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离别
大概半个月后，汪郎中看过路俭兰的伤口，批准她可以四处走动走动不必再卧床静养了。
“皮肉已经基本长好了，夫人的恢复能力是我见过的病人中最好的，想来之前身体的底子打得不错。”汪郎中表扬她。
路俭兰得意道：“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实在没有继续静养的必要。”
汪郎中纠正她：“不过该养的还是得养，这段时间不要做激烈的动作，避开使用伤口处的手，可以每日三次用我教你的方式舒缓地拉伸筋脉。”
他起身，“时间差不多了，老夫该走了。”
路俭兰催促坐在一旁的刘殊，“夫君，快送送汪先生。”
刘殊回神，起身随汪郎中出去，“先生请。”
待刘殊回来后坐在床边，路俭兰嘟着嘴同他抱怨，“夫君，你最近是怎么了，经常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
刘殊否认，“怎么会，你多心了。”
“你明明就有。”路俭兰担忧地说，“是你最近事情太多压力太大了么，最近家里家外都是你一个人，还要陪着我，天气又闷，你不会累中暑了吧？”
刘殊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半晌，他说：“蘅儿，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路俭兰觉得此刻的刘殊有些古怪，她咽了咽口水，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他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语来，“你说。”
“我过几日便进京了。”刘殊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路俭兰问：“然后呢？”
刘殊说：“没有然后，我进京后会留在京城准备春闱，直到结束前都不会再回来了。”
“吓死我了。”路俭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以为你要说出什么样的消息呢，还严阵以待，不就是提前进京赶考么，你这是正经事，我还会拦着不让你去不成？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笑嘻嘻地说：“这次因为我受伤，你考中榜首这么大的事情都没能好好请大家一起来庆贺一下，夫君你这次一定要认真考，等我当上进士娘子，我要把整条街的邻居都请来，让大家羡慕我嫁了个一等一的好郎君。”
“好。”刘殊应了一声。
“不过夫君，如果你真的这次能考中进士，是不是就能做官啦？”
“殿试结束排出名次后，朝廷会授官，一甲基本会留在凤鸣阁学习，二甲可能授京官也可能外放。”
“不管是京官还是外放都挺好的，前者可以留在京城，肯定有前途，而且京城好吃的好玩的肯定是最多的，后者嘛也很不错，自由自在，还能多做点实事一展所学，不过我希望不要把你分到个太冷的地方，我有些怕冷，大冬天裹得厚厚的行动也不方便”
刘殊垂眸望着路俭兰灿烂的笑靥，她笑得很开心，眼底都是期待，絮絮叨叨念着那些天真浪漫的小心思，浑然不知面前的人在想着些什么，她也不会知道她的夫君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即是永别。
刘殊觉得自己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一半的他平静又淡然，有条不紊地说着他应该说的话做着他应该做的事，一半的他混乱迷茫，在冲来撞去想要寻找到一个出口。
说着说着，路俭兰凑到了刘殊身侧，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痴缠着说：“不过啊，夫君你去了之后要记得每天都想我一遍，我也会每天都想你的。”
“我记住了。”
他突然有些待不下去了，他轻轻地把路俭兰的手拿下，“我去厨房看看，刚才让他们给你准备了些绿豆汤，用井水镇了，应该好了。”
“好。”路俭兰甜甜地说，“要多搁一些糖。”
刘殊挑了一个清晨离开，天刚蒙蒙亮，刘家的院门安静地打开了。
前一夜他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也不打算叫醒路俭兰。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卧室漆黑的窗户，用力转身，脚步越来越快。
离开吧，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
“夫君，你动作好慢呀！”
猝不及防的，马车车厢的帘子被掀开，路俭兰的小脸探了出来。
刘殊的脑袋有一瞬间空白，讷讷问：“你怎么在这里。”
路俭兰理所当然道：“我来送送你啊，这一趟你要去这么久呢。”
夫君心疼她不想她早起，但她怎么能忍心让夫君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呢，怎么样也得亲自送一段才放心呀。设身处地想，如果她要出远门，夫君却在床上呼呼大睡，她一定会伤心的。
路俭兰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刘殊身后的石云，招呼到：“这便是石壮士吧？我是刘殊的夫人，因为之前我在养伤的缘故，你来了这么久都没有与你见面，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实在是失礼了，还请见谅。”
石云双手抱拳，“夫人客气了。”
石云听刘殊说起过他的夫人路氏，听说也是练过武的，不过没想到本人看起来这样漂亮。
路俭兰眼睛一转，“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挺想试试的。得罪了——”话音未落，她已经跳到了石云面前，右手向他面部袭去。
冷不丁遇到这么一手，石云诧异过后很快反应过来，闪避过后反手以刀鞘阻挡。
等刘殊反应过来上前阻拦，这短短几息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了。
路俭兰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道：“石大侠武功果真一流。”
石云也目露赞赏，“夫人才是出乎我的意料，招式精妙，莫说女子，即便是男子中都少见。”
“可惜我现在伤处还没好全，马上你也要和夫君一起去京城了，不然真刀真枪与你比试上一场才好。”路俭兰略带着些遗憾道，“不过见识了石大侠的功夫，我也能放心许多，夫君他最近似乎命犯小人，能够有你在旁边保护，应当不会再遇上危险了。”
石云认真道：“夫人放心，有我在，一定会保公子平安。”
“那就拜托了！”路俭兰豪迈地拱了拱手，重新跳上马车，“快上车来我们出发吧，我送你们到渡口再回来。”
马车摇摇晃晃，车厢内一时安静无言。
路俭兰托腮向着刘殊的方向凑近了一些，“夫君，你为什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不是让你不要送了么，为什么出来。”刘殊声音有些干涩，他的神情隐没在车厢昏暗的角落中，有些看不分明。
“你还真生气啦？”路俭兰不解，“我还不是因为想和你多待一会么，天高路远，你要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难道就不想多见着我一会？”
“自然是想的。”
临分别前，路俭兰对刘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夫君，到京城后记得留意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寄一些给我~”她站在岸边开心地对他挥手。
刘殊僵立在船尾，白浪破开，无论他在想什么，船依旧在坚定地越行越远。
岸边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小，先是变成一个小黑点，而后消失不见。
刘殊已经在船尾站了快一个时辰了，他的手一直死死抓着木头栏杆，似乎整个人被用钉子牢牢钉在了上面，已经融为一体。
石云斟酌着开口，“公子，船上风大，要不先回去吧，你若是想见夫人，考完试回来不久能见到了么，或者把夫人接进京城都可。”
他实在不能理解刘殊这幅做派，就算夫妻感情好，也不至于弄得和生离死别了一样。
刘殊缓缓松开栏杆，他张了张手活动了一下，血液的流动似乎终于让他的大脑可以跟着运转一二。
“不，你不懂。”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转身往船舱的方向去。
石云私底下找到成喜，“你家公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成喜说：“早就感觉到了，从少夫人受伤那阵就开始了，但我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成喜摇摇头，“公子的心思很深，他若是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