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两处
关雎宫内，只有敏贵妃和英姑两个人，气氛无比压抑。
敏贵妃面若冰霜，“这么说朱懋脸上的伤早就好了？真是小瞧他了，难为他这么能忍耐。”
英姑满脸愧色，“都是我不好，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一直被他蒙骗过去。”她万分懊悔，“在宫门口发现的时候就应该不计代价把他就地除掉的。”
敏贵妃说：“现在想这些无济于事，而且毕竟是宫门门口，就算真的做了，后面也不一定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英姑说：“可是瞧这个架势，皇帝似乎一心一意想要补偿，万一——”
“没有这样简单，陛下也必须要考量朝中各方势力的平衡，等他这一阵子过去清醒一点，就会冷静下来，所以不必现在说丧气话，我们还是有很多优势的。”敏贵妃说，“他既然要斗，那便来吧，我金铃儿从来没有怕过什么。”
英姑又说：“对了，诚王殿下在外头一直递话想要求见。”
“不见，我都能想到他要说什么，聒噪得很。”敏贵妃说，“传我的话给他，让他这阵子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少出门，我怕他帮不上忙还给我惹一堆乱子。”
她忍不住抱怨：“但凡他能有朱懋那样，现在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英姑劝：“毕竟是你亲生的，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要这样说，听了会伤心的。”
敏贵妃侧过头，忍耐道：“我待他够好了，我只是不明白，明明长得像我，怎么如此——”她忍着没说出口。
“若我像他一样轻浮自负，早就化作白骨骷髅了。”
英姑认真地说:“殿下和我们不一样，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你不能拿以前自己的经验来对待他，如今他既依赖你离不开你，又拼命想证明他自己是对的，觉得你束缚了他，你们母子关系弄成这样，公平地说你得负一半责任，毕竟——那些事殿下他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后沉默片刻，英姑低声说:“……殿下小时候其实非常可爱。”
敏贵妃突然问:“他以后会恨我吧。”
英姑没有回答。
敏贵妃自言自语:“恨就恨吧，他不体谅也无所谓，我知道自己的路就可以，谁都不能阻拦，即便要我的性命也无所谓。”
另一头，皇帝正拉着朱懋的手在他的内库徘徊，他如同老树皮一样的手紧紧抓着朱懋，谁劝都没有。
说实话，朱懋并不喜欢被人这样靠近，还是一位让他心情复杂，带给他双亲无数痛苦却又是他此刻不得不依赖的祖父。
皇帝没觉察到孙儿的排斥，他以为朱懋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那天在书房看到朱懋的脸的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击，整个人被悔恨裹挟着难以言语，但更多的是如狂的惊喜，这是敏儿和他的孙儿，切切实实如假包换，那么多年，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头叫他难以安宁的小人，在这一刻终于愿意放过他了，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释然，在垂垂暮年的时候，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那一瞬间，他的眼眶忍不住红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个总是被他呵斥责骂故意忽视的孩子，面对眼前几乎是他翻版的朱懋，这个比他年轻时更英武更聪慧的孙儿，他更是恨不能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他。
“这个喜欢么？喜欢的话祖父送给你。”这是他问的最多的一句话。
不过可惜，除了偶尔一两次，大多数的时候朱懋都没有要这些东西。
皇帝也不遗憾，仍旧兴致勃勃地继续他的游戏。
朱懋不得不停住脚步，“皇祖父，足够了，我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了。”
皇帝一愣，笑容渐渐消逝，“你不喜欢我给你的东西么？”
朱懋说：“皇祖父所赐予孙儿的，孙儿怎么会不喜欢呢？可是能收藏在内库的都是皇祖父您的心爱之物，孙儿又怎么能够拿走呢？它们陪在皇祖父身边，能够让皇祖父开颜，才是最有价值的，至于孙儿，今日能与皇祖父如此亲近，携手同游已是足矣。”
“你这孩子。”皇帝眼眶微红，“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在来京城之时，父王和母妃便对孙儿耳提面命，他们不能承欢膝下，令我务必要代替他们好好侍奉您。”朱懋说着不好意思一笑，“而且孙儿小时候没机会见您，其实心中忍不住常常幻想皇祖父会是什么样的人，之前之前孙儿以为我不够争气，皇祖父不喜欢我的，今日才知皇祖父是爱之深责之切，之前都是我不好。”
“懋儿，你怎么会不好呢。”皇帝心中一恸，赶紧说，“之前——不提也罢，总之你记住，你是朕最心爱的孙儿，若有人欺负你只管来和朕说。”
朱懋腼腆一笑，语气中却带着一股晚辈的亲近和得意，“多谢皇祖父，孙儿可当真了。”
皇帝哈哈一笑，“这是当然的。”他又道：“你不想看宝物就不看了，朕让他们准备了点心茶水，你陪朕去园子里坐一坐，朕要和你说说话。”
朱懋自然是无有不从，主动上前扶着皇帝向御花园的方向走。
“对了，懋儿，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好不了了么？”不知是真的闲谈还是试探，皇帝突然问到。
朱懋脊背一紧，但他早有准备，略带了些不好意思道：“原本是好不了的，伤很重，那阵子孙儿颇为难受，自暴自弃，成日拿下人出气，现在想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母妃知道后说不管怎么样一定得坚持治下去，至少得让脸上的疤痕淡一些，不然将来讨媳妇，都会把人家吓得不敢来。”
“母妃就四处想办法，终于寻到个不错的大夫，我自己也没想到能恢复得这么好。”
皇帝立刻想说怎么不来找他，太医院那么多名医在，猛然记起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又添一层心酸和愧疚。
“好孩子，肯定很疼吧。”他拍拍朱懋的手。
“其实还行。”朱懋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那些刺客的功夫也就寻常，练练手也不错。”
皇帝严肃道：“你放心，我一定让人严查，给你个交代。”
朱懋嘴上谢恩心中却是腹诽，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能查个什么出来，而且凶手是谁……呵，需要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