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灾民
微凉的清晨，山脚下十几人走在山道里，浓稠的白雾挡住众人的视线，落大当家牵着一匹棕色的马走在前面。
“跟紧，别走散喽！”
一缕风吹来，将队伍中间的浓雾吹开，一辆马车出现，一位身穿华丽绸缎，头戴毡帽的老者从马车里伸出头，朝后面吆喝着。
落大当家轻拍马身，放慢脚步，等中间的马车靠近，说道：“福伯，我们和锦衣卫还有关系，怎么没听你说过？”
福伯笑呵呵道：“大当家，实不相瞒，我年轻的时候做过锦衣卫，当时神宗在位，我在大同开了一家丝绸店铺，贩卖各种布匹，收集往来的情报，后来神宗归天，锦衣卫遭到清洗，我上面的人都没了，自己也只好卖布为生。”
“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联系到他们？”
这时，福伯看了下前后，低声道：“之前我就一直留意着他们，几十年了，接头方法，暗号，一点没变，他们在大同的据点，还是我帮忙找的。”
说完，福伯将下巴上的长须一挑，得意的看着大当家。
“福伯，如果我们和锦衣卫真打起来，有胜算吗？”大当家俯下身子问道。
“不能打！不能打！”
福伯将脑袋凑过来道：“别看锦衣卫凶神恶煞，狗都嫌，其实他们很好打交道。”
话未说完，便听前方传来喝骂声，而且也越来越响。
大当家跨步上马，坐直身躯，一夹马肚，便快步上前。
“前面发生什么事？”朝前方探路的人问道。
“大当家，前面的路被灾民堵住了。”
“灾民？”
听到声音越来越嘈杂，落大头忽然大喊道：“不好，赶紧叫兄弟们躲开，快，去北面的山坡！”
说完立刻拉起缰绳，朝北跑去。
此时雾气已消散不少，只剩下淡淡的一片，忽然黑压压的人群出现，看见远处望不到边际的黑影，惊的所有人狂奔起来。
福伯的笑容早已不见，正疯狂抽着马屁股狂奔。
“快，上来！”
大当家抽出长刀，站在坡上。
“大当家，马车上不去！”
看到驾车的兄弟和福伯还在推马车，急的落大头破口大骂。
“还推什么马车，不要了，带好刀剑都上来！”
看着惊恐的众人，喊道：“全都上来了吗？”
福伯扫视一圈，十八个，人都在，嘶哑的回道：“都在。”
“把马全都赶下去！”大当家拿起皮鞭，猛的朝周围的马匹抽去，不一会，十几匹马朝山下跑，此时黑压压的人群也已来到山脚。
你永远不知道饿疯的人会做出什么，只见他们直扑马背，张口就咬，很快马背便血肉模糊。
吃痛受惊的马儿狂奔起来，可是总有人从前方冒出，扑向它，伴着惊恐的嘶鸣声，很快所有马都淹没在人群中。
吃完马匹，一些人看向山坡，落大头永远也忘不了这些人的眼神，绿油油，恨不得立刻将你生吞活剥。
跟着落大头下山的十七人，每人至少背着十几条人命，经历过不知多少杀伐，杀人也从没怕过，但今天却怕了，心胆俱寒。
一群人朝山坡冲来，不久便能听见他们的喘息，声音不大，却如重鼓敲在胸腔，亦如地狱中的恶鬼哀嚎，使人发狂，发疯。
这是饥饿的声音，落大头不止一次听过，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震撼，这么惊恐。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落大头猛的咆哮起来，握紧长刀，大喊道：“老子！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看到靠近的灾民，落大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咆哮。
“杀！！！”
只见长刀挥舞，血肉横飞，只听呼喝声声，惨叫连连。
良久，周围已满地尸骸，饿疯的人好似恢复了一丝理智，有了一点恐惧，慢慢的，冲上来的人也渐渐少了。
十八人，十八个血人，十八个血肉模糊的人，喘着粗气，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无边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所有灾民也已走远，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十八人。
一阵风吹来，落大头嘶哑道：“后面有道山泉，我们去洗洗。”
所有人全身赤条条，不停的用山泉水冲洗身体，下方已成血泉，不时有细碎的肉块流过。
“这些灾民，哪来的？”落大头似乎在问众人，又好似问自己。
福伯一屁股坐在石板上，叹口气道：“有一些河南和陕西的口音。”
“多少人？”
福伯仰望天空，有水珠落下，道：“不下两万。”
良久，落大头道：“祁三，赵四，曹九你们先回寨子，通知林大多准备粮草，其他人换好衣服继续出发。”
“是，大当家！”
没有马，众人行进的速度慢下许多，尤其福伯，毕竟年事已高，不久前又激战一番，现在只能慢步跟在落大头身后。
一路走来，几乎所有的树都秃了，树皮也没了，路旁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尸体，只是有些不完整。
大同府，魏道芝焦急的踱步着。
“报，大人！”一流星马（明朝通讯兵）来报。
“快说！”魏道芝连忙开口道。
“大人，河南，陕西的灾民已经合流正朝大同而来。”
“什么，太原府没有接收吗？”
“灾民已达十数万，太原府无力接收。”
“赵青方，无能者乎！”魏道芝气极道。
“还有多长时间到大同？”
“短则三日，长则五日。”
听完，魏道芝仿佛老朽了十岁。
忽然，一人快速走进大堂，带起的风，将魏道芝的官袍吹的呼啦作响：“爹。”
魏道芝定眼一看，是自己的儿子魏云。
“云儿，粮食筹措的如何？”
魏云怒道：“这些奸商着实可恶，不仅不捐，还要涨价，气煞我也。”
魏道芝叹口气道：“灾民何其苦也！”
身旁副官低声道：“大人，大同府收不下这么多灾民，和太原府一样，赶吧！”
魏道芝猛的回过头，怒道：“赶，赶到哪里，胡虏吗？”
说完，立刻咳嗽起来，魏云赶忙上前扶住，道：“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
“哎。。。”
大同驿站，太监王前，朝身边的小太监问道：“魏都使那边，官银找的如何了？”
“干爹，这两日未见魏都使寻找，倒是忙着筹粮，准备救济灾民。”
“糊涂！这些灾民，只知道浪费粮食，无半点用处，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了。”
王公公转身走回房间，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回公公，大同府东厂主事十人全都到了，正在一楼候着。”
“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