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诗文喻隐,本就缥缈
裴宣又跪下:“臣一心只为忠君。”
“何来朋友。”
“哦?”昭乾倒没有再扶他。
“微臣资质愚钝,唯余满腔赤诚。”
“爱卿说话,真是中听。”
“微臣所言皆所行,所行皆所想。”
“朕有如此忠臣,倒真是放心。”
“只可惜……”他的话停了停,去看裴宣。
“微臣此来,只是上奏,其他一概不知。”
昭乾翻着他递来的奏折:“一概不知。”
“微臣以身家性命起誓。”
“爱卿说自己愚钝,依朕来看,却是自谦了。”
“如此聪慧,区区六品,实乃朕任人不清。”
“臣出身低微,高门大族视之为蝼蚁,如此已是天恩,卑职感激涕零。”
“听殷爱卿说,家母身体有恙。”
“无甚大事,小疾而已。”
“虽是小疾,不可疏忽。”
“于内无忧”,昭乾笑了笑,“爱卿才可大展宏图。”
“谢皇上体恤。”
“殷卿对裴大人评价甚高,为官难免艰难,想必有人分担一二,也是美事。”
“微臣不敢。”
“殷卿君子之风,你与他谈诗论画,并无不妥。”
“对了,爱卿可否婚配?”
“未曾。”
“皇城诺大,官家小姐,名门之后,爱卿如有倾慕”,昭乾笑着说,“朕也好成人之美。”
“谢皇上厚爱。”
待裴宣走后,昭乾合上奏折。
“连泽。”
“属下在。”
“告诉殷喻,是时候了。”
此时的宫内,也已经格外热闹,离宫宴的日子更近,而青玖……正在偷偷摸摸,光明正大地贿赂着玉桦。
“拿着。”
玉桦看了一眼青玖从桌上拿下来的琉璃瓶子,摇了摇头。
“拿着。”青玖就给她往怀里塞。
玉桦后退半步,青玖不依不饶地和她拉扯。
昭乾老远就看到青玖似乎在欺负玉桦,他快步走过去,沉下脸。
“青才人。”
青玖被吓了一跳,一个没拿稳,瓶子四分五裂,响得异常清脆。
“玉桦,这是她弄坏的第多少个物件了。”
“第三十二个。”
昭乾深呼吸:“你就不能安分一点。”
“我要刺杀你,刺杀你。”
青玖很憋屈:“我要刺杀你。”
“昏君。”
“青玖”,昭乾看着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玖沉默了一会。
“你说。”
昭乾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青玖连连后退。
“我警告你啊。”
“冷静啊。”
“本姑娘也不是吓大的。”
昭乾使了个眼色,玉桦钳制住青玖,青玖使劲往后缩。
昭乾一步一步走近她,把匕首伸向她,青玖闭上眼,屏息。
头被拍了拍。
“小刺客,睁眼。”
才不要。
昭乾把匕首塞到青玖手里,青玖一愣,缓缓睁眼,接着瞪大了眼睛看向昭乾。
“动手。”
“敢吗。”
青玖举起匕首,伸向昭乾,玉桦凝眉。
如果忽略抖得不成样子的匕首,其实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昭乾猛得夺过匕首,抵在青玖脖子上,压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朕敢。”
“你试试吗。”
匕首微微用力,冰凉的金属紧贴着温热的皮肤,青玖打了个冷颤,昭乾立刻松手。
“乱动什么。”
皱眉,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青玖看着他,先是一颗眼泪,接着是另一颗。
一颗接着一颗,不要钱地滚落下来。
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
匕首掉落在地上。
昭乾轻轻拥住青玖:“别怕。”
玉桦很自觉地离他们远了一点,走的时候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你是昏君,我是好人,你凭什么杀我。”
昭乾笑了:“千机阁教出你这种……傻的。”
“也是真不容易。”
“朕倒是好奇”,昭乾凝视着她,“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什么谁派我来的,那是本姑娘自己来的好吗。”
“像你这种昏君。”
“就应该死无葬身之地。”
脸上还带着泪痕,语气恶狠狠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昭乾摸了摸青玖的头,“刚刚为什么不动手。”
青玖愣了一会。
“那还不是,因为本姑娘没经验。”
声音越说越小。
想当年,千机阁考核,让大家养个动物,养一年,在年末的时候烤着吃。
青玖养了一只……蚂蚁。
当时听到夜依面无表情地宣布这个消息,在众人的哭嚎声中,青玖的表情如丧考批。
夜依从容的表情在看到青玖的玻璃瓶时,破裂开来。
“能,能不吃吗。”
青玖也快哭了,不是伤心,纯粹是吓的。
这玩意,鬼都不吃。
于是,那天青玖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大餐,在一片沉痛中剔着牙,拎着蚂蚁走了。
那是青玖第一次面临杀生,也是最后一次。究其原因是……夜依说什么也不肯让青玖单独出任务,按他的话来说,千机阁的招牌,不能砸在一个花瓶身上。
青玖在昭乾耳边说:“要不你自己来吧。”
“你自己来我就不用动手了。”
“你说说,这活着真没意思,哈。”
昭乾松开她,拍拍她的头:“去做梦吧。”
留下一脸忧伤的青玖。
又是刺杀失败的一天。
紫宸宫,朝堂。
昭乾翻着眼前的书信,案文。
“皇上,请听臣一言。”
“许川失察,结识奸人,平遭构陷。”
“微臣与其粗浅相交,便勘寸分。”
“许大人为官清正,性实忠良。”
“如此铁证,言语荒唐,不足为信。”
“洛大人这话,是意指,大人耳聪目明,竟无人可当上下了。”萧临并无慌乱,神情不亢不卑。
“萧大人言辞隐晦,恕臣实在不明。”洛柏竟然笑了。
“洛大人饱读诗书”,萧临顿了顿,“自可指点……寸分。”
昭乾端坐龙椅之上,并未开口。
“皇上”,景恒执玉简上前,“微臣不才。”
“不似洛大人渊博,然也略识,如何为官。”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昭乾眸目低垂,神色看不分明。
左相启成微不可闻地侧头。
“臣却不知”,启烨说话了,“景大人胸怀如此博大。”
“竟要在这朝堂之上,教一教这……如何为官。”
“又有何不可。”景恒笑了。
“昭宏王朝,皇恩浩荡,知贤任才,听谏纳新。”
“微臣不过浅识皇上雄心。”
“与公与礼,何来不可?”
温轩于殿堂之上看着台下的几人,神色莫名。
“景大人心怀大志,吾辈难以自比。”裴宣开口。
“哦,却不知爱卿怀的是什么志?”昭乾说话了。
景恒甩袖一跪:“为官者,当辅佐君上,当心怀万民。”
“而不是在此拉帮结派,蝇营狗苟。”
“为人所不耻,为世所难容。”
字字铿锵。
“实乃尸位素餐,沐猴而冠!”
“好一个尸位素餐,沐猴而冠。”萧临开口了。
“微臣怎不知,景大人竟积怨许久。”
“还没说是谁,你扣的什么帽子。”
“景大人年少意气,还望皇上恕他无知之罪。”洛柏急忙说。
“这话却是岔了”,萧临继续开口,“景大人才智满腹,口谈为官,又何来无知之说。”
洛柏给景恒使眼色,他却像没看到似的,不可置否。
昭乾看着下方,目光对上殷喻的,他没动静。昭乾又看了一眼,还没动静。又看了一眼,殷喻不动如山。
昭乾转过目光,对上温轩投来的视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温轩:……?
温轩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找寻殷喻的身影,只见他面色从容,神态惬意。
他继续向别处看去,昭御,秦王。
“朕怎么觉得”,昭乾开口,“这些诗文写的……言之凿凿。”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似乎确实,积怨已久。”
“素闻许大人和景大人交好,想来也是志趣相投。”裴宣接话。
洛柏正要说什么,却被殷喻打断。
“皇上,微臣以为。”他停了停。
“爱卿但说无妨。”
温轩能感觉到,昭乾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凉,阴森森的。
“书信具在,铁证如山。”
“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昭乾正准备开口,话还没到嘴边,就有一人站了出来。他定睛一看,竟是音易。
温轩也看到了音易,看来是沈凉又不经过皇上同意就给人封官了,他的眸色有些深。
“微臣以为。”
“书信具在,也容余地。”
“铁证如山,罪难至死。”
她跪了下来。
“念其无心,又是初犯。”
“死罪可免,活罪应当。”
“事关谋逆,怎是无心?”昭乾开口。
“诗文喻隐,本就缥缈。”
“许川为官,向来忠秉。”
“大臣上书,百姓求情。”
“皇上仁慈,君恩迢迢。”
昭乾长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洛柏也跪了下来:“圣上仁慈,皇恩浩荡。”
景恒随之而跪:“诗文自由,只关风月,所谓谋逆,本是无稽。”
“哦?”昭乾笑了。
“左相,你怎么看。”
“微臣以为,事关社稷,谨慎为妙。”
“启大人此话说的甚是在理”,音易再次开口,“正是事关社稷。”
“才要谨慎为妙。”
启成的脸色有些阴沉。
“还请皇上三思。”
昭乾把书信扔了下去,洒落一地。
“许川,你好大的胆子。”
面色阴寒,语带肃严。
大殿出奇地安静,众臣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