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茶壶
今日本来应当是非常快乐的一天。
路俭兰一大清早就拽着刘殊逛集市去了，从街头一家家摊位逛到街尾，又换一条街，玩得是不亦乐乎。
她买了许多许多有意思的东西，从西域来的编织脚垫、海贝串成的项链、给破雪玩的假老鼠，旁边的成喜手上东西都快摆不下去了，不住给小圆使眼色，让她劝着些女主人稍微休息下，可惜小圆向来领悟力不太到位，不停地给路俭兰出谋划策。
终于走到一间茶楼门口的时候，路俭兰觉得该休息一下了，“咱们停下来喝口茶吧？”没人反对。
茶楼有三层，门口的小巷里也设了简单的座位，路俭兰懒得上去，便直接在路边的座位坐下。
小二过来招呼，刘殊点了一壶毛峰和四盘瓜果点心。
路俭兰开心地补充道:“再来一碗酸梅汤，要冰得很冰很冰的那种。”
“夫人放心，我亲自给您挑一碗最冰的。”
“停下。”刘殊却叫住了小二，“不要酸梅汤，换成温的赤豆汤。”
小二当然是选择听男主人的，尴尬地对路俭兰笑了笑一溜烟跑了，“诸位稍等。”
路俭兰眼睁睁看小二跑远了，气道:“我就是想喝酸梅汤。”
“难道你忘了大夫之前说的话了么？”刘殊不为所动，“不想又肚子痛就乖乖的，还有小圆，以后少夫人如果喝冰的你必须拦着，知道了么？”
刘殊的声音颇有威严，小圆一个激灵大声应道:“是，少爷！”
路俭兰扶额，小圆什么都好就是不禁吓，带累她这个做主子的的气势都矮了三分。
刘殊给的理由无可指摘，路俭兰只得嘴上强辩两句:“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只偶尔一次又不会如何。”
刘殊道:“偶尔一次就有偶尔二次。”他放软了语气，“而且赤豆汤你不是也很喜欢么？”
“虽然是喜欢，可是天气这样闷热，来一碗冰冰凉凉的酸梅汤才是最舒服的，同样的料他们家的酸梅汤就是比别家好喝许多——”路俭兰惊觉说漏了嘴，立刻止住话头，希望刘殊没有注意到。
但刘殊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他面色有些不好看，厉声问小圆，“少夫人常喝这里的冰汤？”
小圆先看路俭兰，又看成喜，最后视线落回刘殊这里，艰难道:“其实是我，我想喝……”
“好啦，你别为难小圆了。”路俭兰看不下去了，直接抱住他一只手撒娇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现的这家店，大家都说这里的酸梅汤很好喝，天很热，所以我才多喝了那么几次，也不多，才五六次而已。”她强调到。
“你是小孩子么？”刘殊无奈问，“明明对身体不好非要馋嘴，难道要派个老嬷嬷天天管着你么？”
“人生苦短，我就偶尔那么一次，你就别计较啦。”恰好小二端上来了果盘点心，路俭兰捡了一块墨酥凑到刘殊嘴边，“你喜欢的，张张嘴。”
刘殊张开嘴咬了下去，路俭兰笑眯眯问他，“我是不是又温柔又体贴？”
他们二人不知，此刻这亲昵愉快的场面也同样落在了别人的眼里，如同浸了毒汁的匕首刺得他恨不能与这对狗男女同归于尽。
刘敬近日心绪不佳，一个人带着小厮出来透气，却不曾想在这茶楼又遇到了他最讨厌的两个人。
刘敬站在三楼的窗边，望向楼下的目光阴冷而怨毒，突然，他的目光触及到房间角落正在噗噗作响的茶炉……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顶级武者往往对危险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感觉，因为经常就是那瞬息之间，这种对危险的捕捉能力可以决定生死。
她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猛地一抬头，瞳孔微缩立刻准确捕捉到了从上而下那带着死亡威胁的阴影。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似乎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万事万物都变慢了，她甚至在心里平静地思考了一下:应该是个铁茶壶，而且里面应该装满了正在沸腾的热水。
她短暂地计算了一下:这个茶壶的目标应该是刘殊，就算他侥幸没被砸死，里面的沸水也会毁掉他的容貌，断绝他所有前程，她可以选择带着刘殊避开，但小圆和成喜也在桌边势必会受重伤，还有周围其他桌子的食客……
这样想想，她似乎只剩下一种选择了，她恍惚中似乎听见一道浑厚慈爱的声音——
“蘅儿，高手对决不能困于一招一式，而要着眼于全局的得失，我曾经选择主动让对手刺中我的肩头，但也因此我得到了夺取他性命的机会，所以记住了，只要对取舍换来的结果满意，那就是值得的。”
周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似乎只在弹指一挥间，那女子抽出桌布翻身而起，然后就是巨大的爆裂声，一个茶壶被桌布包裹顺着路俭兰的力道砸向墙角。
半晌人群才反应过来，惊叫:“茶壶掉下来啦！要砸死人啦！”
刘殊的反应并不比别人更快一些，他还保持着被路俭兰喂食的姿势，突然佳人就不见了，待他稍微回神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匆匆跑到路俭兰身边。
“你怎么样？”他大声问。
路俭兰扑倒在他怀里，声音有些发颤，“肩膀好痛。”
刘殊的目光看向路俭兰的后背，在她左肩有一大块濡湿的痕迹，还冒着热气，显然，虽然路俭兰成功地挽回了最大程度的伤亡，但刚动作间洒出的沸水还是不可避免地烫伤了她。
刘殊目光阴沉地看向角落里那个已经变了形状的茶壶。
路俭兰在他耳边艰难地说:“刚才有人想杀你。”
刘殊捏了捏拳头，沉声说:“你什么也不要想了，我先带你回去。”他一把抱起路俭兰，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
他高声叫来成喜，“快去把马车拉来。”
又对小圆厉声道:“去医馆找大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刻钟之内把大夫叫到家里。”
小圆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刘殊对她厉声喝问:“听到了没有！”
小圆浑身一抖，眼泪已经滚落下来，“小姐，小姐，我马上去，你等我——”她发疯一样往医馆的方向跑去。
路俭兰从刘殊怀里微微探出头，强笑道:“你把她吓坏了，我哪里有这么严重，普通烫伤而已。”她微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不会留疤吧，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被我抓到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刘殊嘴唇紧抿一言不语，脚步匆匆向马车跑去，抱着她的双手却非常平稳。
路俭兰抬眼，恰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那背后压抑着的一种冰冷的充满毁灭欲的东西，叫她感觉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