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重农抑商
这些官差被吴宗燮这么一招呼,表情立马出现了变化,似乎像是完成了一个巨大任务似的,然后众人如后世的群众演员一般,吊儿郎当地走了,卧草,段书权心想这些人,连演都不演了,就这么走了。
段书权哑然,这吴宗燮唱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让自己帮他下赢吕晶子?至于吗?
段书权内心思虑之际,官差们早就退得无影无踪,留下一众茶客们面面相觑。
半晌后,吴宗燮清退左右,只留得段书权主仆三人和吕晶子与他在台榭之上。
吴宗燮拿出一张预言图,轻轻放在了棋盘之上,然后微笑着看向段书权。
段书权低头俯视一会儿,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道:“没想到,把我段某人约此演一出戏,竟为验证此图?”
放在段书权眼前的是一大张有时间轴的图册,从第一个图到最后一个图,分别是一些意象画,段书权在本世见过后人临摹的推背图,当时只觉得这东西有些荒唐,而后世的虞迪接触这种图最多的地方,就是所谓的香港六合彩特码宝典上,每一期开奖前,都有一张黑白的“泄密图”,这张图里会有诸多元素任下注客们天马行空地遐想,只要你联想能力够强大,就能被你关联出无限可能,一旦开奖后,开出的是十二生肖某一年龄数字,下注客们就会自动脑补出这个所谓开奖特码与“泄密图”之间的关联,其实不管开出什么结果,这些“泄密图”与结果总能被扯出什么关联性,因为这是一个不可证伪的东西。
段书权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图上,直接把这意象图一扔,然后翘着二郎腿说道:“不要说这些虚的,成年人只谈利益。”
此话一出,吕晶子与吴宗燮都有些莫名的局促感浮现脑中,毕竟古人不像现代人,做一件利益复杂的大事,都要所谓的出师有名,以为推出一张推背图,能更顺利成章地在段书权面前树立一种形象,一种执天命于段书权的高大形象。
而段书权如此不顾风情,把自己忙活好一阵子的意象图给丢了,吴宗燮苦笑着无奈摇头。
段书权毕竟是开了挂的先知,又是一个博古通今的百事通,这个年份,能在金陵官场呼风唤雨,又能在文人圈中执牛耳,来之前,听吕晶子说这吴家几代人都是江南大商户,段书权已经大概猜到这吴宗燮的底细了。
虽然吴宗燮,或是吴道师,这名在历史上几乎查无此人,但这样在金陵有能量的人,在明末,很大概率与复社有一定关系。
这明末复社打着东林党后继者的旗帜,在南明阶段做了不少事情,有组织力量抗清的,有发动舆论保南明的,也有投靠农民军自立的,更有立场不坚定的卖明投清的,还有后来搞反清复明的民间团体,反正啥人都有。
所以,这复社标签太多,段书权原本拿捏不准,但吴宗燮整出这么一张意向图,段书权基本上就拿捏了个大概了。
复社这帮由江南读书人组织起来的社团,虽然中后期各自站队的阵型不同,但维护的都是江南富户们的利益。
所谓阶级决定屁股,屁股又决定了脑袋,段书权心想这吴宗燮必然是江南富户们的大佬级代表人物,但不露面,属于背后操控者,而在公开场合,必然有他的代表人,会是谁呢?
“我不图什么利。”吴宗燮苦笑道。
“难不成图名?”段书权道。
“子弦可知我大明危在旦夕矣?”吴宗燮道。
“未可知。”段书权道。
“未可知?我看子弦你比谁都清楚这些。在棋局之中,你没有固守中原,而是屯守西南,用天险拒敌,到处发展散点,最后以燎原之势反扑中原,但只是佯攻,反而全力冲击边境,最终围死了中原腹地。此乃,雄才大略。不过你的每一步,都透露了你对大明的轻视,在吕晶子与你决战中原时,你不作任何抵抗就转移到西南……”吴宗燮自顾自分析着。
“所以,你就由此得出,我看衰大明?”段书权问道。
“呵呵~如果这盘棋看不出来,那么子弦提出的共产主义,又是何意呢?我大明以地主大户为本,似乎子弦并不认为这是根本,反而另辟蹊径,如果看好大明,何须在西南之境另起炉灶呢?”吴宗燮道。
此话一出,段书权有些恍惚,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低调出行,原来一开始行踪就被这吴宗燮掌握了,而且这家伙居然对自己在西南搞的变法一清二楚,看来这家伙盘算了不止一两天了。
“原本我以为子弦在西南搞的变法,是民间邪术,玩的是蛊惑人心之法,可未曾想过,半年之内,竟将一蛮荒之地,开拓成一个耕者有其田,乡邻聚成欢的乐地。而刚才所见,子弦为人,喜形不于色,不攀风雅徒,论事拒空谈,明志有乾坤,见识如星海,天下第一人啊!”吴宗燮开始夸耀道。
段书权被这一顿夸,有些不自然,毕竟这是出自一个刚还要准备拿下自己的人之口。
“大明之弊,积重难返,如今皇上并非圣主啊,大厦之将倾,无人能左右,子弦你认为如何?”吴宗燮背着手看着远方道。
“大明之弊,非一朝一代之积弊。而如今皇上,不论圣贤昏聩,都无法改天命。历朝历代,开国首君皆被冠以贤号,而末代帝王则被挂一恶名,实则不然。”段书权道。
历史上,多数开国皇帝,做了多少糟心事,史书不敢留下,而多少精励图志的末代皇帝,最终功亏一篑。
就拿如今这个崇祯皇帝来说,黄袍都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每天忙得像个陀螺,出的政策,处处想着天下老百姓,可是结果依然没有半分作用。
“子弦,以为如何能治这大明?”吴宗燮问道。
“难以上青天,变法在西南可行,因为在那里,变法碍不了得势者之利,杀一可万民心,变法可行也。而在大明,杀的何止一二。”段书权摊手道。
吴宗燮略略点头,表示认同。
“而所谓进步,得势者只要垄断了当下的大多数利益,便会因为垄断而抑制进步,因为进步会带来变数,进而改变利益分配方式。”段书权继续说道。
资本主义的萌芽,打碎的是君主专制制度,对于江南富户来说,日益发达的商品经济在明末已经达到辉煌时刻,此时的大明皇权,在一定程度上,依然有一道压力,限制了商品经济发展的天花板。
这吴宗燮,想要的是解除这道束缚,当今明朝权力的底层结构,就是皇权与乡绅地主共治的政治共同体,重农抑商依然是底色,尤其是外贸交易,基本上除了与周边藩国的朝贡往来,就是以走私为主,这种贸易体系极其低效,成本颇高。
扫除大明朝廷这道障碍,或许还是吴宗燮的第一步,而从棋盘中可以窥视出吴宗燮的野心,那便是利用明朝的内忧外患之际,把持或是自取南明朝政,但从棋局演变来看,现在的吴宗燮显然在吐出那一口老血后放弃了,而现在与段书权相谈甚欢,则表明他也释怀了。
对于吴宗燮来说,突破了重农抑商的束缚后,还是需要一个稳定的经商环境,来支撑他商业帝国的崛起。
以当时后金建掳的一贯作风,如果他们一统天下,必然还是会沿用明朝的重农抑商政策,而西南的虎豹盟重工业,东南的郑家海盗联盟重商业,吴宗燮自然是想在此时刻意拉拢两大势力。
想到这,段书权似乎明白了他与吴宗燮的合作空间有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