央忽然升起一座圆形祭台，最外层的一圈燃起了熊熊烈火，与环绕在石壁周围的火焰不同，它们更加透亮，仿佛没有一丝杂质。
信仰，信仰是什么？千百年来，人类不停地挑战自我，超越自身的境界。
如今，你却让我信仰一个未知的存在？
信仰古神，我为何去信仰一个在半小时前仍旧肆意屠杀众人的怪物！
除了那尊持斧石像和牛首人身的石像，其他石像从头到尾仍然没有任何动作，如同装饰一般站在黑暗的角落里。
他已经没有耐心去一一仔细查看，祭台的升起，也就意味着第三条规则正式触发了。
“若反之，必诛之。”
段羽阳这才看清，环绕外层的火焰其实是一根根半埋在地里的火把。
“祭台，那是祭台。”
眼尖的钱三多最先辨识出了此物，这种古老的东西，早就被正道门派遗弃了，除了某些旁门左道还在使用。
男子身后背着与其个头相差无几且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枪械，炯炯有神的双眸注视着前方成千上百的白色羊群。
“不好！石像又动了！”
这次，石像朝着双膝跪地的菲缇丝大步走去，段羽阳的双眼布满血丝，他，慌乱了。
触发新的规则，那就意味着上一条规则已经结束。不及时采取新的应对措施，只能任人鱼肉。
“别跪着！快跑！”
“我的腿，我的腿……”
牛首石像转过了身，竟然背着众人离去，它坚毅地盯着那个小巧的祭台，默默收起了红色长鞭。
“这丫头片子，在搞什么。”
恐惧，是瘆人的恐惧，一次次目睹队友的惨烈死状，阴暗的环境下只剩作呕的血腥味做伴。
没人能战胜他们，更不会有外界的超级英雄来拯救自己，自己的心理防线被一次次猛烈冲撞，裂痕在不断扩大。
虽然以前在医院见过医生救死扶伤的众多场面，但没有任何时刻会感到难以心安。
或许是院长总能将病人从鬼门关拉走，有他在场，自然不会害怕。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后依然可以在城里游乐园与段羽阳说说笑笑，顺便欺负欺负他……
菲缇丝终于发觉，她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其行走了，处于绝望的河流之中，正常人不被溺死已是万幸，更何况这位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呢？
“走啊！”
“对不起，”
她转头看向段羽阳，眼眸中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顺着白净的脸颊不断滴落，
“对不起，羽阳，来生，还要和……”
段羽阳抬首，望着锋利的板斧举至半空，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灵气。
“嘭！”
一股热流溅到额头，菲缇丝在受到撞击的顷刻间飞出了两三米远的距离。林鹏程张大了嘴，他颤抖的右手顶住鼻尖。
“不许你跟我说，对不起。”
“他妈的，老子好歹是官方认定的b级英雄，我为什么还没有他的勇气！人类最伟大的地方，就是勇气啊，我怎会忘记！”
菲缇丝的手指拂过人儿发梢，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怀里那个瘦弱的男孩子。
“我，没事。”
“可是，你的腿。”
流在地上的血泊似乎能倒映出他痛苦的表情，脸上那股热流便是右腿被斩断瞬间喷涌而出的鲜血。
“去，去祭坛那里，请，相信我。”
段羽阳的疼痛虽然已经因为菲缇丝快速用衣物捆绑后而稍有减缓，但是眼中的景象愈发晃动模糊，他想要挣脱出人儿的怀抱，示意菲缇丝独自前去。
虽说只是直觉罢了，但在这荒谬的空间里，还有什么能拯救众人的办法。
他在赌，赌输了，大家都得葬送于此。
“混小子，我还不准你死呢。”
林鹏程竟然直接从石像的胯下穿过，飞奔来到二人面前，毫不分说地双手发力将人扛在背后 。
“林叔，去祭台那里。”
钱三多在远处念叨着什么，一团团火焰砸向石像，我一定是疯了，疯了，别人躲还来不及，我干嘛要攻击它啊。
看向朝着自己跑来的几人，钱三多一边后撤一边挥舞着双手，没用，一切都没用了。
能瞬间击杀多名感染者，而传来的爆炸声，很快让人明白了，这种攻击无异于是在挠痒痒。
很快跑到祭坛边的几人，霎时间失去了目标，那接下来呢？没人知道，除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们只能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
“信仰，怎么信仰？”
牛首石像如同静止般矗立在那，没有多余的动作，它似乎在看着众人，又似乎在凝视着远方。
“火焰的大小，似乎有变化。”
随着众人靠近，原本半米多的明火已经快速下降到了正常高度，林鹏程轻轻地将段羽阳放下，身体靠在祭台边。
“老林，怎么办。”
钱三多彻底没法了，与其胡乱地攻击消耗自己的力气，不如停手寻找应对办法。
他本就不期望能打赢那个怪物，既然吸引注意的任务顺利完成，也就没必要继续动手了。
“林叔，把我扶上祭台。”
“不行！羽阳，你……”
菲缇丝的哭腔愈发加剧，因为她看到了对方已经从口中和鼻腔流出的红褐色液体，一根根粗壮的血丝缠绕在黑色瞳孔的周围。
“快，没时间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
祭台，大家都清楚它的作用，但平时祭祀，大多用牛羊猪这类牲畜作为贡品，而现在，何处寻找？
人，人类，这里活生生的，不就只有我们了吗？
林鹏程略微一愣，随即同意把人儿搀扶躺下至祭台的中央，菲缇丝拼命地抓着林叔的双手，想要阻止眼前的一切，但是被钱三多强行抱开了。
“不，不。”
“相信那小子，他是我见过最幸运的人了，他，不会出事的。”
“咚，咚。”
持斧石像竟然立即转过身体，朝着后方的石门走去。
有用！不过，他抬起头，看见了那尊很久不动的石像也重新拿出了赤红长鞭。不过，也同时退后了好几步，就像是在忌惮这些黄色的火焰。
它的步伐是如此之大，片刻时间就来到了石门跟前，在大伙疑虑之时，石像竟然推开了石门！
外面虽然看起来一片黑暗，但是这出乎预料的举动就像给众人带来了无尽的光明！
出口，近在眼前。
钱三多咽了咽口水，退，退路出现了，但是那尊石像还在那，不对，要是自己能躲开，就能直接跑出去了。
“有用。”
段羽阳刚想要抬起手庆祝，但是浑身没有任何力气了，门开了，那就代表规则应对的措施是正确的。
“啊啊啊，对不起！”
是之前拿到红色结晶的另一位职业英雄，她急忙撤开了拉着林叔的手臂，脚底迸发出所剩的力气朝着石门跑去。
“不行！”
说不定，又会被石像拦腰劈开，但是，石像没有动手！由远及近，来到对方脚下，靠近石门，跨出石门，整个过程没有一丝行动的迹象。
在他人感叹的时候，段羽阳最先注意到周围的火苗仿佛又小了一些。
“这就出去了？它没有动手？”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人儿喃喃自语，跑出去没有受到攻击，那就证明可以直接自行离去，已经，已经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老林，小段，你们记得我家里那个可爱的女儿吧，她年纪还小，不能没了爹。”
“老钱，你……”
即使不用说，林鹏程已经从对方颤抖的肩膀看出了异样，每个人在绝境的时候都会有生的渴望，正如前面所说，没有人，生来就是圣人。
“对不住啦。而且你是队长吧，带领小队来这个屠宰场，都是你的不对吧。”
钱三多提起了左腿，面色阴沉，
“你才是需要真正对那些死者负责，而不是我。”
他，快速地逃走了，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石门外。
“你，你这样会害死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