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有些萧瑟
在大北三千载春秋之后，人人传颂的都是武始皇帝开疆扩土，修筑龙脊丈，九鼎镇国的波澜壮阔，论谁人真的还能忆起武始皇帝是个怎样的人，连那些修仙者都只是略知一二。
真正曾一窥过武始皇帝真面目的大都是一些妖魔鬼怪，要么就是死的渣都不剩，要么就是被驱逐到犄角旮旯呆着不敢出来。
残忍，暴戾，屠戮生灵！
他曾御百万俘虏修筑龙脊丈，从开始修筑到完工，百万俘虏活着的还不到一半，另一半死人甚至连全尸都不能留下，直接砌进了城墙之中，也曾挥师四方，屠城灭国，杀得大北境外尸堆成山血流成河，恶臭的气味萦绕尸山血海数年不绝。
如此杀性繁重之人，不管是放到哪个朝代，那妥妥扣上一顶“暴君”之名，也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妖魔肆虐天下大乱，武始皇帝凭借着绝对的实力平了乱世降服妖魔，积威之盛，当代便是仙人也不敢直撄其锋。
和尚再说第二件事。
“那日，大北皇宫之上，天阙大开，一仙人飘摇而出，踩着龙凤辇，周身百鸟朝，万兽奔，背后天光普照，落入宫廷宫殿之中。”
女帝问道：“《武始皇内改》的开头？朕一直把那本书当做野史话本传说来看的。”
和尚一笑，道：“也许那并不是传说也不一定。”
“详细贫僧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天上特意派人来与武始皇帝说了些什么，始皇帝不曾同意，然后打了一架，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女帝以为他是要好一副长篇大论来讲这个故事，正被吊起了胃口，没想到和尚三言两语略了过去，顿时面色便有些不好了，如同吞了苍蝇一般的不上不下，让人难受。
“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和尚也颇为无奈，道：“仙人与武始皇帝之间的事情，便是他在过去我在未来，也不敢一窥之。”
“那结果呢，结果如何？”女帝又问。
“结果就是武始皇帝活着关上了那扇门，而那位仙人也不曾再露面。”
“那仙人死了？”女帝疑问道。
和尚摇头，道：“没死，但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藏了三千年都不敢露面，可想而知始皇帝与他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女帝倒是来了兴趣。
和尚这几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少，女帝总结来也就三点。
第一，人间有什么东西连仙人也要争抢。
第二，仙人也不是无敌的。
第三，人间还有一尊活着的仙人。
只是值得仙人先礼后兵也不曾在武始皇帝手中夺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女帝还在思索着，和尚就开始继续讲述那一眼三千年该看到的东西了。
“贫僧一眼看了三千年，看到了现在与未来，这第三件事与陛下有关，也与那位仙人有关，正因如此贫僧才来求见陛下，望所述与陛下有些用处。”
女帝正色，道：“朕，和那仙人？”
和尚点头说：“现在太多变数，未来太过遥远，贫僧看不清楚，唯一还算清楚的一幕就是陛下站在城墙之上，与那仙人对峙，在谈论什么。”
女帝皱起眉头，想要问什么，但话开到一半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那和尚知道的该是都说了，不知道的便是问了也白问。
看女帝沉思，和尚双手合十一礼，道：“希望所言与陛下有所帮助，贫僧还有事在身，便先告退了。”
女帝也不阻拦，挥了挥手便让和尚退下了。
空旷的大殿安静的可怕，唯有壁灯与柱灯之上烛火长燃，有时灯油燃起杂质发出噼啪的响声才会打破这片宁静。
在烛火照耀之下，大殿之上女帝一手枕扶脑袋一手在前方虚握，仿佛要抓住什么。
“仙人？皇帝？天阙？”
“有意思……”
和尚出了大殿门，之前的两个小家伙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是一位谱着面谱的高大中年人。
两人隔着老远便已经是相见了，和尚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合十礼，戏子老远抱拳致意。
和尚往城外走，戏子跟上，不过几步两人已是同行。
戏子轻笑，声音里带着忆往昔，道了声“老友”。
“好生日子不曾见了。”
和尚点头，也笑了。
“看见你，我才感觉物是人非，当年长京巷子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丑角，如今已是一方独挑大梁的旦角了。”
戏子道：“我又何尝不是此感？当年你也曾是一名仕，长京多少姑娘为你痴狂，到头来你却出了家？”
“可不敢提此事，你看看我，面目狰狞，哪人还识得我是姜潮？都只知道我是一个和尚。”和尚指了指自己的面上狰狞刀伤，打趣道：“我可不像你那般幸运，有一位姑娘能等十几年。”
戏子哈哈大笑。
两人都是老相识，虽然如此多年不见，可那一见面，即便是毁了容貌谱上面谱也能一眼识得。
不过此次相见注定匆忙，两人一路慢走，谈笑风生，可城这头到那头终归是有数的，到了城门前纷纷住了脚。
都是江湖儿郎，久别重逢常有，重逢之后的别离经历的自然也不少，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不舍的痛哭流涕之类，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戏子抱拳，道：“我倒是也想去西穹走一遭，只是无奈脱不开身，你去了替我杀上几个人罢。”
然后他又拍了拍脑袋，道：“忘了忘了，你是个和尚了，杀不得人。”
和尚一笑，没有接这个话茬，道：“贫僧此去，定然带回那晋施主。”
戏子道：“我信你，天底下，真便没有比你更让江湖人信得过的江湖人了。”
“都是浮云。”
和尚踏出城门，走了几步回首，对着沣东新城望了一眼，双手合十一拜，不知是在拜友人还是拜皇帝。
风吹过，卷起尘埃与飞叶，掠起远去和尚的僧袍。
戏子看着那独自远去的和尚，多多少少看出了些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