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除夕
今日就是除夕了。
刘家大宅到处都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下人们全都换上了簇新的衣裳,小孩子一群群地从长廊下笑闹着跑过。
不知道是哪一家率先点了鞭炮,很快整片民居的空地上都接上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往哪儿都躲不过去。
路俭兰今天穿着一身新做的裙子,蜜色织金短袄配着艳丽的桃红色长裙,戴了一整套镶红玛瑙的金头面,金光灿灿,看起来格外配合过年的气氛。
刘家是大族,过年时候在外读书的做生意的都回来了,平常不怎么出现的女眷也都可以分一个座位,所以人非常多。
没有营养的寒暄一轮又一轮,虽然她只需要把自己当做陪在刘殊身侧一个漂亮的摆设,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点头微笑就可以,但时间一长她还是觉得有些无趣。
她悄悄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刘殊注意到她的动作,低声道:“累了么?”
“只是觉得有些没意思,人太多了,我都记不下他们的脸。”路俭兰忍不住抱怨,“你们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幸好我们搬出来了,不然实在是太累了,这也算是塞翁失马了吧?”
刘殊宽慰她:“再坚持一下就行了,两个老人年纪大了,待不了多久,他们走了就可以慢慢散了。”
果然如刘殊所说,又过了一刻钟,刘建身子有些吃不消了,被丫鬟们搀扶着回房,众人起身相送。
接下来,一些年纪大的、带孩子的陆续致歉离去,路俭兰见状也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软绵绵靠倒在刘殊怀里。
刘殊于是略带歉意地向周边人致歉,“内子身体似乎有些不适,我先带她回去了。”
刚一坐进马车,路俭兰立刻坐直了身子,“我刚才演技不错吧?”她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你刚才喝了不少酒,头真的不疼么?”
路俭兰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我觉得我可以继续喝。”她拉长了语调,“一直喝。”
刘殊的神情很宽容,一副看她胡闹的样子,路俭兰立刻道:“你不信?家中我也备好了酒菜,回去我们一起喝,看谁先倒下。”
相比于大宅的辛苦劳累强做欢笑,对路俭兰来说家中小饭厅布置的守岁宴才是真真正正的过年。
因为只有两个人而且在大宅已经吃过一轮了,所以路俭兰准备的菜色并不多,而且以点心为主。
“这可是大老远特意买来的上好的酒,这酒坊还是李娘子介绍的,她和酒坊老板娘认识才买上的。”路俭兰一边倒酒一边介绍着。
她举起酒杯笑容灿烂,“新春大吉。”
刘殊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同样道:“新春大吉。”
两人均一饮而尽。
路俭兰眼睛一亮,“果然好酒。”她又捡起一块名叫芙蓉如意年年岁岁糕的粉色糕点,吃了一口,她的脸皱成了包子模样,“好难吃的糕。”她吞下去后补充道,“这里面居然还有肥油。”
刘殊好整以暇道:“这是济城特产,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做,主要是模样好看名字好听,取个好兆头,说到味道嘛,至少我是不太喜欢的。”
“你都不提醒我。”路俭兰捶他一下,“我当时看到有好多人买,而且名字又长又花哨,觉得肯定味道很好,所以才买的。”
“不亲自尝一口,你怎么会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刘殊笑得格外愉悦,他另拿了一块方方正正样式简单的糕点放进路俭兰手里,“吃这个。”
路俭兰犹豫片刻,见刘殊坚持,只得小心地咬了一小口,“用芝麻做的,还有麦芽糖?”
“是不是还可以?”
路俭兰吃完了一整块才点点头,“我很喜欢,不过难得听到你表扬一样吃食。”
“这个叫墨糕,童老先生喜欢吃所以我之前经常会买,跟着他吃也就习惯了。”
他也拿起来一块放入嘴中,细品之下觉得似乎比他记忆中还要美味许多。
刘殊的酒量其实非常好,但为了避免酒后胡言乱语,他从来不显示自己真正的酒量,总是才半醉的时候就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所以周围人都以为他酒量不好也不坏。
路俭兰言明今日过节,要“不醉不休”,他觉得有趣,便也一杯一杯地配合着,出乎意料的是,路俭兰的酒量竟然也特别好,而且似乎越来越精神,脸虽然红彤彤的,但眼睛却亮得发光。
刘殊不由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若他反倒被路俭兰喝倒了,委实丢面子,于是也顾不得什么藏拙不藏拙了。
夫妻二人你来我往,已经喝干净了好几壶,终于,路俭兰的眼神露出些许迷离,她晃晃脑袋,先是用手撑着头靠在桌上,渐渐地,人慢慢往下滑,索性趴在了桌子上,呼吸悠长地起伏着——她睡着了。
其实刘殊很快也要撑不住了,但好险他凭借着自己丰富的酒桌经验险险胜了路俭兰,保住了一家之主的颜面。
一种胜利的喜悦涌上心头,这快乐是如此纯粹又直接,他咧开嘴笑了,还戳了戳路俭兰的脸得意道:“蘅儿,你赢不了我的。”
路俭兰睡得很香,对他的“欺负”毫无所觉,甚至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刘殊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该休息了。
他摇了摇路俭兰,她扭开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趴在桌上,他只得把她抱起来往床的方向走。
刘殊的步伐因为酒意有些不稳,最后几步踉踉跄跄,几乎是把路俭兰扔在了床上,他自己也没有站稳,扑在了她的身上。
路俭兰被身上这重重的一压,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目光迷离,似乎是想要辨认清楚面前的人。
昏暗的烛光下,她精致描摹的眉眼和红唇却格外艳丽夺目。
她极其温柔地笑了,一时间摄人魂魄。
刘殊看呆了,他未曾料想过醉酒后的路俭兰会有如此风情,他听到她张开嘴喃喃地在说什么,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他把头压低了几分,耳朵凑了过去。
“……哥哥。”他只捕捉到最后两个音节,清浅地如同蜻蜓点在湖面上的涟漪,很快消散了。
哥哥……她在叫谁?
他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她有哥哥,也对,她失忆了记不清,难道蘅儿她其实是有个哥哥的只是被她忘了?
第二日醒来,刘殊自然问了路俭兰这件事,可路俭兰的神情比他还要疑惑,“我喊哥哥了么?”
“罢了,等找到你家自然就知道了。”刘殊说。
遥远的京城,长宁大长公主府上同样在过年,只不过这个年对于这座府上的人来说都有些特殊,既喜且忧。
“公主殿下,侯爷的眼睛刚才睁开了一下,还主动说要喝水呢。”来给长宁公主报信的婢女激动不已。
长宁大长公主闻言立刻站了起身,“快,快过去。”
在踏入魏临春房门的时候,她从一个捧着药罐低着头的奴婢身边经过。
长宁公主停住脚步,侧头对她说:“胭脂,你出的主意不错。”
胭脂恭敬道:“是侯爷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