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执念
“可是你知道吗？高一那年暑假，我们要去北京参加英语比赛，我终于有机会去找他了，我一直藏着爸爸以前的信件与汇款单，顺着那地址找上门去。结果，却看到了新妈妈与妹妹。”
江明川说到这里，眼泪终于溃堤，他抽泣着，父亲早在十数年前已重组家庭，他仅有回来那一次，并不是为了抱自己的儿子，只是为了办理离婚手续。
“我妈一直都瞒着我，就是那一次之后，我爸给了一笔钱，和我妈彻底断了联系。”
江明川还记得那种世界崩塌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退出门去，逃离父亲的豪宅。
后来江华宇的司机把他找了回去，江华宇告诉他这些年做生意终于有了不错的成就，但是依靠着妻子的娘家势力，所以没法回去看他们，也不可能再续前缘。但他对儿子还是有期许，愿意资助他完成梦想。
梦想……
江明川的梦想从那一刻已经凋零。
如果时间能够回到过去，江明川骄傲地断然拒绝。
可惜那时候，他才只是一个懵懵懂懂十六岁的少年，对于亲情和父爱的渴望，让他接受了这屈辱的条件。他回到家乡，与母亲才采取了同样的策略，隐瞒。
但是他已经无心学习，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在高考中不可能再取得佳绩，最后就顺应自己内心的心愿转了艺术生——毕竟他画画确实有天赋。在父亲花钱为他找到名师，指点门路亲自传授下，他终于通过了艺考，上了清华美院。
好像他的人生渐渐让人艳羡，有一大笔钱可以挥霍，又是名校高材生，有光明的未来。
直到母亲去世，让他看到这些好像终究是假象，和母亲一起归于虚无。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痛恨自己的无力。”江明川看着朦胧的太湖水，他时常在夜里莫名其妙的哭醒，甚至好几次服药，这才知道自己患了严重的抑郁症。
“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没有任何改正的能力，我甚至摆脱不了我爸爸对我的补偿，虽然只是物质上的，可我、我爸，我们父子俩和刘芳有什么区别？”江明川最痛苦的是父亲当年也是一样，坦然无耻的小人，理所当然的做出不道德的选择，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所谓亲情爱情，统统都不重要。
从刘芳这个女人身上，江明川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影子，也照见了自己卑微无力的身影。
“你需要吃药。”金果果不是开玩笑，是认真建议。
江明川的情绪失控，如果不及时药物干涉，他的抑郁症发作会很危险。
抑郁症并不是大家觉得的“矫情”，这种病症是一种心理障碍，必须及时就医。
“我们凑钱，凑一百万给刘芳，让她走，她只有走了，才没有悲剧。”江明川根本听不进金果果的声音，他现在只想阻止这一切。
“你认为用钱把刘芳的事解决了，就没有任何问题了？”金果果叹了口气，摆正江明川的头，给他擦掉眼泪，一字一句认真的对他说道，“明川，你无法替别人做出选择，你也不能替周舟走剩下的人生。”
这不是爽文小说电视剧，开挂的主角可以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很无奈，这是真实的人生。
不能逾越法律，也不能逾越人情世俗。
江明川没有想过，即使刘芳真遵守约定离开，那陆家二老疯起来，周舟该怎么办？——他这种行为，相当于亲手掐死黄玉霞的孙子，老太婆也许真要他们偿命的。
真闹出人命来，谁负的起责？
“至少先让她离开！果果，你难道就要狠心看着周舟被这种人害了后半生？我还有点存款，再卖几幅画，你和杨海也凑点……”
“你醒醒！不是钱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周舟根本不需要我们这样做？”金果果对江明川也是又气又怜，当年明川妈妈去世时，也是自己爸爸帮忙料理了后事，她知道他心里的那些隐疾，可是她以为时间能治愈一切，明川也会渐渐长大。
如今看到江明川浑身颤抖的模样，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周舟不需要你来为她做决定，她自己的人生，她会自己走，我们不能替代别人去生活。”金果果深吸了口气，她也需要控制情绪，安慰江明川，“我知道你很难过，让你想到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去，但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周舟的事和你的过去不一样，她也跟你不一样，你要相信她，给她空间去处理。”
金果果相信周舟，而且周舟如果真的需要帮助，也会对他们开口。
虽然这世界上总有一些无赖为了自己的利益横冲直撞，善良的人们总是因此而受伤，甚至被摧毁人生，没有任何办法惩治，但是如果能够专心的往前走，和他们拉开距离，总有一天会摆脱这些琐碎，去往更好的地方。
一味的自责，怪自己当初的选择错误，就只能渐渐沉沦在泥沼里。
“你就是自私，你已经不是当初我们认识的果果了，你去忙你的宏伟事业吧，我们的生死，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江明川推开金果果，发疯般的吼道。
“江明川，你这样下去，不但无法帮助周舟，你连自己都帮不了。”金果果平静的说道，尽管略显残忍，但这就是事实。
江明川恍惚了一下，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气，在金果果面前一点点瘫下，最后跪在她的面前，抱住了她的腿，满脸泪水的抬起头：“果果，你要帮帮周舟，你一定能帮她的。”
一百万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是个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但对事业起步的金果果来说不算什么大数目，而且，果果未来也有能力带周舟走，离开这个小岛，去往新的征途。
远处，太湖边站着一个孤高的身影，看着那边一对男女的纠结，默默转身离开。
“她是我的朋友，你也是，”金果果蹲下身，想把江明川扶起来，“我明天去见周舟，你跟我一起去。”
金果果知道明川也陷入了执念，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周舟才能让他死心。