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红烛成泪
喜乐齐奏,锣鼓喧天。
忽然,响起了一道几乎划破长空的唢呐声。
闺阁之内香烟缥缈。
不知是那轻薄的红帐,还是喜烛的灯火,在烛九精致的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有些怔愣,星眸微转,目光看向几案上并蒂莲纹的铜镜。
那镜中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被胭脂染得更是添了一抹艳色。
头上的凤钗振翅欲飞,尾端吊挂着的金色流苏轻轻摇摆。
还有那一身赤色华贵繁复,金线绣成的百鸟朝凤纹喜服。
此时,她只觉得自己脑中有些恍惚。
更是不敢置信。
他竟然真的应下!
“吉时已到,上花轿——”
一道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大红盖头从上落下,堪堪挡住了她一半地视线。
“姐姐……”裴梦白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嗓音都有些微颤,嘤嘤嘤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要不,以后你等我死透了再哭?”烛九说道。
裴梦白:“……”
“让新娘子快些上花轿吧——莫要误了吉时!”
有人出声将裴梦白地话打断,手也被强行拉开。
烛九接下来地话都来不及说,就被簇拥着出了门。
在爆竹声中出了院落,一道雾气散开,在那一半的视线中,一顶大红花轿就落到了地面上。
金丝勾成的龙凤纹轿帘,繁复而华贵,被系着红绸的白玉杆轻轻挑开。
她刚坐于轿内,便听见一阵细微的铜铃声在耳边响起,还伴随着男女童的歌声。
“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
“春当正,柳枝新,城外艳阳,窗头群鸟,妙、妙、妙。”
“……”
烛九想掀开帘子查看,轿子却猛地晃动了一下,她伸手扶住了轿壁方才坐稳。
“启轿——”外面有人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按照众人商量,凌长曦是到西门来接她,然后骑马带着抬花轿的队伍在城里转上一大圈,最后在正门进入那庙宇中拜堂。
一定要给足那暗处的邪祟,追上来的机会。
马蹄起,脚步交错,伴随着锣鼓唢呐声声,队伍消失在黑暗的街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落了地。
烛九刚伸手将轿帘拉开,就有无数粒硬物骤然间向她砸来。
她随手在座位上抓了几颗,那粒粒鲜红如血,黑红相间,竟是相思豆。
也不知他们是哪找的。
砸得还挺疼。
“下轿吧!”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随即烛九就从盖头之下,看到了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那手洁白且骨节分明,在大红色的金纹广袖衬托之下,仿佛是一块上好的寒玉,精心雕琢而成。
烛九将手放了上去,还未出轿门就双脚离地,被人抱了起来。
一阵风起,盖头微扬,她便瞥见了那人倾泻在肩头的墨发上,沾了一朵桃花。
刚进了院中落地,就有人递上红绸的一端。
她伸手握住,即使视线被遮了一半,还是看见了不远处那一抹摇曳的火光。
跨了火盆便走进了庙中。
“新人献香!”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身边人递了一炷香过来。
烛九伸手接过,拜了三拜。
香刚插到香炉中,一阵风便猛地吹了进来。
耳边一道泠泠之声,神像前案几上的烛火跳了跳。
此时堂前,气氛空前安静。
所有的人都在屏气敛息。
“三月十八,黄道吉日。”
一道似哭又似笑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烛九抬起手就想掀开盖头,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
“一拜天地,三生石上姻缘起。”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仿佛是在众人上方,却寻不到一丝影子。
“二拜高堂,望乡台前难相忘。”
“夫妻对拜,奈何桥边独徘徊。”
烛九眼前红蒙蒙一片,只能在身旁之人的示意下转身拜了三次,三拜一过就算是走完了所有流程。
“听起来不大吉利。”
她与对面之人小声抱怨了一下,又缓缓说道:“不过,我是不会站奈何桥上傻等,我肯定是会爬出来的。”
凌长曦:“……”
“噼啪!”
龙凤烛火中的灯芯忽地爆开。
所有人绷紧了神经看过去,只见那红色的蜡油滚落在地,像极了一行血泪……
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微微摇晃,一时寂然无声。
突然——
烛九感觉后颈处有一股凉意从衣领缝隙中钻入,像极了冬日凛冽的冷风,还携着一阵淡淡的桃花香。
“小心!”
那人话音未落,她便被人一把拉过,护在身后。
大红盖头被吹飞之际,她看见那人一袭金丝勾勒的龙凤纹红袍纵身而来,手执扶光剑,广袖翻飞,一道剑意便挥了出去。
“砰!”
随着剑气炸开,神像前那一对烛光倏地熄灭,整个庙堂一片漆黑。
“生同衾,死同椁……”
一道暗哑又尖细地声音顿然响起。
烛九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月老神像左下方,黑暗中立着一道极为纤细的红色身影。
若不是那披散着的头发下,隐约看到了一抹惨白,还以为是树枝上挂了件喜服。
那身形看起来大概是个女子,她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眼珠泛着幽绿的光,几乎就要从眼眶里掉下来。
那邪祟红唇翕动间,烛九似乎听到了她说:“生生世世永不分。”
“哈哈哈……”
她尖细的声音仿佛能刺穿耳膜,让人神魂一震。
随后无数红色的丝线从她身上飞出,仿佛千千万万只触手,卷起一阵冰冷的桃花香风,越过其他人,直接向一对身穿喜服的新人缠来。
与此同时,众人仿佛被一道力量隔开。
“姐姐,小心啊!”裴梦白焦急地大喊道。
三日前,她那个同门的师姐,就是因为被这丝线缠住,生生被吸食掉精魄,变成干瘪的模样。
说时迟那时快。
烛九已经被缠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蝉蛹。
剑风阵阵,凌长曦脚下顿时一片红丝,那红丝如有生命,在痛苦地蠕动。
他听见尖叫,回身看去那一刻,瞳孔猛地一震。
剑意化成道道罡风,猛地向靠近蝉蛹的邪祟砍去,那莹白色的剑芒穿透而过。
那道极瘦的身影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洞的胸膛,还有不断扩散的魂魄碎片。
“师……你是师姐?”
裴梦白惊呼出声,接着便是悲痛大哭:“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邪祟回过头,冲她笑了,像是解脱的释然,在魂飞魄散之际,说了一声:“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