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是我的眼4
医院外的小花园里，秋天的风横扫着本就为数不多的树叶，稀稀落落，好一番惆怅。
吴求跟着小男孩走到了这里，小男孩摸索着，朝一张石头长椅那儿走去。
吴求托着小男孩的手，说：“来，我帮你。”
小男孩洋溢着笑容：“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吴求将小男孩扶到长椅上坐下，而他坐在小男孩的身边。
小男孩深深的吸了一口花园里新鲜的空气，说：“还是外面的空气更好闻一点。”
吴求好奇的说：“你一个人出来，不害怕吗？”
小男孩说：“害怕啊，可是我总得出来走走，病房里又小又不通风，时间长了肯定是要憋出病来的。”
吴求看着小男孩，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关在家里，父母总会编出各种谎话让他相信外边很危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很危险。
吴求说：“你的眼睛，是天生的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说：“不，前两年我发高烧，高烧不退，就落下了这病，不过医生说，只要有合适的角膜，我的眼睛还能看得见。”
吴求说：“如果看不见呢？”
吴求以为小男孩会因为这个唐突的问题而生气，可是小男孩没有。
他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眼盲的事实：“我看不见，还可以听见，听不见还可以感觉。”
他感觉到了风在抚摸着他的手，感觉到了蜜蜂在花田间辛勤的采蜜，感觉到了家人的呵护和关心。
吴求默默的低下了头，他什么都能看见，甚至还能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但他一点都不开心，他为他所看到的一切感到焦虑和不安。
他看到到父母因为生意上的分歧而争吵，看到了同事因为他的冷漠而疏远，看到了风也不愿意在他身上停留。
小男孩说：“大哥哥，我还感觉到，你很寂寞。”
吴求全身一颤，当这个词从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如此的怪异。
吴求说：“你懂寂寞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说：“我不懂，我的父母很忙，所以我从小就懂得照顾自己。自从出事后，我的父母感觉对不起我，放下了手上所有的工作，带着我到处寻医问药。”
“我听到了妈妈依偎在爸爸的怀里哭泣，他们不让我听到，怕我伤心。”
“我听到过爸爸常常失眠，坐在沙发上发呆，为了治疗我的眼睛，他们把房子卖了，那一夜是我们在家里的最后一夜。”
“我告诉爸爸，让他不要卖房子，我的眼睛看不见就看不见了，我知道他们爱我，就够了。”
“可是爸爸说，我的未来还长，没有眼睛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美丽是很可怜的。如果他们可以把眼睛给我，那么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做手术。”
爱是一种无私无欲的奉献，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爱。
吴求好像听说过，活人是不可以把眼角膜提供给另外一个人的。小男孩的父母那么爱他，或许也是怕没有了父母其中的一个，小男孩也会活在一辈子的自责和痛苦之中吧。
这也无疑是剥夺了小男孩的幸福，如果要把一份幸福拿来交换，那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小男孩笑了笑，说：“听我讲了那么多，你也一定有很多心事吧，能和我说说吗？”
吴求一愣，两名女护士有说有笑的穿过小花园，或许她们也很忙，但她们也没有忙得忘记了自己也是个人，也需要交流感情。
吴求说：“我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我和别人说，他们并不相信我。”
小男孩说：“可怕的东西？”
吴求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要和一个十岁的小孩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怕自己的忧愁传染给快乐的他。
吴求说：“是啊，人死后变成的东西。”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说：“那么，那些东西对你做了什么吗？”
吴求说：“他们对我说话，说了很多很多话。”
小男孩说：“就像我们这样吗？那么那些东西，肯定也有很大的故事要说吧。”
吴求怔住，是啊，或许那些鬼魂，也很想说出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疑惑，自己的难处。
到了这一刻，吴求忽然明白了自己缺失的，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心！
他没有心，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另类的，没有人愿意和他这样的人相处，他以为是这个世界坏了，原来是因为他没有去打开自己的心扉，接受这个世界的好与坏。
吴求望着身边这个眼神呆滞，心灵却敞亮的小男孩。
如果曾经也有这样的一个朋友！
曾经吗？
他的曾经！
十五岁那年，他的同桌小强是个话痨，无论是谁都会拉着胡吹一通，他觉得这个人真讨厌，自己和他并不熟，为什么非得和自己说话。于是他申请一个人坐一桌，后来小强遇到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避让他。
那个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的选择的明智的，因为这样的人只会影响他学习。
十七岁那年，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叫小芬，搂着他的肩膀，约他下午下课到校门口的奶茶店喝奶茶。他觉得这个女孩不矜持，刻意疏远她，也失了女孩的约定。
二十六岁那年，新来的同事小王表示想去他家看看，他不喜欢这种自来熟的人，于是果断拒绝了。
他渐渐的活成了自己心里那个寂寞的人，他拒绝了整个世界。
吴求？
难道自己真的是无欲无求了吗？
后来，他的身体持续虚弱，他找到了医生，签了一份遗体捐赠书，将自己的眼角膜捐赠给了那个小男孩。
直到今天，他在洗澡的时候，头上抹了洗发露，满脸的泡泡，正在洗浴间里摸索毛巾的时候，有个人递给他一样东西，他下意识的接了过去，一阵电流穿过了他的身体，将他电倒在地上。
等他的父母发现他倒在地上头破血流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阴阳路上，奈何桥旁，客栈中。
众人耐心的听完他的讲的故事，心中五味杂陈。
白九有些奇怪：“你是说，有人递给你一样东西，你的父母出去后，你家里还有人吗？”
吴求摇了摇头，说：“没有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白九说：“你觉得他当时递给你的东西会是什么？”
吴求仔细的回忆着：“应该是吹风机，我摸着把手的时候，感觉就是个吹风机。”
白九努力的想在吴求的灵体内寻找当时那段记忆，可是他也只能看到吴求伸手去接吹风机的场景，却看不到是谁把吹风机递给他的。
吴求挥了挥手，说：“不重要了，但我有个心愿，希望那个孩子，可以用我的眼睛，去重新看到这个世界。”
用一双原本灰暗的眼睛，放在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孩子身上，白九也很好奇，这样的组合，会是什么样子的。
医院内，手术室的门开了，其实结果很明显，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候被六擎给震晕了，那么本来就没多大生还几率的吴求，肯定是死定了。
医生满怀愧疚的对也是刚刚醒来的吴求父母说：“很抱歉，手术失败了。”
“你们这群庸医，还我儿子。”吴求父母哪里肯放过他们，这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医生说：“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在死前签署过一份捐赠协议，如果你们家属没有意见，我们将给病人做眼角膜摘除手术。”
吴求父母一听，自己的儿子没救活，还想从自己儿子身上摘东西。
“我跟你们拼了。”吴求父母一人抓着医生的衣领，另一人咬着医生的胳膊。
正在这时，一个黑脸的男子走了过来，一手提着一个，将他们的灵魂勾了出来。
而在普通人视角，这对夫妻瘫软的倒在地上，这可把刚才还惊慌失措的医生吓的不轻，慌忙去探他们两人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